第二章 爺爺之死
裡邊再沒掉出來啥,被我徹底抖落開的物件,我也是看清楚了,竟然是一件長長的裙子。
只是看著特別的怪異,整體的跟人的腰形一樣,瘦瘦的,長長的,還是人肉皮子色,看著白森森的略微的帶著點泛黃。
「帶上包裹,記住,能穿上這件衣服的人,就是你的親生母親…」爺爺生硬的往後耿著脖子,費力的喊出來幾個字「一直往南走…夏侯家…」
接著腦袋猛然的向前甩落,就聽見「咕嚕咕嚕!」兩聲,爺爺的腦袋向著旁邊一歪,就再也不動了!
那一晚上我不知是咋過來的,只記得抱著爺爺哭喊到了嗓子啞,也沒能把爺爺給哭回來。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一直的守在爺爺的跟前,不敢離開半步,我怕等爺爺突然的醒過來了看不到我,會傷心…
到外邊收了半盆子積雪,化成了水,給爺爺一點一點的擦拭著那張沾滿血跡,埋了八汰的臉,和嘴角已經凝結成黑色了的血嘎巴,輕輕的蓋好了被子。
屋子裡冷的邪乎,我把棉被披在了身上。
我不敢生火,怕屋子裡熱,爺爺的屍身會腐爛!
爺爺最後說的那話我沒聽懂,也不想懂。
拽著爺爺的一隻手,墊在了頭底下,靜靜的感受著那透骨的冰涼,這樣爺爺就會一直的在!
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守著爺爺,一直到最後…
我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爺爺的那張老臉,那滿臉堆積在一起的,沒有了任何彈性的老皮上,已經開始掛上了一層油嘰嘰的白蠟。
「爺爺,咱們家好冷!」我打著哆嗦說道:「你聽,外面那一聲聲的狼叫喚,釧兒好害怕!」
沒有回應,咋能有回應呢,爺爺已經去世好幾天了!
我想起來了跟爺爺在一起的日子。
記得我十一歲那一年,在野外的樹杈子上,掛著一根也不知道被風從哪裡刮來的,一尺多長的一根毛茸茸的紅繩子。
我費勁巴力的用樹枝給捅了下來,高興的扎在頭上,還沒等著到家,爺爺就一溜煙的跑了過來。
離老遠的就叫喚撒慌的,讓我趕著緊的把那條紅繩子,給從頭髮上擼下來!
並且滿臉確青的抓起那根紅繩子,狠狠的在腳底下跺了三腳,划著了火柴眼看著燒成了灰,這才拽著我回家。
到了家裡拿起地上的笤帚疙瘩,對著我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
我記得那是爺爺唯一的一次打我,打的可狠,打得我就別說是身上了,就連那臉上都是一條子一條子的血痕!
打完了我,爺爺扔下笤帚疙瘩,對著門口就跪下了,我聽到爺爺哭了,而且哭的很傷心!
我被嚇壞了!
我以為爺爺不要我了呢,嚇得「撲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個勁的給爺爺磕頭,嘴裡喊著「爺爺別趕我走,釧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一晚上爺爺喝了一個爛醉,哭著遞給了我一面圓圓的小鏡子。
那是我懂事了以後,第一次看到了自己長了個啥模樣!
雖然當時被爺爺給打得鼻青臉腫的,可是我還是看到了一張讓我自己都驚訝的面孔。
我敢說,這是一張我見過的人裡面,最好看的一張臉。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我學會了美!
每天的小鏡子不離手,用燒過的樹枝畫著我細細的彎眉毛.……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一到了半夜的時候,爺爺都會準時的把我給叫起來.……
院子里擺了一個大木頭墩子,讓我盤腿到上面對著月亮雙手合十坐著去。
爺爺則手裡拿著一根柳樹條子,只要看見我睏倦磕頭了,或者是身子栽愣了,立馬的一柳條棍子就抽了過來!
火辣辣的疼痛,立馬的讓我精神了起來!
每天晚上都是三個時辰,不早不晚,準時準點的。
只有打坐完了,爺爺才會讓我回屋繼續的睡覺去。
爺爺沒有告訴我為啥,我也沒敢著問。
也是在爺爺讓我打坐的半年以後,爺爺開始見天的在我打坐之前,都會端出來一碗上面飄著血沫子的,帶著濃重的腥氣味的血來讓我喝!
剛開始是害怕,也帶著難以下咽,恨不得每次都是爺爺捏著鼻子給我硬灌下去!
可是等到了後來,喝血已經成了我的習慣,而且還越喝越喝出來甜滋味了…
現在爺爺死了,啥都沒了。
瞬間的感覺好累,眼皮子睜不動了,我爬扯到爺爺的屍體跟前,依偎在了爺爺的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了爺爺的呼喚,睜開眼睛一看,爺爺正笑意盈盈的身後背著一個黑色的包裹,伸出他那滿是老繭的手,示意讓我拉著他,
我迷迷糊糊的跟著爺爺向著外面走去,外面的天好晴朗,旁邊的林子里,傳來了飛鳥踩踏樹枝,發出「撲棱!」碎裂的聲音!」
「釧兒!記住爺爺說過的話,一直的往南走,找到一個叫夏侯牧的男人,只有這個夏侯牧,才能成就你一生的傳奇!」
「這一路上會很艱辛,記住不管著有多難也要走下去,一定要活著!」
「黑天了別進村子,白天了別往人堆里湊…」
我疑惑的看著爺爺,還是沒明白他說的啥意思?
我和爺爺過的好好的,走啥啊?
正看著爺爺的臉發愣呢,爺爺的面孔突然的開始變得模糊,就像一塊被打碎的玻璃,慢慢的碎裂,最後消失不見了!
「爺爺!」我驚恐的看著消失了的爺爺,大聲的呼喊了起來!
「爺爺你在哪啊!」哭喊中我醒了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雪堆上,身旁放著一個黑布大包裹。
慌亂的四處看了看,好陌生。
滿眼的白雪地,一條筆直的被壓得光溜溜的大路,向著前方延伸著,兩旁全都是光禿禿枝丫的楊樹帶。
「爺爺!」我哭嚎的喊了幾聲,這才想起來爺爺已經死了,都死了好多天了。
剛才在爺爺的懷裡睡著了,那麼見到的爺爺,也一定是在夢裡了!
可是夢醒了,我咋會在這裡,咋還會有夢裡爺爺背上背著的黑色包裹?
還有爺爺跟我說的那些個話,都跟真事一樣的。
這裡是哪啊?我無助的轉了幾個磨磨,看準了太陽的方向,哭咧咧的向前走去。
爺爺沒了,家也沒了,我又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人!
邊走邊哭,到了最後哭得眼珠子都生疼,肚子也「咕嚕嚕!」的亂叫。
找了一個背風點的地方,打開了包裹,也沒想著包裹里會有啥吃的,也就是想看看,這個莫名其妙的黑色包裹里能有點啥?
剛一打開包裹,骨碌出來一個小塑料口袋,下面就是那個人肉皮子色的長裙子,長裙子下面是一沓子零碎的錢,還有就是那個紅色的小搭袋。
打開了小塑料口袋,裡邊竟然是一塊塊凍得硬邦邦的肉乾。
我拿起來肉乾咬了一口,這都是爺爺平常的時候用野獸夾子,弄到的啥野兔山狸子啥的。
我們兩吃一頓,剩下的就用鍋蒸熟了凍起來,留著我們爺兩個饞了的時候打牙祭。
爺爺死了還是沒死啊?我一邊就著雪面子嚼著肉乾,一邊想著事情。
要是死了,咋還能給我準備了這麼多的東西,把我在睡夢裡給送到了這裡?
想了一會兒,我好像想明白了!
不會是爺爺根本就沒死,是不想要我了,所以假裝死了來騙我?
想了想也不對,爺爺是死了,死的很就生,我親眼看見的。
吃得差不多了,把包裹斜著跨在了肩上,茫然的往前接著走。
爺爺只是告訴我往南走,要找到一個叫夏侯牧的男人。
可是這個人在哪裡啊?
踩著「嘎吱嘎吱!」的雪,一直走到了日頭落,遠遠的看見了一處大高崗子,趕忙的跑了過去,把高崗子堆積的雪面子給掏了一個洞,我爬扯到了裡面。
夜晚的風很硬,西北風嗖啦嗖啦的刺骨的冷,我身子像個小動物一樣,蜷縮在一塊堆,不大一會就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聽到了有人走路「嘎吱嘎吱!」踩雪的聲音。
那個聲音在寂靜的夜空里,顯得格外的響。
有人!我小心的從雪窩子里探出頭來一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我面前走了過去。
晚上太黑沒看不太清楚,只是覺得那個穿著大衣的身形,看著有點熟悉!
看著那個人漸漸的遠去了,我搖了搖頭,怎麼可能,這麼多年了,除了爺爺,我就再沒有熟悉的人了!
爺爺已經死了,再者說了,爺爺的身形也沒有那麼的高大!
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我才從雪窩子里走了出來,看準了方向,接著趕路。
路上開始有人了,一輛輛的馬車從身邊跑過,留下了車老闆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動的「啪啪!」的做響聲。
我盡可量的低著頭,因為我怕人,真的很怕!
小時候那種種被嫌棄,被活埋的場景總是在我腦子裡回想著。
我正低著頭走著呢,身後傳來了幾個男人邊走路邊嬉鬧的聲音!
趕緊的往路邊靠了靠,我放慢了腳步,想著躲遠點,讓他們先過去。
「哎!你們看看,這個妹子一個人再趕路呢。」一聲的叫喊,四五個男人奔著我就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