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從此天涯海角
我拿了那一千塊錢，就像是瘟神似的被我大伯和大娘掃出了門。
這一千塊錢雖然能暫解燃眉之急，可是也不是長久之計啊，我爸這種病得常年吃藥維持，還要做化療什麼的，一千塊錢，哪夠啊！
交了住院費，我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看著醫院裡人來人往，心裡難受得像是被塞了大石頭，沉重又喘不過氣來。
這時走廊里的一間病房裡突然傳來一聲尖叫聲，緊跟著就有個女人從病房裡衝出來喊醫生喊護士，隨後醫生護士就開始頻繁地出入那個病房，各種儀器往裡推。
此時那個病房前已經圍了不少人，我緩緩地站起身來，也走過去，就聽見那個病人的家屬在撕心裂肺地哭，然後醫生宣布了死亡時間。
透過門口，我看見那個女人跪在病床前，抱著床上那個冰冷的身體，哭得幾乎暈厥過去，一邊哭一邊喊，「你走了我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你起來，你醒醒啊……你快起來……」
我獃獃地看著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待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已經滿臉的淚水了。
我趕忙用手背把眼淚擦乾淨，深呼吸一口氣，回了我爸的病房。
我爸正躺在船上，臉色已經沒有之前那麼難看了，見我進來，就招手讓我坐過來。
「爸，你哪不舒服？」我坐到病床邊上，看著我爸，不知怎的，腦海中忽然就閃現出剛剛那個女人抱著自己親人哭泣的畫面，鼻子一酸，眼淚就又要流出來了。
「小雨，你哭了？」我爸躺著，看著我，輕聲地問道。
「沒有……」我趕忙對我笑了笑。
「你不用瞞我了，我都知道了。」我爸看著我，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得了胃癌，這病就是個無底洞，多少錢也不夠花的，你聽我的，咱們明天就回家。」
「爸你不能出院！」我緊緊地拉著我爸的手，急切地說道：「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明天就去找他們要，讓他們都還錢。」
我爸看著，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別去了，自家的親戚，我心裡有數。」
最終我拗不過我爸，只好辦了出院手續，回家了。
醫生給開了很多葯，吩咐說一定要按時吃，定期來檢查。
我爸看著那些藥瓶，一個勁地嘆氣，說這哪是吃藥啊，這就是吃錢啊！自己沒用，腿斷了不說，還得了這麼耗人的病，還不如直接死了。
從出院后，我爸的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我擔心我爸會做出什麼傻事來，也不敢上學，每天就捧著李一帆給我的課本，自己在家學。
出院大概半個月後，我爸終於想開了，他說姜雨你去上學吧，爸還沒看見你長大成人，怎麼可能撒手不管你，我還得看著你上大學呢。
等我再回到學校的時候，我發現他們對我的態度又變了，之前願意跟我打招呼說話的同學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大家甚至傳，說我爸得了癌症，我肯定也有癌症，所以不能跟我有接觸，誰接觸我誰得病。
不過這樣也好，倒是清凈了不少，也沒人會來找我麻煩了，不是不想找，是他們怕被傳染上癌症。
儘管我表面上裝作很洒脫的樣子，可是我內心還是會受傷的。我知道要想讓我爸繼續服藥，我就得還得去那些沒有人性的親戚家去要錢。
放學一邊想事情，一邊漫無目的的走，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那個拳館的門口。
我看著門口，心想我怎麼會走到這來？
這時腦海中不時地就閃現出了李一帆的身影，他高大的身影，略顯冷漠的表情，還有他勾著唇，用讚賞的目光看著我說：「你挺有種啊！」
難道……
想到這，我心裡就開始不自然地噗通噗通地跳起來，臉頰也有了不自然的紅暈。
是因為內心渴望見到他了嗎？
我看著拳館的門，不由自主地就緊張起來，兩隻手不停地搓著身前的衣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進去看看。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拳館的門突然從裡面打開了，學員們三三兩兩地從裡面走出來，看樣子是下課了。
最後走出來的是拳館的老闆，他一眼就認出了站在門口的我，便笑著對我招手說：「呦，這不是那天李一帆帶來的小丫頭嗎？好久不見了，要不要進來坐坐？」
我點點頭，有些害羞地低著頭，跟著老闆走進了拳館。
「那天不是跟你說了嗎，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來，我免費收你。」老闆一邊笑一邊收拾著拳館里的器具，「我還以為你會來呢，沒想到那天后，你一直都沒來。」
「我有些事，所以就沒來。」我解釋道。
「其實我覺得你挺有天賦的，才說可以免費教你，結果你都不來，哎呦，我真是好失望啊。」老闆表情誇張地笑著說道，「我看李一帆也有些失落，他肯定也以為你會來。」
李一帆？
聽到李一帆的名字的時候，我的心臟又「咯噔」一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老闆問道：「老闆，今天李一帆沒有來嗎？」
我這話一出，老闆便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看，看了好半天才開口問道：「李一帆已經不在咱們小鎮了，他走了，你不知道？」
「走了？」我站在那裡，仰著頭，瞪大眼睛看著老闆，手中提著的塑料袋險些掉在了地上了，「什麼時候？」
「得有一個月了吧。」老闆一臉惋惜地說道，「李一帆是個好苗子，我還指望他去參加比賽，然給我的拳館打打名氣呢！」
老闆說著，瞄了我一眼，有些吃驚地問道：「他走了，你真不知道？」
我木訥地搖了搖頭。
「嘿！這小子，明明心裡挺惦記你的，怎麼走了也不告訴你一聲。」老闆調笑地說道。
聽老闆的口氣，就好像李一帆走之前真的會找我一樣……他，真的會找我嗎？
可是我一直都沒有見過他啊……
他難道去了我叔叔家？他沒有我的聯繫方式，能找到我的地方出了我叔叔家就是學校，那陣子我搬離了叔叔家，學校我也是有一陣子沒去了。
我們，就這麼錯過了嗎？
想到這，我提著課本的手又緊了緊，咬著嘴唇，有些害羞地問老闆知不知道他去哪了，有沒有他的聯繫方式。
老闆聽了我的話，一雙不大的眼睛就看著我笑，還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年輕真好。
「李一帆是被他爸爸接走了。」老闆說著，就抄了一個手機號碼給我，「這是他的手機號，你要是想他了，可以給他打電話。」
我明明知道老闆這是調侃我，但我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張寫有他手機號碼的紙條。
「他爸爸和他媽媽當年離婚的時候，不是沒要他嗎？」我不解地問道。
「呦呵，你知道的還挺多的。」老闆盤腿做到地板上，然後用手拍拍他對面的位置，招呼我說：「來，坐下說。」
「他親口跟你說的？」老闆很八卦，笑著問道。
「不是，我聽別人說的。」我搖頭否定。
「也是，這種事，他不可能主動和別人說。」老闆瞭然地點了點頭，見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便稍微整理了下思緒，很嚴肅認真地對我說：「李一帆的事你可能大概都聽說過，他爸出去做買賣，賺了錢就在外面找了女人，他媽在家也沒閑著，所以就離婚了，各自組建了家庭。」
「離婚的時候，因為他爸沒要他，好像是他那個后媽不想要。她媽原本也不想要他，覺得是拖油瓶，但沒辦法，他爸不要，她媽就只好帶著，後來她媽給他后爸又生了個兒子，從那以後，他就更成為多餘的了。」
「這次他爸突然把他接走，聽說是因為這麼多年，他爸和他后媽沒生出一個孩子來，好像說以後也不能生了，他爸這才想到他這麼個兒子，還說什麼以後的家業都要他繼承，他是他們老李家唯一的血脈。」
老闆說到這直撇嘴，一臉不屑的樣子，「呵，你聽聽，說的多好聽，多讓人噁心！當初在外面搞女人的時候沒想過他，現在生不出孩子了，這才想到他這個兒子！」
我坐在那裡，聽著老闆的敘述，心裡特別不是滋味，我似乎好像能感受到李一帆的心情，儘管他的外表看起來桀驁不馴，好像是個不可救藥混跡社會的不良少年，那只是因為他內心渴望溫暖的那部分已經被他自己緊緊地封鎖了。
就像是一個刺蝟，為了保護自己，就必須把柔軟的部分用尖銳的刺包裹住，他是，我也是。
想著，我便不自覺地雙手抱住膝蓋，將自己的身子又緊了緊。
「不過也好，他爸家裡有錢，現在又他這麼一個兒子，李一帆過去肯定是好吃好喝地供著，去了大城市，怎麼也比咱們這個小鎮子強，說不定將來有出息了，還能當個大人物什麼，到時候，咱們沒準還能跟著沾光呢！」老闆一邊笑著一邊說，就好像他現在就飛黃騰達了似的。
老闆無意識的調侃，讓我的心裡感到一陣酸澀。
是啊，李一帆去了大城市了，他今後面對的天空，和我的就不一樣了。
從此以後，我們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可能我和他，也就從此分道揚鑣了，今生都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
想到這，我握著那張寫著手機號碼的手又不自覺地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