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坦白--為難自己，與他人無關

  NO.238

  不知道為什麼，從泰山回來后，洛淇覺得自己更愛路雲其了。如果之前只是喜歡，那現在就是愛了。為什麼總要等到最後，才發現自己已深陷其中。雖然她之前也想過和路雲其分手，她不想耽誤他。可是現在，她更捨不得了。


  她的腦海里不斷浮現爬山那天的畫面，一切都好像今天才發生的一樣。


  他靠在他的懷裡，跟著汽車駛向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她把自己交給他，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他背著沉重的包，手裡拎著大衣，笑呵呵地給她加油打氣；他蹲在她的身旁，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抵禦寒冷，用自己的懷抱溫暖她；他牽著她的手，行走在林間山頂，霧很大，他們只看得見彼此，風很冷，他們只感受得到對方手心的溫度；他和她肩並肩靠在一起，背對著美麗的雲層，把所有的遺憾和喜悅定格成一張照片。


  他讓她感受到被愛被呵護的溫暖，讓她感到捨不得，感到牽挂。他是第一個走進她生命中的男人，她原本以為他們會長長久久地走下去。


  可是，她真的要為了一個未知的夢而放棄眼前美好的愛情嗎？

  她捨不得！


  只要政治審核的材料沒有交上去，只要文件還沒有下來，她都可以選擇不去。可是，她又真的甘心就這樣放棄嗎？為了他。


  洛淇陷入了深深地糾結。


  NO.239

  「我體檢過了。」


  那天晚上，洛淇約路雲其到情人坡賞月。


  八月夏末的夜，深邃高遠，像一個歷經世事的深沉長者，藏著很多未知的秘密。晚風拂面，讓人感覺正站在山的頂峰，閉上眼睛，感覺世界就在你的腳下，安靜的校園靜得出奇。


  該面對的無論如何還是要面對的，再瞞下去只會讓結果更糟糕。


  洛淇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讓路雲其知道一切了。他有權力知道，一直都有。洛淇不應該把他蒙在鼓裡。果然，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說開，越到後面越沒法開口。


  「路，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對不起，我不該瞞你這麼久。」洛淇低著頭說，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路雲其目光一怔，他大概猜到了。


  「我……通過體檢了。」洛淇的聲音很低，就快要低到塵埃里一般，卻在路雲其的耳邊如雷轟響。


  路雲其不說話，原本平靜的臉部肌肉變得僵硬，棕眸里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深深的瞳孔在夜色下放大再放大，感覺他的眼裡什麼都沒有了。目光空洞。


  洛淇怯怯地轉頭看看他，那張原本好看的側臉，如今變得蒼白冰冷，月光下像一塊冰雕，沒有表情，沒有生氣。他獃獃地望著一個方向，不知是遠處模糊的山，還是天上清冷的月，許久不說話。


  這樣的沉默是洛淇最害怕的，凝重的氣息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寧願他生氣地把她罵一頓，也好過什麼也不說，讓她內心獨自煎熬。難道他是在用沉默來表達他的憤怒嗎？還是他已經失望到連一句話都不想跟她說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洛淇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畢竟這次，確實是她對不起他。


  「你要是怪我，你就罵我好了，或者你想說什麼想問什麼都可以。但請你，不要這樣，什麼話也不說。」洛淇的眼眶濕潤了。


  這時，路雲其的眼眸里有一絲東西浮動，就像秋水潭的漣漪。


  「你決定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


  「你決定要去了嗎？」


  「我……」洛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說是呢，還是說不是。她決定好了嗎？做好準備了嗎？真的要去了嗎？丟下他，丟下一切？

  從報名的那一刻，她就預想到會有今天的局面，可當結果真的是這樣時，她還是猶豫了，還是陷入了兩難境地。


  「你能留下嗎？」路雲其把目光落到洛淇身上，像另一輪清冷的圓月：「為了我，留下來。」


  「什麼？」洛淇顯然愣住了。


  「我說，你能為了我不去當兵嗎？」他看著她，眼裡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和倔強：「在夢想和我之間，你的選擇是什麼？」


  洛淇獃獃地望著眼前的男生，他說讓她在夢想和他之間做出一個選擇，她會選誰？他是認真的嗎？

  洛淇沒見過這樣的路雲其。


  「我……你是認真的嗎？」


  「你看我像在開玩笑嗎？」


  洛淇看著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要答應他嗎？為了他留下來，放棄她這麼久所做的努力，放棄她的從軍夢？如果拒絕，他會怎麼樣？他們又會怎麼樣呢？她不知道，她還沒有想好。


  如果，他能支持她該多好，她多麼希望他能支持她，而不是逼她做出選擇。


  「路，我知道你一時間很難接受這個結果，你現在可能還沒有想清楚。這樣吧，我們先回去，改天再說可以嗎？


  「洛淇，我現在很清醒。你現在就告訴我，好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路雲其使勁地拉著洛淇的手，拽得她胳膊有些生疼。他從來沒有這麼對過她，他從來都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認識這麼久，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可是，他現在已經情緒失控了，是她把他逼成這樣的。


  「你冷靜一點。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只是去兩年，我還會回來的。你知道的，那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夢，現在這個夢離我只有一步之遙，我怎麼能放棄。而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你不要讓我為難。」


  路雲其冷笑一聲：「讓你為難？洛淇，到底是我在為難你，還是你在為難你自己？」


  「我……」


  路雲其的話像一塊尖銳的寒冰刺進洛淇的心口，他冷冷地看著她，眼裡布滿血絲。這樣的路雲其讓洛淇害怕。


  她答不上來，路雲其說的對，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為難自己，為難他，所有的決定都是她一個人做的，路雲其都被蒙在鼓裡。怎麼能說是他在為難她呢？他並沒有做錯什麼，他只不過是想要挽留住想要離開他的女朋友而已。而對於她的隱瞞，他卻一直包容著她。這怎麼能說是為難呢？


  沒等洛淇作出解釋，路雲其一把將洛淇抱在懷裡。他用了很大的力，洛淇幾乎是撞上去的。


  「不要走，洛，不要離開我，我不允許你離開我。」路雲其沙啞著聲音說，他尖尖的下巴格在洛淇的肩上，洛淇感到一陣劇痛。


  「你不要這樣，你這樣只會讓我更難受。」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求你不要走，好嗎？」


  一滴冰涼的淚滴在洛淇的肩上，沉浸她的皮膚，融入她的血液，流經全身。


  他哭了，這是他第一次在洛淇面前哭得像個小孩。


  「路，你知道嗎？這麼長時間以來，我都是一個人在支撐著我的夢，所有的決定都是我自己在做，我的未來全在我的手上，我真的很累。我很想找個肩膀給我靠靠，很想有個人可以陪在我身邊不顧一切地支持我，告訴我，無論我的決定是對還是錯，他都會站在我身後，和我一起面對。而這個人，我最希望是你，你知道嗎？」


  「我多麼希望你能理解我，支持我，這樣我就沒有了所有的後顧之憂，就可以放手去做我想做的事。我只需要兩年而已，用兩年去做完一個縈繞在心頭二十多年的夢。」


  「路，如果你愛我，就不應該禁錮我。夢只有一次，而我還會回來的。」


  沉默了良久。


  路雲其低聲說:「我只是希望你每天都能陪在我身邊。」


  八月的夜色裹挾著些許初秋的涼意，天工湖畔的楊柳隨風搖曳，草叢裡蟲鳴窸窣。雖然是夏季，但因為沒有人，校園裡的風多了幾分蕭索。月寒星冷，淚眼朦朧，緊緊相擁在一起的懷抱亦是如此的冰冷，像一個巨大的鐵籠，囚禁著愛情，和人。


  NO.240

  有些事一旦說破，就失去了原來的味道。就像戳破了的窗紗，就算重新補起來，也能看出修補過的痕迹，不可能完好如初。如果風更大一點，或許補起來的地方還會再破一次，而這一次，破口甚至比之前更大。


  知道了真相后，路雲其開始疏遠洛淇，這也在情理之中的事。試問有誰能突然面對如此重大的打擊而不為所動，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洛淇也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她還是感到深深地失望。


  洛淇每天忙著辦理政審材料和各種手續，忙得焦頭爛額，整天在市裡跑來跑去，待在學校的時間很少。所以和路雲其見面的機會也很少。自從那天晚上不歡而散后，兩人還沒有見過面。


  在她感到無力需要人陪伴的時候，他在哪裡？在她辦手續遇到困難需要人幫助的時候，他在哪裡？在她在來往的奔波中忙得顧不上吃飯的時候，他又在哪裡？

  這些時候，他都不在。他只是在怪她，怪她的狠心，怪她的無情。可他又是否真的站在她的角度想過呢？如果他是她，他會好毫不猶豫地留下來嗎？


  洛淇覺得真的好累，為什麼要走了，也不能高高興興地離開。


  未來？怎樣才會有未來？

  路雲其總是推託夏令營有事，對洛淇避而不見。洛淇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發消息也不怎麼回。平時幾乎不怎麼出現的「嗯」「哦」「啊」是這幾天他們聊天記錄中出現最多的字眼。


  是無話可說，還是不想說？

  難道他們的愛情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洛淇一顆心沉了又沉。


  「如果你走了，我就不要你了。」洛淇的耳邊又響起他第一次說的那句話。


  真的會是這樣嗎？

  NO.241

  轉眼一個禮拜過去了，八月就要結束，離九月越來越近。洛淇心裡的不舍越來越強烈，她只想和路雲其一起過好剩下的每一天。


  「如果，

  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把每一眼當作最後一眼；

  那麼，


  當你想抱怨的時候就會自我安慰，想生氣的時候就會豁然開朗。


  多點理解，多點寬容，努力對對方好一點，趁還有機會。」


  這是洛淇在八月二十九號發的朋友圈。這是她對自己說的，同時也是想對路雲其說的。


  洛淇知道路雲其不喜歡異地戀，但她不知道他對她的愛到底有多深，不知道他對他們未來的愛情是什麼態度。她沒有先跟他表明她的態度，因為她害怕這樣會給他壓力，她不想讓她的態度影響他的選擇，所以，她一直在等，等他主動找她說清楚。


  那天晚上，洛淇把整件事都跟凌筱說了，包括她要去當兵和跟路雲其的矛盾。這些事憋在她心裡太久，一直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她實在太累了。


  凌筱靜靜地聽她說完，這好像是第一次洛淇跟他說這麼多知心話。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或許，你們應該好好談談。有些東西，你不問，我不說，就會在暗地裡慢慢延伸，慢慢長大，成為兩個人不可逾越的隔閡。」


  凌筱的建議，洛淇聽進去了。或許他們之間就是缺少了溝通，才會導致現在這個局面。洛淇很後悔，如果她一開始就不瞞著路雲其，那麼，或許他早已在之前的兩個月就理解了她，一切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只希望美好多延續一段時間，卻不知時間一到，一直小心翼翼保護的東西瞬間便支離破碎，無可挽回。


  她應該跟他坦誠一切的，她不應該欺瞞他。


  就像她跟凌筱說的，或許是因為了解而顧慮，也或許是因為不了解而擔心。她沒跟他坦明心跡，或許是對他沒有信心，也或許是對她自己沒有信心。他們對彼此都了解得太少，卻又自認為很了解。


  無論如何，欺瞞都是愛情里最無可饒恕的錯誤。是洛淇，親手毀了他們的愛情。


  「其實，我真的不希望我們就這樣結束，我很珍惜這份感情，這畢竟是我的「初戀」，這也是我剛開始不敢告訴你的原因。我捨不得，我害怕，失去你。你是我在A大唯一的牽挂。你的支持會給我無限的勇氣和力量，是我在部隊艱苦生活中堅持下去的精神食糧。


  但是，如果你不願意再繼續下去了，我也會選擇放手。我不會耽誤你，也不會禁錮你。我知道你是一個需要被愛被呵護的人，你的人生太冰涼，需要有人在身邊為你供暖，異地戀對你來說太殘酷了，而且這不是普通的異地戀，很可能兩年都不能聯繫幾次。


  對不起，或許我真的不該這麼自私，我不應該把我自己追逐夢想的痛苦強加給你。所以，如果你需要，我會還給你你想要的自由！

  我會笑著離開，帶著祝福！」


  2014.8.29

  洛淇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