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獵人
第111章 獵人
咚,咚咚——緊閉的門扉被人輕輕叩響,隨之而來的是一聲謹小慎微的呼喚:「主人.」
過了很久,屋內才傳來一聲嘶啞如鈍鋸刮過樹皮的回應:「我不是說過,不要隨便來打擾我么?」
「主人,我發誓絕不是故意打擾您——」屋外那人明顯有些心驚膽戰,「是侯爵大人來了,他說一定要見見您。」
屋裡的空氣又陷入了一陣讓人難捱的沉默,就在那名家僕接近崩潰時,才終於聽到一句如蒙大赦的話語:「請他進來吧,告訴他不要帶隨從!」
「是!」家僕連忙應了一聲,逃跑似的朝前門跑去。
片刻后,一位身著華貴長袍,腰間配一柄直劍的中年男人在那名家僕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穿過前院荒廢許久的葯園時,他微微一愣,道:「打理這些藥材的學徒呢?」
「回稟大人,他們都讓主人趕回家啦.」家僕躬身回應道,「本來最近人都已經跑得差不多了,最後剩下的幾個也在三天前讓主人趕走了,這葯園也就荒了下來。」
奧薩里昂侯爵停下腳步環顧四周,不只那些嬌嫩的藥草變得枯黃,整座院子顯然也有相當長一段時間無人打理了。中央那座在魔法效果下冬不結冰的噴泉已經停止了運轉,柵欄里的冬青木也在野蠻生長中變了形,就連地面上都積了厚厚一層積雪。
他斜睨了那名家僕一眼,詢問道:「為什麼別人都走了,只有你留下了?」
年逾五十的老家僕苦笑一聲,道:「稟大人,我已經在這裡服侍主人三十年了,除了這裡,我這把歲數實在無處可去,再加上主人畢竟需要一個僕人照顧飲食起居,也就勉強允許我留了下來。」
奧薩里昂望了一眼遠處正廳的方向,道:「羅洛大師的精神狀態如何?」
「一直不是很好,您進去以後還請盡量避免刺激到主人,以免發生意外。」家僕神色懇切道。
「我心裡有數,帶我過去吧。」
大約五分鐘后,奧薩里昂在那間門窗緊閉的煉藥室里見到了羅洛,家僕在送上茶水后立刻退下,將空間留給了兩位大人物。
「坐吧。」羅洛正埋頭在研究台上鼓搗著什麼,聽到聲音后也未回頭,只是以嘶啞的聲音淡淡招呼道。
奧薩里昂沒有就座,而是走到窗邊捏起幾層厚厚的遮光窗帘,皺眉道:「這是怎麼回事?上次來的時候你還不是這副模樣。」
昏暗的光線中,桌邊的羅洛佝僂著身子,像一隻彎曲的蝦。隨著他手裡的試管燒杯不斷互相傾倒調配,一陣陣刺鼻的煙霧瀰漫開來,將整個屋子都籠罩在一片迷亂詭異的氛圍中,令人渾身如同蟲子爬過般難以忍受。
「別動,一些藥物的製作必須避免陽光直射,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羅洛冷冰冰地回應道。
「可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很好,非常好——」羅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扭頭看向奧薩里昂,驚得對方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那張原本蒼老嚴肅的面龐已經徹底扭曲,肌肉和脂肪以一種怪異的姿態擰合在一起,上下兩片嘴唇萎縮成了薄薄的肉皮,暴露出變形的牙床和層層疊疊的牙齒。
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雙凸出眼眶的眼球里閃爍著肉眼可見的紅芒,四目相對的一瞬,奧薩里昂簡直感覺自己正在直面一片腥臭的血湖!
「呵呵呵,瞧你那副無知而怯懦的樣子!」羅洛低笑道,「這有什麼可怕的,你找我不就是為了贏下那場虛偽、無聊又自詡公正的賭局么?」
「現在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身體如此刻這般充滿力量。你提供的藥材讓我非常滿意,不管杜奧里斯對那些山妖動了什麼手腳,也不管他請來怎樣的戰士充當我的對手,他們在我面前就和一張脆弱的白紙沒有兩樣——我想,這也足以令你滿意了吧?」
奧薩里昂竭力讓心緒穩定下來,聲音有些發顫道:「沒想到那些藥材在你手裡竟然有這麼可怕的效果,發生在你身上這種.這種變化,它們都是不可逆的么?」
「不可逆?」
羅洛就像聽到了什麼滑稽的笑話,嗬嗬冷笑了一陣,道:「你再一次刷新了我對你認知的下限,奧薩里昂,這當然是不可逆的!一切力量的獲取必將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這難道不是最基本的常識么?」
奧薩里昂沒有理會他言語中的冒犯,沉默了一會兒后說道:「你是王都最負盛名的調香師,我不會在你精通的領域內指手畫腳,但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我知道,」羅洛神色輕蔑道,「殺死儘可能多的山妖和對手,成為祭典的最終勝者——你沒必要再跟我重複一遍!」
「還有注意看清你的對手!」奧薩里昂臉色難看地提醒道,「卡文.杜奧里斯唯一的兒子卡萊爾,我現在已經確定他也會參加那場戰鬥祭典——不管祭典里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傷及他的性命。我要的只是北境鎮守的位置,不是要和杜奧里斯成為死敵!」
羅洛不耐煩地點了點頭,轉身繼續研究起了手中的香葯。
奧薩里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按著劍柄轉身向門外走去,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他是一分鐘也不想在這種地方多待了。
待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庭院之外,羅洛也完成了又一瓶香葯的調配,他將那支泛著紫黑光澤的調香瓶放在桌面上,起身活動了一下彎曲變形的頸椎,走向牆角立柜上懸挂的一面全身鏡。
看著鏡中那個扭曲如惡鬼的身影,羅洛靜立良久,發出了一聲不知是自嘲還是苦澀的輕笑。
他將手掌按在鏡面上,一道蒼藍色的魔法封印在鏡中浮現,隨即一道漆黑的裂縫從中將鏡面一分為二,向兩邊滑開露出一間面積寬大的密室。
正前方的陳列架上掛著十餘柄長短不一的刀劍,它們的鋒刃俱是由惡兆身上的硬角打磨而成,一旦斬落便能給敵人帶來裂筋斷骨的痛苦。居中則是一襲調香師長袍樣式的輕甲,頭盔則明顯是由一顆比正常人類大一號的頭骨雕琢而成,四周遍布和惡兆之子們近似的扭曲長角,臉上帶著一抹猥瑣的微笑。
密室左右兩邊的架子上則擺放著大量屬於羅洛的「戰利品」,他將殺死的惡兆之子製成各式各樣的標本,頭骨、犄角和皮膚將這些陳列架填充得滿滿當當,最靠近門邊的標本甚至還沾染著新鮮的血氣。
羅洛眯起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一抹陶醉的神情。
他在胸口描畫了一道黃金律法的標誌,以一種滿懷虔誠的語調詠嘆道:「玷污者的痛苦和哀嚎,便是我等獻予黃金樹最崇高的祭祀——願律法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