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流光弩
天柱峰頂，松葉微動。
那一剎那，彷彿有一陣風吹過，如同無聲的歲月，冰冷、悲涼，令人心悸。
就在這死寂的悲涼中，有人面如金紙，卻身軀筆挺，猶如那萬年長青的老樹桿。他的手掌平攤著，掌心漂浮著兩團紫色光華，甚是靈動。
而他自己，則雙目緊閉，眼角猩紅的血液在臉上掛出兩條長痕。
「呵呵，原來這……這就是雙目失明的感覺。果然很討厭呢，都不明白你這些年怎麼過來的，要是換……換了我，別說幾年，就是一……一個月也夠嗆能堅持。」君菱的嗚咽中，楚辰斷斷續續的聲音響起，帶著說不出的痛苦與虛弱，卻又帶著一種桀驁與調侃。
君菱卻根本沒心思理會他話語中的詼諧，一顆心直往下沉。
「你怎麼了？別嚇我，說好一輩子當我的眼睛的……」顫抖著雙手，君菱哽咽在喉。
「沒……沒事。」楚辰笑道，空著的手摸索著抓到君菱的衣袖，一步步上挪，突然，他虛弱笑道：「別……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很……很快就好。」
說著，他的手繼續往上移動，每當摸錯地方，都會故作輕鬆調笑幾句。
只是這些話聽到君菱耳朵里，卻是劍刺針扎一般。她不得不用雙手死死捂住嘴，她怕自己哭出聲來。
終於，這漫無止境的煎熬要結束了。楚辰冰涼的手掌撫上她的面頰，笑道：「等……等著，馬上就好，希望能趕得上日出。」
話語間，楚辰額頭滾滾，汗如雨下。
那托著紫色光華的手顫抖著往君菱的眼眶靠近，某一刻，君菱只覺雙目一陣刺痛，彷彿有東西嵌入了眼眶，同時兩縷奇特的力量進入她的身體，與她完美融合。
當痛感退卻時，君菱終於再次看清眼前的世界。朝霞如火、雲錦似海，而眼前的男子，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那雙眼……
「不……不應該是這樣……」
看到那緊閉的雙目，刺目的血痕，一股憤怒油然而生。君菱猛的推開楚辰，跪倒在地，兩隻手瘋狂在自己眼睛處摳挖，想要將那雙眸子摘出來。
「是不是看到我的樣子很失望，所以想要將自己的眼睛挖出來？」勉力吞下一顆碧玉丹，恢復了一些氣力。
循著君菱的聲音，楚辰來到她身邊坐下，好不容易才抓住她的手，笑道：「不用白費力氣了，好不容易為你換上的眼睛，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被摘下來？你應該高興才對，因為你終於重見光明了。日出快要……」
「你閉嘴！」聽著那不咸不淡，彷彿事不關己的話語，君菱心中的情緒再也壓制不住，怒吼而出。
楚辰尚在錯愕中，突然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臉上，接下來又是一頓猛抽，好一會，才有一個軟軟的身子抱著他嚎啕大哭。
「混蛋，我才不想看什麼日出，我想看到的只是你……」
「我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跟你呆在一起，哪怕靜靜的死去，也無怨無悔，你到底懂不懂？」
「你總是自以為很勇敢，很偉大，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真的很自私，會讓我很難過……」
一聲聲，如泣如訴。淚水從眼角滑落，滴到懷中人臉上，帶著微微的涼意。
楚辰輕輕沾了一滴，放入嘴中，低聲笑道：「果然女人的眼淚都不好吃，又咸又澀，一點沒有看起來那麼晶瑩動人。」
說完，不等君菱發怒，接著又道：「記得昊哥臨死前說過，但凡有人犧牲，必定是希望為之犧牲的人變成他希望的樣子。
如今，我舍下這雙眸子，便只是想讓你再看看這個世界。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但是，原諒我的自私，你就用這雙眼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
聽著這番近似於請求的話語，君菱禁不住凄然道：「好傻……真的好傻！」
「你又何嘗不是？不說這些，快看，日出是不是要開始了？」楚辰貪婪的吸了一口，終究還是將臉撤離了那兇險而幽香的峰巒之地。
「嗯，好紅，和當年一樣，可惜……」君菱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楚辰臉上。
不知何時，楚辰已經睜開雙眼，只是那眼眶中什麼都沒有，宛如兩個黑洞。看著他那一臉茫然，君菱便再也說不下去。
「怎麼不說了，是不是被這日出的壯觀景象給震住了？呵呵，看來我想的是對的，這畫面太美，言語根本無法形容。」楚辰傻呵呵的笑道。
雖然看出楚辰這是在安慰她，君菱卻也沒有揭穿，強笑道：「對啊，畫面太美，說不出來。所有的雲霞都散開了……然後……然後……」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君菱死死的咬住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天邊一輪紅日破空，霞光萬眾。在這一刻，言語是如此的乏力，儘管她竭盡全力想要將畫面描述出來，但最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君菱無比自責，只是剛剛開口卻被楚辰打斷。
只聽他笑道：「以前從來不覺得日出有什麼好看的，今天聽你這麼一說，才發現原來真的很美，謝謝。」
君菱渾身一顫，再也忍不住，嘶聲大罵：「混蛋……混蛋，沒有你這樣的……你越是這樣我越難過，你知不知道……」
「呵呵，那我不說話就是。」楚辰依舊發出笑聲，但臉上的茫然卻怎麼也消失不去。
……
時間就這樣靜靜流淌，不知不覺，那日出的壯觀景象過去，天邊，也傳來一聲聲悠長的鶴鳴。
「有人來了嗎？」楚辰動了動，在君菱懷中找了一個柔軟舒服的位置，笑問道。
「嗯！」君菱紅著眼，反手將頭上的桃花簪取下，小心包好藏入衣襟。
「用得著嗎？都快要死了。」楚辰笑著搖頭。
「都快要死了，你還把眼睛換給我？」一聽這話，君菱好不容易平息的怒氣再次上涌。
「那不一樣……」楚辰苦著臉。
君菱當即介面道：「當然不一樣，這簪子可比這雙眼睛珍貴，哼！」
楚辰眼皮狂跳，竟是無言以對。
而這個時候，那鶴鳴聲已經來到近前。
那是一羽羽神駿的雲鶴，呈一字型排開，每一羽雲鶴背上，都站著一名飄雪閣弟子，男俊女俏，卓爾不群。
來人一共十二，有男有女，個個面色冷清，雙目森寒。這些人初一到場，便帶來一股莫名沉重的壓力，令人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見過執法堂諸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來人剛剛站定，呂方便上前客氣招呼道。或許實力上他勝過這十二人中的大部分人，但執法堂的地位特殊，他也要給足面子。
呂方過後，一個個飄雪閣弟子上前行禮。
等飄雪閣一眾弟子完畢，雷傲等人順勢上前，剛剛一躬身，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那十二人中一人發號施令道：「眾執法堂弟子聽令，速速登陸天柱峰。不得有誤！」
命令一下，頓時空中狂風席捲，十二羽鶴同時振翅，箭一般往天柱峰峰頂而去。
雷傲滿臉通紅，心中怒火無邊。
這些飄雪閣的人當真目中無人，早不行動晚不行動，偏偏挑他帶人過來行禮的時候行動，而又好死不死的故意卡在他們低頭還沒說話之時，這不是故意羞辱他們是什麼？
越想，雷傲心中越是憤怒，沒想到楚辰那邊還沒解決，這盟友倒是先給他臉色，令他難堪了。
「冷靜，冷靜……你們都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雷傲會踩著你們上位，到時候我會讓你們跪在我腳下。磕頭求饒！」
雷傲死死的壓制著心中怒火，另外一邊，呂方等人同樣只能在外面觀戰。
天柱峰不是什麼人都能上去的，就連這些執法弟子也用了一夜的時間，才獲得准入天柱峰執法的資格。
「快看，執法堂的人已經上去了。」不過眨眼之間，那十二羽鶴已經一一在天柱峰頂降落，頓時外面有飄雪閣弟子歡呼。
雷傲等人抬頭看過，果然，那十二人氣度不凡立於峰頂，呈半月之勢將那古松之下的二人包圍。
「大宗門就是大宗門，這次看你們死不死！」看到那十二人手中突然出現的清一色流光弩，雷傲滿是陰霾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
這流光弩可不是一般的武器，那是堂堂正正的星兵，每一把都價值連城。
這樣的東西在雷鷹國根本找不出幾件。而就是那僅有的幾件，也被牢牢控制在皇室手中，就連開疆王府也無法染指。
天柱峰頂，十二執法弟子面如鐵石，一把把流光弩對準楚辰君菱二人。
「大膽狂徒，竟敢擅闖飄零山脈，擅入禁地天柱峰，其罪當誅。還不束手就擒，隨我等前往執法堂接受審判？」一人怒斥道。
「都其罪當誅了，還審判什麼？莫非去了執法堂便能減輕罪責，其罪不誅了？」楚辰冷冷一笑，強硬的站起身子，擋在君菱面前。
「大膽，休要逞口舌之利。莫不是這天柱峰不讓動武，你以為我們需要藉助這流光弩？還要跟你廢話？」
「就是，趕緊隨我等前去領死，說不定還能留個全屍。否則，這十二把流光弩下來，眨眨眼便將你萬箭穿心，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