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4章 物是人非

  從靈堂出來，楚辰抬頭看了一眼。


  天好暗，陰沉沉的，彷彿隨時會塌下來。


  洛穎帶著一路來到葉家深處，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遠離塵囂，清凈，卻又莫名有種寂寥。


  院子里種著花，主人雖然不在了，花卻開得十分艷麗。


  「去吧，她肯定希望是你一個人進去。」門口，洛穎停了下來。


  楚辰點點頭，上前推開門。


  房間收拾得整潔而溫馨，看上去絲毫不像葉憐霜平日里冷清的模樣。


  一張小小的嬰兒床放在床邊，床邊的鞋榻上還放著大大小小几雙鞋子。


  空氣很清，有種若有若無的香，彷彿情人的呢喃般眷戀不去，絲毫沒有那種久病沉痾的遲暮與腐朽。


  四顧片刻，楚辰關上門，一步一步往裡面走。


  卧房旁邊有個小房間，小房間放著一些玩具還有花花綠綠的小孩衣服，還有一張張的紙，上面各種塗鴉，看得出來，那是兩個人的筆跡，一個應該是葉憐霜，另外一個應該就是宸宸。


  小房間旁邊，一進去他便聞到一股濃郁的墨香。


  看其中的陳設，顯然這裡是書房。


  想象著葉憐霜在書房讀書的畫面，楚辰來到一角。


  角落裡有一個大大的方口花瓶，花瓶中是一幅幅封裝好的畫軸。


  隨手拿起一幅，拆開封頭火漆，緊跟著畫卷展開。


  墨香襲來，是一副踏雪尋梅圖，畫中臘梅正艷，女子孤高清冷，傾城絕世。看落款，那還是葉憐霜十八歲時的作品。


  細細看了一番，重新裝好放回去，楚辰拿起第二副。


  清冷的畫風一變，畫面上，三人在某處閣樓相遇，看那劍拔弩張的樣子，彷彿要打起來。


  「應該是天寶閣第一次初見的時候吧！」想著那個時候兩個女人爭風吃醋，他卻在一旁幫著洛穎欺負葉憐霜，楚辰不禁有些好笑。


  第二副放回，拿起第三幅。


  畫風再變，那是一個微波蕩漾的湖邊，一男一女靜靜站在微風中，任柳絮飄飛婆娑，隱隱約約一股清新襲來，看上去，二人真有那麼一絲知交好友的意思。


  楚辰記得，這是他從飛火嶺歸來，葉憐霜受託前來詢問葉威和葉家兩位長老去向的時候。不過似乎她沒怎麼問，反而告訴他冷暮雲在追求她。


  接下來，畫面切換到陣君墓。


  這個時候，畫卷驟然就多了起來，一連好幾個存放畫軸的花瓶過去，幾乎全都是陣君墓中發生的事。


  從這些畫，他很清晰的看到，葉憐霜所有的情愫便是來源於那個時候。


  甚至於畫卷上的題字中，她好不掩飾的表示她喜歡上他了，她總是偷偷看著他，念著他。


  後來的畫卷也很多，基本上每一副都有他的身影存在。


  似乎這上百幅畫卷下來，除了十八歲那張踏雪尋梅圖，便再也沒有她自己單獨的畫像。


  當最後一幅畫打開，上面是一張單人圖，一張他御劍凌空的單人圖。


  似乎剛剛完成不久，畫面墨跡未乾，上面的題字也只有簡單的一句話。


  「時隔多年，我依然清晰記得那一天他的面孔，他就是這樣將我救出，然後，將我俘虜……」


  落款處什麼都沒有，只是看那發泡的痕迹，很明顯，那是一滴滴斑駁的淚痕。


  看完許久，楚辰默默無言。


  難怪宸宸那麼恨他！

  葉憐霜念他這麼深，恐怕小丫頭從小到大一直看在眼裡吧！


  擦了擦眼角淚痕，楚辰打算離開。


  是時候知道究竟發生多少事了，也是時候清算一下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洛穎牽著宸宸走了進來。


  顯然是剛剛哭過，小丫頭眼睛還腫著，看向楚辰的目光也滿是恨惱。


  楚辰也沒說話，只是好奇的看著洛穎。


  洛穎蹲下身子笑道：「宸宸乖，不是說娘親留下了東西嗎，快點拿出來！」


  「不要！」小丫頭還在鬧彆扭。


  「不乖，不乖穎姨不喜歡了哦！」洛穎佯怒。


  「那好吧，不過穎姨要答應宸宸，不可以給壞人看！」


  小丫頭氣鼓鼓的，好一會才扭捏著找了一本小冊子和一封信出來。


  「真乖！」洛穎笑了笑，轉手就把小丫頭賣了，兩樣東西交到楚辰手裡道：「她留給你的，看看吧！」


  說完，洛穎抱著滿臉不忿的小丫頭出去了。


  楚辰打開小冊子，一股少女般萌動的氣息撲面而來。


  「初次見到他是在天寶閣三樓，那年我二十歲，穿著白衣，提著寶劍。他多大呢？應該是二十吧，我也不知道，他從來不告訴我他多大。


  不過沒關係，那個時候的他真可惡，就知道幫著洛穎那個狐狸精，我恨不得捉了他在他身上捅出一千個一萬個窟窿……」


  只是一眼，楚辰就被吸引了。


  這是一部回憶錄，同樣也是一部成長史。整篇帶著少女般萌動的情懷，淡淡回憶的芬芳，在少女開心、委屈、期盼等各種情緒中釋放得淋漓盡致。


  一本看完，楚辰竟然沒有從中發現任何灰暗的情緒，似乎從頭到尾，這些東西都是笑著流淌出來的，發自內心。


  但是同樣，最後的一句話讓人心酸得想要流淚。


  「我想我等不到他了，我能感覺到生命在不斷遠去，我看到他在向我招手，在對我笑，可是楚辰，你知道嗎？哪怕死後可以同路，我依然希望你能好好在另外一個世界活著，有一群你愛的人，有一群愛你的人！」


  帶著歡樂的情緒開始，在淚流滿面中結束。


  當冊子看完，面對最後寫著「楚辰親啟」的那封信，最終，他沒有勇拆開。


  「放心吧，我很好！」


  「你的一切我都懂，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宸宸，讓她快樂長大。」


  「你也放心，你不會白死，所有的賬，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默默將書信收入儲物戒，存在一個特殊角落，那是一片縱然墜落地獄依然純凈無垢的聖域，那裡有炎泉劍，有竹蜻蜓，還有許多許多承載著回憶的東西。


  離開葉憐霜居住的小院，楚辰沒有驚動任何人，他甚至都沒有提醒洛穎。


  獨自回到水月居。


  水月居還是那樣，只是周圍慌了許多，看上去沒什麼人氣，顯然已經很久無人居住了。


  頂層的房間很乾凈，纖塵不染，顯然，這裡經常有人打掃。


  隔壁很安靜，也聽不到打鐵鍛造的聲音，顯然，水悅兒那惡劣的女人不在。或者說，當初一去之後她可能就沒有回來過。


  想起水悅兒，他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又失約了。


  當初約定好的，兩年之內，他要幫她辦一件事，可是如今十年已過，他才剛剛歸來。


  水悅兒剛過，他又想起很多很多人。


  碧凝呢？她不在天陽學府了嗎？

  赤月怎麼沒來？赤煙兒怎麼也不見人影？

  ……


  一個個人影從腦海劃過，心中鬱積的情緒衝上頭頂，一時間，楚辰只覺得頭痛欲裂。


  就這樣坐了半天，夜晚降臨。


  洛穎踏月而來，一手拎著一個酒罈子。


  楚辰坐在屋頂看著月亮發獃，事實上，他也在等，他知道洛穎回來。


  「小東西，心裡不是滋味吧？真要是難過，哭吧，師姐抱著你！」洛穎輕輕在身邊坐下，語帶調侃。


  「行了，取笑我就直說，我不會生氣的。」楚辰呵呵一笑，勾住了洛穎的肩膀，一手順手拿過來一壇酒。


  一口氣喝掉將近一半，這才繼續說道：「跟我說說吧，這些年都發生了些什麼？」


  「你確定要聽？」洛穎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呵，聽師姐這話，果然是有很不妙的事情發生了啊，我說怎麼回來這麼久了一個人不見呢！」楚辰笑，說完長出一口氣道：「說吧，我撐得住，況且，這些事我終究要知道的！」


  聲音很沉重，聽得出來，楚辰的心情遠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平靜。


  洛穎嘆了口氣，靜靜將頭靠在他的肩膀，許久才靜靜開了口。


  「自那一日你離去不久，雨涵走了，她受不了這種等待，她不甘這樣被欺凌，她說她要去尋找至強的力量，總有一天，她要轟塌天柱峰，毀滅天尊盟！」


  「赤月去了百花閣，一年後，夙玉說赤月出走了，原因是百花閣沒有她想要的力量，她要去更廣闊的天空，尋找更強大的力量，和雨涵一樣，她也是發怒就要吃人的主！」


  「又一年，煙兒帶著小丫頭走了，她要帶著小丫頭去找虎沉沙，找能夠救你的人！」


  「第四年，也就是六年前，天柱峰崩塌，飄零山脈中央，麒麟天宮首當其衝遭難。碧凝率眾抵抗，跌落冥河，下落不明！」


  「此後三月，多方實力雲集飄零山脈，小一小三小四被帶走，作為交換，麒麟天宮受到保護。」


  「五年前，悅兒師姐突然歸來，沒有找到你，獨自殺上傀儡門，要報語冰的仇。最終失手被擒，關在陰風洞。」


  「此後一年，語冰師姐留書出走，讓我們不要再找她，說她是個不祥之人，她害了太多人。我們四處派人尋找，杳無音信。」


  「同一年，師尊說要外出散散心，一月之後，傀儡門送回師尊遺骨！」


  「……」


  一段一段，洛穎竭盡全力平靜的述說著，然而那種無奈、悲傷、憤怒，卻怎麼也無法抑制。


  到最後，楚辰還在喝酒，她自己倒是先哭成了小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