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催詐劉太爺(5)
雜草叢裡,三麻子身邊,在微弱的火光下,那具穿著青藍色綢布大褂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臉上蓋著一張絲網狀的黃草紙,眉心上扎著硃砂豆銀針,草紙在有規律地微微起伏著。
顯然,劉太爺已被摧『活』。
我頭皮不由一陣發麻。說實話,屍體我已經見怕不怕,但他那身胸前印花的青藍色綢布大褂,卻令我心悸。
這種顏色的大褂,通常都是有錢有身份的老者穿的。小時候,我跟著我瞎子大爺去討飯,曾被一個穿這種衣服的,披著齊肩白髮的老頭打破頭,原因是我們在他家門口台階上坐著歇息,說我們玷污了他家的風水寶地。
最後還被逼著我和瞎子大爺給他磕了幾個頭,才算罷休。
所以,我從那時起,就對穿這種顏色的衣服的人沒有好感。
「郭子,」三麻子叫道,「天還沒亮,我眯會眼,你好好看著點,別讓那些畜生來驚了他。」
啥,啥?我靠,死麻子真會享受呀,但這話我又不能拒絕。只好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三麻子合衣躺在那屍體身邊,隨著插在地上的那根松樹枝的燃盡,他的呼嚕也響了起來,由小到大,由弱到強,而且喘的極不順溜,中間還卡殼。
在這深更半夜,黑咕隆咚地荒山野外里,一個人守著一具半活的屍體,再聽著另一個『半死』人發出這樣的節奏,感覺非常詭異而又極其不爽。
而且……我腦子猛然一個激愣,這呼嚕,會不會喚醒那死屍?
我不敢大意,貓腰溜過去,摸索到三麻子的腿,用力推了下:「三爺,三爺……」
三麻子卻不覺,根本就不理我,依舊呼嚕聲連天。
你娘,故意的還是咋的,你也沒出啥大力呀,咋睡的這麼死?
我心裡想著,手就用上了勁:「三爺!」
我猛地掐了他一把,黑暗中,那身子動了一下,呼嚕卻仍沒停。
我靠,我氣不打一處來,用力一拳打在了他的膝蓋骨上:「三爺!」
隨著話落,他忽地坐了起來。
「你別打呼嚕了,小心……」
我剛說到這兒,身子突然僵住了,因為,黑暗中,我吃驚地發現,坐起來的不像三麻子,而是一個頭戴瓜皮帽,臉上蓋著紙的人,而且,而且呼嚕聲還在響。
我娘呀,我腦袋轟地一炸,「嗷」地跳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朝林子外竄去。
黑咕隆咚,慌不擇路,不抓瞎才怪了,我沒跑出幾步,就「咕咚」一頭撞在了一棵樹榦上,只覺眼前竄起一片火星,再啥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只感覺腦袋一陣痛疼,皺眉慢慢睜開眼,卻發現還躺在林子里,且天色已經大亮,我猛然想起了詐屍的事,忙驚悸地轉頭望。
目光觸及到的,是三麻子那條假腿,而且,草地上還有血跡。
心裡又是一驚:難道三麻子被那詐屍掐死了?我腦袋一暈,差點又昏死過去。
「郭子……」
不遠處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像是三麻子。咦?難道他還沒死?
我順聲望去,只見三麻子倚在一棵歪把子樹下,而其面前則直挺挺地躺著那具死屍。
這到底是咋回事,他們不是在空地上嗎,咋又挪到那兒了?
我抬手剛要揉眼,指頭碰到額頭,一陣鑽心的痛疼,讓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三麻子倚在樹榦上,看著我,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你娘,這到底是咋回事呀。
我懶得起身,索性爬了過去,驚悸地瞥了眼三麻子腳下的那具屍體,見他原本嶄新的青藍色綢布大褂已破了好幾處,露出了裡面的黑布棉襖。
「你這小子,差點被你害死,」三麻子用手擦了下臉上粘著的草屑,「我再晚起來幾秒鐘,咱爺倆可能就都沒命了……」
我聽他這麼一說,頭皮不由一炸:「咋的,他……真起來了?」
我想起昨晚那一幕,仍感覺后怕。
原來,昨晚在黑暗中,我推的,搗的,不是三麻子的腿,而是那死屍的。我們都知道,膝蓋是人體神經最敏感的地方,你即使自己敲自己一下,腿也會不由自主地彈起來。
而死屍,尤其是已經處於半詐的死屍,你用力敲那地方,即使他沒感覺,也會神經抽動,不自覺地動彈起來。
我再舉個例子:人在火葬的時候,一送進火爐,在燃燒的那一剎那,屍體都會忽地坐起來,但那不是活,而是筋萎縮。不信您問問火葬場的司爐工,或百度查一下。
我把那死屍搗坐起來並不可怕,因為他不是詐,是腿大筋抽動,我若不「嗷」地一聲,連哭帶喊狼狽逃竄地話,也沒事。
可偏偏我那麼做了,那屍體就這麼詐了,忽地直挺挺地站起來,搖晃著就追我,但因臉上還蓋著紙,眉心上也插著硃砂豆針,所以才和平常人走夜路那樣,始終看不清周邊情形,也就跑不起來。
幸虧三麻子及時醒來,單腿跳起來,追上去想伸手摁住他眉心上的銀針,但那屍體是在運動中,三麻子又是個瘸子,跳了幾次沒弄住他,情急之下,一咬牙,從後面把他抱住,一同摔倒在地。
但他哪有詐屍的神力大呀,就在詐屍雙手剛要卡住他脖子的一剎那,他的手也死死摁住了詐屍眉心上的那根銀針。
這樣,才又讓死屍不動了。
我娘,我聽的後背一陣陣發涼,這特么太驚悚了,這活,一般人真做不了。
我和三麻子坐在樹下歇息了半天,看看太陽已出來了,又望望山腳下的小道上有了趕路的人影,這才嘆息著,起身把那具屍體又拖到了半人高的草叢裡隱蔽起來。
太陽漸漸高了起來,路上的行人也三三倆倆地多了起來,推車的,挑擔的,還有趕著驢的,走的都很匆匆,快過年了,他們應該是去城裡賣東西或買年貨吧。
三麻子坐在地上,眯眼瞅著遠處的小道,面無表情地對我說著接下來的計劃。
「你好好看著從北面來的車輛,不論是馬車、轎車、還是大卡車,只要是車,咱望見它們的影子了,你就趕緊下去,找幾塊擋路的石頭,扔到路中間,然後再跑路溝里藏起來,注意,別伸頭讓死屍錯抓了人。」
三麻子不緊不慢地叮囑著我,眼睛卻始終望著遠處。
「那,那萬一詐屍抓不到她呢?」我不想讓「大花瓶」死,所以還要探三麻子的後續手段,以便有應對的辦法。
「沒有萬一,這次弄不死她,下次肯定逃不了她。」三麻子咬牙切齒地道。
我娘,看來這雜種真下了決心一定要她死了。
我惱火地緊咬了下嘴唇,不吭聲了。
這局,老子一定要攪,要不,對不起「大花瓶」那兩個大奶和雪白豐滿又柔軟的屁股,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的種子。
只是,到時不知他們會怎麼做了,這還得老天爺保佑。
我正心思著,三麻子突然低叫了一聲:「那是啥?」
我一愣,順著他指的方向眯眼望去,只見遠處小道上,一個不大的黑點在慢慢往這移動。離這兒約六七里地。顯然,那不會是人或畜。肯定是車輛啥的。
不等我回答,三麻子猛推了我一把:「下去,趕緊找石頭,木棍子也行,注意隱蔽。」
真正的殺機來了。
我起身貓腰,一溜小跑來到了路邊小溝里,見滿眼都是籮筐大的石塊,這些石塊,只要隨便搬起幾個扔到路上,過路的車輛就會停下來。
但我早已陰謀好,絕不這麼做。
我回頭望望上面,見這距離和三麻子隱蔽的地方只有不到五十米遠,這麼近的距離,若事先搞手腳,肯定會被他發現,那就完了。
我不敢那樣,轉頭用雙手往草深的溝沿上急划拉,連拔帶薅,沒多大一會,就扯了一堆乾草。
看著遠處的那個物體越來越近,也愈發清晰起來,是一輛卡車!而且,隱隱能看見卡車車廂上還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頭上還裹著綠圍巾,那應該就是丫鬟小霞。
我心裡咕咚一下,我娘,「大花瓶」真的來了呀。
我心裡急著,雙手哆嗦著把這堆乾草團成了三個大圓球,若不注意,從遠處看,會以為是石頭蛋子。這是早已想好對付三麻子的唯一辦法。
成不成功,關鍵看司機的眼神了。
隨著遠處的卡車隆隆駛近,我的心臟也蹦的越來越快,身子哆嗦的跟篩子似的,氣也喘不成溜了。你娘,「大花瓶」呀,「大花瓶」,你知道我為救你,在遭著多麼大的罪嗎?這『龍種』種的真不容易啊。
若這次你逃過這一劫,等有機會,老子一定要好好再跟你大戰一場,痛快淋漓,不癱不休。
近了,卡車近了,在陽光的照射下,我縮頭眯眼,能清楚地看到駕駛室里那個熟悉的身影,車廂上的小李子和小霞的輪廓也清晰起來。
就在這時,忽聽上面的茅草地里發出了一聲嘶吼:「打!!!」
我腦袋轟地一炸,抓起一個大草球,飛身扔到了路中間,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
余光中,我發現那卡車慢慢不動了,我*你司機八輩祖宗呀,你瞎眼看不到這是草球嗎?我急的快哭出來了。
突然,又聽上面猛喊一聲:「卧倒!」
我咕咚一頭窩在了溝里,只聽身後「咕咚、咕咚……」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身穿青藍色綢布大褂的身影「嗖」地一下從我頭上掠過,飛身撲向了那輛停在路上的卡車。
我聽見一陣凄厲的哭喊聲傳來。
完了,「大花瓶」完了,我的龍種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