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半仙三麻子(2)
三麻子見前面大街北側有戶深宅大院,知道是本村的財主,邊讓我背著往前走,邊手舉著白布幡大聲吆喝起來:「算卦相面,占卜稱骨,人生八字樣樣皆靈。人的命天註定啦!」
我背著他,就這麼吆喝著到了院門口,來回走了一趟,大門還是紋絲不動地緊閉著。
咦?難道這家人不在?不對呀,院門口大街上的雪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門上也沒掛鎖,肯定是在家。
三麻子清了清嗓子,又嘶聲喊了起來:「濰縣神運算元,占卦算命,神機百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間算人富貴百命……」
「三爺,別吆喝了,人家肯定不算。」我有些失望地看著那緊閉的大門,跟三麻子道。
一大清早的,這一老一少,舉著個破白布幡在人家門口老晃悠,不是個事呀,萬一把人吆喝煩了,出來揍你一頓,也白受著。
「閉嘴!」三麻子低聲嚴厲地呵斥了我一聲,又扯著嗓子吆喝,"濰縣神算大師胡半仙特來本村為有緣眾生指點迷津啦!"
話剛落,大門忽然嘩啦一聲敞開一條縫,一光頭漢子伸出頭來斥道:「馬格逼的,在這吆喝啥子,滾!」
我靠,看來這夥計應該是宅院里的下人。
三麻子遂呵呵笑道:「小夥子,看你方頭大臉的應該是有福之人,日後定能發達。」
那漢子一聽,眨眨眼,好奇心上來了,打量了我們一眼,忙從門裡出來,沖三麻子道:「真事咋的?」
三麻子道:「人生在世,富貴在天,你面相上帶著呢。」
漢子驚訝地長大了嘴:「咦?你,你咋知道俺的小名?」
我靠,原來這漢子叫富貴。
三麻子呵呵一笑,道:「這還不簡單?我是幹啥的呀。」
三麻子說著,晃了晃手舉著的白布幡。
富貴大喜,忙顛著臉皮堆笑著湊上來,小聲道:「先生,那你快給我看看,我啥時候能發財娶媳婦?嘿嘿。」
他說著,不好意思地抬手撓了撓頭皮。
就在這時,忽聽屋裡傳來一聲渾厚的嗓音:「富貴,你在那幹啥,誰來了?」
富貴忙轉頭高應:「老爺,是占卦先生,他算卦很靈的。」
屋裡那渾厚的聲音道:「是嗎?那把他叫進來吧。」
富貴忙應:「好的,老爺!」
三麻子一聽有戲,忙問:「你家老爺叫啥?」
富貴小聲道:「你不知道?俺老爺叫張貴發呀,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三麻子順口道:「噢,這就是張老爺的府邸呀,久仰久仰。」
「快進來。」
富貴說完,轉身向院門走去,我也忙背著三麻子跟進了門,咣當一下,大門又被栓上。
一進院門,只見正屋一溜四間青磚瓦房,還有東西廂房,院子也很大,且用青磚鋪地,一看就是個不一般的財主家。
此時,那張財主正獨自坐在客廳里喝茶,富貴領著我們一進客廳,張財主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有五十多歲,頭戴瓜皮棉帽,身穿醬紫色棉袍,方臉大耳,身材也高大。
富貴介紹道:「老爺,這就是算命先生。」
我忙把三麻子從背上放下來,三麻子隨手把那布幡遞給了我,雙拳沖財主一拱:「張老爺好!」
張財主打量著尖嘴猴腮的三麻子,也一抱拳:「幸會,先生請坐!」
三麻子見張財主方頭大耳的,遂咧嘴道:「多謝老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久仰,久仰。」
富貴扶著三麻子坐在了東家桌對面的椅子上。
張財主對富貴道:「富貴,上茶!」
富貴應聲進了裡屋。
我見三麻子並不急著說話,而是臉色平靜地在觀察著客廳擺設的同時偷偷瞄一下對桌的張財主,他知道這個財主肯定有事問自己,所以要后發制人更能顯出自己的分量。這也是三麻子慣用的伎倆。
張財主看著三麻子,問道:「不知先生是……」
三麻子微微欠身,笑道:「張老爺,我們是濰縣胡家屯的,在下大名胡高原,人送外號胡半仙,您老聽說過吧?」
我靠,這又把名改了?
張財主自然沒聽說過,但似乎為了不駁三麻子的面子,就點頭:「噢,胡半仙就是你啊,久仰久仰。」
三麻子咧嘴道:「客氣,客氣。」
富貴提著暖瓶從裡屋出來,泡茶倒水。
張財主又不說話了。看那表情似有萬般心事。他心裡顯然對我們還心存疑慮。這很好理解,一大早的,憑空來了兩個陌生人,自稱是算命的「半仙」,誰知是真是假,萬一被卦藝不精的二逼忽悠了,那會遭人恥笑的。
而三麻子卻坐不住了,他要找個引子套他儘快說出來,速戰速決。要知道,我們的肚子還咕嚕著呢。
三麻子端起茶碗,湊到嘴邊慢慢呷著,故意打量著張財主,自言自語地點了點頭:「好,好命呀,老爺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大福大貴之命,老祖宗研究的書本真是神呀。」
張財主呵呵笑道:「先生過獎了,我張某人不愁吃穿,都靠祖上庇蔭加上老天爺照應。」
三麻子附和道:「那是,那是。不知老爺您要算……」
張財主嘆了口氣,說出了原委。
原來,他有一個兒子,叫大俊,今年二十三歲,20年前,也就是其三歲時,就與鄰村王家剛出生的女兒婉兒定下娃娃親,兩家約定婉兒滿20歲,就與大俊成親。今年正好到了婚約期限,而王家自十幾年前去了關外,一直沒個音訊。可眼看要過年了,王家那邊還是音信皆無。
張財主說到這兒,又嘆了口氣,道:「所以,我心裡老不踏實,麻煩您給算算王家今年能回來嗎?若回不來,過了年,我,我們再另尋家姑娘。」
看來,這張財主是個守信用的人。
這點破事還不簡單嗎?儘管撿好的說就是了,反正忽悠完就拍拍屁股走人,到時不論準不準,都找不到我們了。
三麻子聽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噢,是這樣啊,好!」
他說著,從腰裡那個萬能布包里掏出那本缺頁少邊又泛黃的破書,邊翻查邊問:「老爺,你家公子今年多大?生辰八字幾何?還有王家小姐的生辰八字。」
「好。」張財主轉頭沖裡屋喊道,「俊他娘,快出來,先生要俊兒和婉兒的生辰八字!」
裡屋應了一聲,房門開處,一個五十歲左右,挽著發簪,穿著一身綠色襖褲的女人走了出來。
三麻子忙欠身:「太太好!」
張太太忙道:「先生快坐下,別客氣。」
三麻子坐下,把眼光移向別處,不能盯著陌生女人看,這是每個有素質人的規矩,三麻子自然懂。
張財主看著妻子,道:「俊兒今年23了,是屬虎的吧?」
張太太點頭道:「嗯,就是屬虎的,他民國三年八月初九早晨還沒出日頭就生了。你說是吧老爺。」
張財主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
三麻子聽到這裡,也點了下頭:「好。拿紙筆來。」
富貴忙跑進裡屋拿筆。
三麻子則皺眉做思考狀,張財主兩口子緊張地望著他。
我心裡卻暗暗發笑,死麻子,真會裝呀,不過這是家誠實人家,你可千萬別把他們忽悠大了。
富貴拿著紙筆跑出來,手腳麻利地鋪在了桌子上。
三麻子輕咳了一聲,開始裝模作樣地用毛筆在草紙上反覆演算了一番,而後掐著指頭又嘟囔了一遍,不停地點頭:「好,好命。」
張財主夫妻相視一眼,臉上露出欣喜。
三麻子又抬頭問道:「那婉兒是屬啥的?生辰八字還記得嗎?」
張太太忙點頭:「記得記得,婉兒比俊兒小三歲,六月初八下午傍黑的時候出生的。」
三麻子忙拿筆記著,自語道:「屬小龍的,傍黑吃晚飯的時候出生,應該是酉時。」
張財主夫妻緊張地看著他。
三麻子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字,抬頭道:「您兒子屬虎,又生在八月萬物茂盛的季節,林中藏虎,神出鬼沒,必定是人中豪傑,你兒媳婉兒屬小龍,又出生在夏季傍晚時分,龍觀星辰,虎潛山林。龍鳳相聚,大富大貴,絕頂的姻緣!」
我靠,牛逼閃閃放光彩呀!三麻子,有一套!
三麻子看著張財主兩口子瞪眼張嘴有些迷糊,又道:「老爺,太太,你們放心,今天是臘月二十八,離過年還有兩天,婉兒絕對會從關外千里迢迢地回來,這是上天決定的姻緣,誰也阻擋不住。」
忽悠完畢,三麻子翹起那半截腿,靜觀對方反應。
張財主夫妻對望一眼,大喜,同時道:「真的?!」
張太太一拍手:「好好,有您這句話,俺們就放心了,先生,喝茶,快喝茶!」
她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看來這單很順利,等他們給了錢,我要背著三麻子去找個飯館好好大吃一頓。
三麻子呵呵笑著,端起茶碗咕咚喝了口茶,道:「老爺,太太,我的相術在濰縣那地方沒有不佩服的,百分百靈驗,你們只等著操辦婚宴給少爺成親吧。」
殺人殺個死,忽悠忽到底,這是學問。
而張財主夫妻最想聽到的也是這些話,也許他們還懷疑眼前這個瘸子的卦術,但說好的自然愛聽,也符合他們的心理,若說壞就不行了。
張財主高興地道:「好,先生,到時我家俊兒成親那天,請你們來喝喜酒。」
「對對,喝喜酒。」張太太附和道。
三麻子得意地嘴一咧:「老爺太太,到時你們不請我也會來討酒喝,呵呵。」
三麻子說著站起來。忽悠完畢,我們也該溜了。
「好好,先生,給你卦錢。」張財主忙從懷裡掏出一塊大洋,起身就往三麻子手裡塞。
我靠,一塊大洋,半頭驢呢,三麻子,有你的!
三麻子一見大洋,眉開眼笑,但卻裝逼地道:「別別,嘿嘿……」
三麻子嘴裡推辭著,手卻接過大洋緊緊攥住。
大功告成,我們在張家夫妻和富貴千恩萬謝的奉承中牛逼閃閃地出了張家大門,向村外走去。
「三爺,咱再去哪兒?先找個地方吃頓飯吧,我肚子餓的老叫喚。」我背著三麻子,抱怨道。
「不急,咱再去別個村忽悠一下,多撈點,到時不光要填飽肚皮,連俊娘們都有了,呵呵。」三麻子得意地說道。
我只好應了一聲,背著他,加快步子出了村,沿路向前走去。
只是不知道,冥冥中,一場災難即將降臨到我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