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鬼屋(2)
跟我碰了個對面的是那老者。
我這一下子,也把他嚇了一跳,懷裡抱著的酒罈差點掉地下。
「咋了,咋了?」老者低頭看著我,驚訝地問道。
「我,我……」我不知咋說了。
三麻子在炕上罵道:「你整天驚驚詐詐地神叨啥,別去了,我喝點酒漱漱口就行了。」
咦?不是兔子肉里有毒嗎,他怎麼不質疑這老者,反而還說的這麼輕鬆?
我跟做夢似的,奇怪地看看三麻子,又瞅瞅那老者,心裡感覺怪怪的,不知到底是哪個出了毛病。
我惶恐不安地坐回到炕上,那老者也把懷裡的那罈子酒放到了三麻子面前。
三麻子二話不說,揭開木塞,抱著罈子仰頭喝了一口,漱了漱口,轉頭「噗」地吐到了地上。
那老者看著他,奇怪地問道:「你……」
「老哥,」三麻子指著那盆兔子肉,道,「這野兔你是去買的,還是自己野外用扣子套的?」
老者看看那盆兔子肉,道:「噢,是俺村個叫張大膽的給我送來的,說他逮了好幾隻,自家吃不了,特意送我一隻,解解饞。咋的了?不好吃?有土腥氣吧?」
三麻子搖了搖頭:「土腥氣都有的,不過,你這野兔,應該是從枯墳里逮到的,或者說某座枯墳就是它的窩。」
我這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不是兔子肉有毒,而是三麻子嘗到了肉的某種異味。靠,嚇我一跳。
「咦?」老者驚訝地長大了嘴巴,「你咋知道的,張大膽說,他就是在北山上的枯墳里,逮到一窩兔子,有四五隻呢,有老母兔子,還有小的不過斤的,也都扒皮煮了,說野兔氣性大,不管多小,都養不活的。」
「是嗎?」三麻子蹙了下眉,欲言又止,只輕嘆了口氣。
那老者困惑地看著他,又問道:「咋了,兄弟,看你唉聲嘆氣的,有啥心事?有的話,儘管說出來,老哥我能幫上的肯定會幫。」
三麻子搖頭道:「沒啥,老哥,家裡有大蔥啥的嗎?我口淡,吃兩棵大蔥蘸醬,喝碗就行了,這兔子肉,我是真沒口福。」
那老者說了聲好吧,又回屋拿蔥醬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屋門口,三麻子轉頭對我低聲道:「明後天又夠他忙活一陣的了。」
我一愣:「忙活啥?」
「棺材唄,那個給他送兔子的張啥玩意,一家老小夠嗆了。」
我靠,我心咕咚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瞥了那堆棺材一眼。
「那座枯墳,積了起碼上百年的陰氣,而那窩野兔,自生下來就日夜受那幾乎封閉式的浸染,身體里的毒素極其濃重,但一般人是嘗不出來的,只有……」
三麻子剛說到這兒,那老者手裡端著醬碗,拿著大蔥,一步闖了進來。三麻子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兄弟,大蔥蘸醬來了,呵呵。」那老者說笑著走了進來。
兩人坐在炕上,就著大蔥和兔子肉就喝了起來,當然,兔子肉只那老者吃,三麻子是絕不動一筷子的,而我雖然飢腸轆轆,卻完全沒了食慾,只歪在炕頭,緊靠著三麻子,迷迷糊糊地聽他們嘮家常。
當三麻子有意無意間問他咋不成個家的時候,老者仰脖灌了口酒,竟嗚嗚地哭了起來。
原來,他曾先後娶過兩個老婆,第一個給他生了三個孩子,那三個孩子最大的九歲,最小的才幾個月,都死了,他老婆受不了這打擊,就投了井,死了。
第二個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長到十三歲的時候,有天晚上,突然指著家裡的房梁說那兒有個人在吊著,舌頭伸的老長。
他氣的打了兒子一巴掌,因為樑上壓根就沒啥東西。
誰知,當天晚上,下半夜吧,他兒子竟搬了個短梯子,在房樑上吊死了。
他老婆因抑鬱成疾,兩年後也死了……
我聽的是毛骨悚然,望著那燈光把老者的身影投在身後的那堆棺材上,隱隱扭動,光怪陸離的,心裡噤若寒蟬,覺都不敢睡了。
三麻子聽了,沉吟了一會,問道:「老哥,你這房子是祖產嗎,還是……」
老者點頭道:「是祖產,我爺爺當年發達的時候,買下這塊地,蓋起來的,我們在這都住了幾十年了,都好好的,只我這一輩卻……」
老者說不下去了。
三麻子聽了,緊皺眉頭,也不吭聲了。
而那老者沉默了一會,似乎又覺得三麻子對風水懂一點,便抬頭問道:「兄弟,你說這到底是咋回事呢?」
三麻子忙搖頭:「老哥,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們自己的命短吧,別疑神疑鬼的,你有六十多歲了吧,這不活的好好的嗎?別考慮太多。」
三麻子顯然沒說實話,他應該也不想管這事,如今來到了濟南府,首要任務就是除掉「活閻王」他哥一家,不管己的事,他才不會操這個心呢。
兩人又聊了一會閑話,老者回屋睡覺去了。
我鋪了被褥,擠在了北牆根和三麻子中間。臨睡,三麻子嘆了口氣道:「不管咋的,明天一露明咱就走,趕緊離開這地方。」
而我何嘗不想早點離開這鬼地方呀,不說別的,單是跟那堆棺材在一起,心理就夠壓抑的了,何況其家裡還發生過那麼多怪事呢。
因為有三麻子在身邊,另一邊還是牆,所以我夾在中間,一夜睡的很香。
第二天一大早,聽見外面傳來說話聲,我才醒來,起身轉頭看去,房門縫裡有光亮透進來。
天亮了!
我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用手推了推三麻子:「三爺,起來吧,太陽曬屁股了……」
我連喊了兩句,三麻子只迷迷糊糊應了聲,卻不動,看來這傢伙真是累乏了。
可這鬼地方,我是一分鐘都不願多呆。
我一手抓著三麻子的胳膊,一手就掀他的頭,想把他硬撮起來。
當我托著他的腦袋的一剎那,感覺手似握了個熱地瓜似的,猛地一愣,咦?咋這麼熱?
忙探手試他的額頭,我娘,三麻子發燒了,且被燒迷糊了。
我嚇昏了,轉頭沖屋外喊道:「大爺,大爺,快進來,我三爺病了呀!」
我嘶聲喊了幾遍,外面竟沒有半點應答。
難道房東出去了?還是回正屋了沒聽見?可剛才還聽見他跟人說話呀。
我也顧不得多想了,急三火四地下了炕,圾啦著鞋子,幾步奔到門前,雙手一拉,卻突然發覺,門拉不開了。
我腦袋轟地一炸,拚命咕咚門,且連連大喊:「開門,開門,救命呀……」
我抬腳猛踹了幾下,這才猛然發現,門是從裡面關著的,我娘,真昏了頭了。
我「嘩啦」一下抽開門閂,一步竄了出去,轉頭四望,空蕩蕩的院子里一個人沒有,而正屋門開著。
房東應該在屋裡,年老耳朵聾的,大約沒聽見我喊的話。
便轉身向正屋奔去,邊跑邊喊:「大爺,大爺,我三爺……」
我剛奔到門口,屋裡突然「嗖」地竄出一個黑影,迎面向我撲來。
我「嗷」地一聲,下意識地用胳膊一擋,只覺那黑影從我頭上一掠而過,「咕咚」砸在了地上,驚回頭,見一隻大黑貓竄遠了。
我不敢進屋了,站在門口拚命嘶吼了幾聲,黑洞洞的屋裡仍沒半點動靜,不對呀,那老者應該也不聾呀,他若在屋裡的話,早就聽見了。
可能是跟說話的人出去了吧,我轉身向院門奔去,想到外面找找。
然而,奔到門前,我用手一拽,門竟沒開,忙低頭看,門閂也沒關呀,再拽,還是沒開,這才明白過來,外面上了鎖了。
我心裡一緊,額頭上就出了層白汗,這幸虧是白天,若是黑咕隆咚地晚上,我肯定又會昏了。
這咋辦?也不能呆在這兒等死呀,萬一高燒把三麻子燒成了腦殘,那我又添加了一個累贅。
趕緊的吧。
我仰頭看了看門樓和牆頂,後退幾步,猛地一個躥跳,伸手抓住了牆頂上的一片瓦,想攀上去。
不料,那瓦片經受不住這麼大的重力,嘩啦一下被折斷,我驚叫著一屁股砸在了地上,緊接著「咣」地一聲,我只覺眼前猛地一花,腦袋又被掉下來的瓦片砸了個正中。
日啊,這關鍵時刻,頻頻掉鏈子,怪不得三麻子常說我是個廢物呢,一點不假。
就在我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摸著頭頂,極度絕望又苦逼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我大喜,嘶聲喊著:「來人,快救命呀……」
撲到門前就拚命咕咚門。
這一招還真湊效,外面響起叫聲:「咋的了,咋的了,出啥事了……」
我剛要回答,只聽院門「嘩啦」一下,竟開了!
只見那房東老者帶著五六個人急闖了進來。
「大爺,大爺,我三爺發高燒,都迷糊了……」我急道。
「哦,」那老者臉上並沒流露出驚詫或急躁的表情,而是沖那幾個漢子一揮手,「趕緊去東廂房,把那幾口棺材抬過去!」
他說著,帶著幾個漢子奔進了東屋,我忙跟了進去。
他們進屋后,連看都沒看躺在炕上的三麻子一眼,徑直走到那堆棺材前,在老者的指揮下,六個漢子抬著三口棺材,依次出了屋。
就在那老者抬步要跟出去的一剎那,我急道:「大爺,我三爺……」
那老者這時似乎才突然想起來,轉身看看我,又瞅瞅炕上昏迷的三麻子,急步走過去,探手一試他的額頭,低聲驚叫道:「這麼燙呀?」
你娘,人都快成烤地瓜了,才知道?
「那,你們村裡有郎中嗎?」我急問道。
老者想了想,點頭道:「有是有,在村中心大街路南,不過這時候他在不在家呀。」
老者皺著眉頭,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
不在家也得去找找呀,總不能在這等死吧。
我忙又問了那郎中的姓名,然後飛奔出屋,穿過兩條衚衕,沿大街向東竄去。
其時,已是上午日上三桿的時候,因為這兒是市郊,村子又大,街上的人多了起來。
有挑著膽子或推著獨輪車去市裡的,有騎著驢回娘家的小媳婦,也有坐在街頭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
我按照老者說的大體位置,打聽著路人,終於找到了那家郎中的家,令我欣慰的是,他家開著門。
我稍舒一口氣,整了整衣襟,抬步向門口走去,不經意間,突然瞥其門口牆上貼著一張告示。
那年頭,這東西很多,無非就是懸賞通緝殺人越貨,或抵抗當地政府的一些匪徒異己份子。
我沒在意,繼續往門口走,但在即將踏入郎中門頭的一剎那,我猛然感覺,那告示上的頭像似乎很面熟。
咦?我一愣,停步一瞅,腦袋突然轟地一炸。
我娘呀,這,這不就是我和三麻子的照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