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梁大牙之死(4)
一百多里路,我穿林越嶺地跑了近三個時辰,太陽稍微偏西的時候,終於能遠遠望見大黃庄鎮的輪廓了。
我不知這兒有沒有增加鬼子偽軍巡邏,因為案子沒破,我這個兇手沒被抓到,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吧。
便放慢腳步,撿了幾塊石頭揣在兜里,邊往前走,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隨時防備著有人突然從某個角落冒出突襲。
不過還好,直到我走到鎮子口也沒發現可疑人蹤,街上也沒鬼子啥的巡邏。
我暗鬆了口氣的同時,也納悶起來。這氣氛咋不太對呀,按說縣城裡死了個日本人,而且從其年齡和穿戴上看,也不是普通的鬼子,難道日本人就這麼草草罷休了?
我心裡嘀咕著,就帶著十二分的警惕,進了鎮子,眼光往四下掃描著。
突然,路旁一根電線杆上的一則告示引起了我的注意,看看四下沒人,便裝作不經意地近了前。
告示是新的,最多才貼上三五天,上面只有字,沒有圖片,我也不知寫的啥,便鬆了口氣,急急向那旅店走去。
因為擔心店裡有埋伏,就多了個心眼,先是低頭從店門口匆匆而過,走出十幾米后沒聽到有人追上來,便又折回身來,重走一遍,但這次的眼神就往店門口裡殺底了。
門開著,大堂里卻沒人。情形跟以往沒啥異樣。
他奶奶的,是我自己心裡有鬼,自己做怕吧,不管它了,直接進去瞅瞅。
我給自己打著氣,雙手揣在兜里緊握著兩塊石頭,大步走了進去。
剛進門,后屋門口突然閃出一個人影,我心下猛地一緊,和那人四目相碰,是胖掌柜的。
「你回來了?」胖掌柜的詫異中帶著笑容,看那表情,似乎並沒驚恐。
「我……三爺呢?」我問道,手裡的石塊還緊緊攥著。
「噢,在後屋呢。」掌柜的把頭向後屋門口擺了下。
我遂急步來到後院,左右瞥了眼,沒發現異常,就輕輕敲了幾下門。
屋裡傳出三麻子的聲音:「請進!」
我靠,還挺有禮貌呢,不過能聽到他說話,就說明這兒真的沒事。我大鬆了口氣,終於把懸著的心放下了。
推門進屋,見三麻子坐在炕上仰靠在被褥上眯眼望著門口。
「三爺.……」我叫了一聲,隨手關上了屋門。
三麻子見是我,並沒顯出笑意來,只是淡淡地說了聲:「回來了?」
我應著,湊到他跟前,坐在了炕沿上。
「三爺,這邊沒動靜吧?」我小聲問道。
他搖了搖頭,面無表情地道:「沒,他們只是抓了個替死鬼斃了……」
「替死鬼?跟我長的差不多嗎?」我緊問道。
三麻子輕蹙了下眉:「應該是吧,也沒看見照片,只是貼了張告示。」
告示?那應該就是我剛才在街上電線杆子上看到的那張吧。我心裡暗舒了口氣。
我又問道:「那我表叔呢,就是梁大牙,他沒事吧?」
三麻子嘴一撇,怪異地看了我一眼:「你說呢?」
我靠,問你呢。
「他沒降級吧?」我催問道。
三麻子嘆了口氣:「沒……」
那就好,只要他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不過,」三麻子說道,「級別是沒降,直接吃了一顆花生米……」
啥?我腦袋轟地一炸,一下子症住了,花生米就是子彈呀,不,不可能,死麻子這是故意在逗我呢。
「你說點正經話,我不是在跟你瞎扯,」我火了。
三麻子一瞪眼:「誰跟你瞎扯了,告示上寫的,皇協軍營長梁宏達勾結收留特務,被就地正法!」
我娘!我腦袋轟地一片空白,瞪眼張嘴地盯著三麻子,傻了。
梁大牙被我害死了,我該咋辦?他可是這個世上我最親近的人啊。
我腦海里浮現出了表叔瘦高微駝的身影,和那一口凸出唇外的大牙,兩行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流了下來,咋辦?
我.……我特娘的也不能忘恩負義啊。
我心裡震驚著,感恩著,想起了他對我的好,如今卻因我而死於非命,這,這.……
一股怒火在我心底慢慢湧起,最後化作一團濃烈的火焰,騰地竄上了頭頂。
「老子跟他們拼了!」我大吼著「咚」的一拳砸在了炕沿上,忽地站起來,沖三麻子道,「三爺,以後你自己照顧自己吧,我,我去縣城給我表叔報仇去,拚死幾個算幾個.……」
我說著,大步向門口走去。
三麻子一見我有瘋了的苗頭,也急了,大聲喊道:「站住!」
「咋的了?」我回頭道,「你甭管我,人早死晚死都得死……」
聲音裡帶著悲嗆和憤怒,仰或夾雜著一絲絕望。
三麻子盯著我,鄙夷地冷哼一聲:「你以為你死了,你表叔就能活過來了嗎?」
「那咋辦?總不能屁不放一個的這麼算完吧,那樣的話我還是個人嗎,不管咋的,老子要弄死他幾個,否則枉為人!」我火刺刺地道。
其實在心裡,隱隱有一絲想讓三麻子幫我的意願,但他若不幫,我特娘的也不會再管他,自己去縣城裡弄死幾個矬子出出心頭這口惡氣,若僥倖活著的話,就去找小鵝和玲花,若死了,也算為我表叔報了仇,感了恩,沒讓他白痛我一場。
三麻子小眼一眯,閃出一道亮光,也許他被我這句話打動了,臉色一沉,低聲道:「你坐下,聽我說。」
我心裡一動,難道他想幫我出個主意?
便猶疑著又坐回了炕沿上,看著他,一言不發。
三麻子嘆了口氣,道:「跟你說實話吧,你殺死的那個人是鬼子駐德縣最高指揮官犬養四郎中隊長的哥哥……」
管他誰的哥哥,就是天皇老子,在我當時那個地步,也會眼不眨地弄死他。否則小命早沒了。
「他的哥哥是一位大學教授,考古系的,對中國文物非常有研究.……」
「那個女的呢?」我對啥教授的身份不感興趣,直接了當地問。
三麻子嘴一撇:「聽說鑫滿樓珠寶行的老闆瘦八仙和那個教授關係非常好,你說的那個女的,可能就是瘦八仙的老婆吧。」
你娘,怪不得那大煙鬼那麼囂張,原來他和日本人是「連襟」。
我咬了咬嘴唇,粗聲道:「三爺,不管咋的,我是為了你,才去賣鐲子的,出了事,我表叔無辜躺槍,這事你也不能不管,我為你出生入死的,你必須為我報一次仇,要不,咱從此各走各的路,我死活不用你管了.……」
「你特娘的.……」三麻子火了,「三爺我是那樣的人嗎?現在我可以誰都不管,但絕不會不管你,咱爺倆生死相交,榮辱與共,當初這事你乾的就很漂亮,不愧是三爺的徒弟,只是沒想到梁大牙倒了霉,唉.……」
他又嘆了口氣。
我一聽,精神大振,忙問:「那咱咋辦?」
三麻子瞥了眼門口,低低說出了他的復仇計劃。
那個瘦八仙依仗著日本人,不是很牛逼嗎?現在他正躺在醫院病床上,伺候他的肯定是他老婆,你好好化化妝,溜進醫院先弄死那對狗男女,然後逃回來,咱再實行第二步復仇計劃!
我暈,鬼子正到處抓我呢,我咋還敢再進縣城?再說,弄死倆漢奸不是我的重點,多殺死些鬼子才解恨,要不我表叔梁大牙在陰曹地府也會罵我不爭氣的。
「鬼子肯定要殺!」三麻子看出我的心思,咬牙道,「但必須先弄死那倆狗男女,引蛇出洞,再把這小縣城攪它個天翻地覆,娘的,你小子能為我的事拚命,老子這回也為你搏一回老命!」
好!
我一陣激動,雖然不知他要怎麼天翻地覆,但只要儘可能多地殺死德縣這些鬼子,就行,最好連那個叫獸的弟弟,德縣日軍最高長官犬養三郎一塊滅了,那樣我表叔死的才值!
當晚,三麻子把自己凌亂骯髒的頭上剪下了一撮頭髮,用松油沾了一個假鬍子,給我貼下巴上,眯眼瞅了瞅,又拿來毛筆往我臉上描了幾下,最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我就要以鄉下老貨郎的身份進城做買賣了。
貨膽子和亂七八糟的貨物,鎮子上的店鋪里有的是,隨便買來一些裝進木箱里即可。
臨走,三麻子又特意叮囑了我幾個注意事項,一:進城后,直接去德縣醫院,在外面把妝容去掉保存,提點禮品,裝作看望病人的家屬,混進醫院,尋到骨科病房,找准瘦八仙住的房間,乾脆利索的下手,然後.……
我仔細聽著,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那縣城裡有兩個醫院,一個是中國人的,還有一個是鬼子的部隊醫院,萬一瘦八仙在鬼子那兒,咱這計劃不就落湯了嗎?
三麻子一皺眉:「你豬腦子呀,那個教授死了,鬼子還會尿瘦八仙嗎,不斃了他就算客氣的了,還想去鬼子醫院治療?屁!」
我想想也是,教授是為瘦八仙死的,關係一斷,哪個鬼子還會理他?
遂咬牙點了點頭,日上三竿的時候,就拿著撥浪鼓,挑著擔子向百裡外的德縣縣城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