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禁足
「太孫殿下?」借著火光,為首的將領仔細看了看后,失聲大喊道。隨即,他便立刻跪倒在地,大禮參拜。
「末將東宮值守王全,參見太孫殿下。」
嘩啦啦,金屬鎧甲碰撞聲響成一片。那些兵丁們見上司都跪下去了,哪裡還會站著,刷刷的跪倒一大片。只留下那些被吵醒的宦官們,站在外圍不知所措的相互望著,不明所以。
「此處無事,還不速速退下。」朱由校看也不看,只是淡淡的叱責了一句。
「末將遵命!」劉斌毫不猶豫的大聲應道。借著火光,他透過破碎的窗戶,差不多看清了房間裡面的情景,一個身著青色宦官服飾的人影正一動不動的躺倒著,殷虹的鮮血在他身下淤積了一大片。
當看清這些后,劉斌立即一個靈醒,心裡泛起了深深的恐懼。無他,水太深了!他甚至不敢思考這些和太孫殿下的關係,就那麼直直的跪著。
朱由校讓他退下的命令正和他的心意,是以他沒有一絲遲疑的應下。站起身,劉斌大聲命令道:「東宮衛,立即回到宮外,徹夜值守。」
「是,大人。」兵丁們應了一句后,便在各自伍長的帶領下,魚貫而出。等人都出去后,劉斌也不敢多待,彷彿被狗攆著一般,飛快的躥了出去。
「由校,這是怎麼回事?」身為東宮之主,朱常洛再怎麼遲鈍,這時候也該出現了。他披了件薄紗衣出來,皺眉問道。
當看到劉成的屍體時,他本就緊縮的眉頭更是跳動了下,鄭貴妃身邊的兩大親信太監,他如何能不認識。正是因為認識,他才察覺到,麻煩大了。
「哼!」朱由校卻沒有理他,冷哼一聲后,轉身離去。白色的粗麻布孝衣,被颯颯夜風吹起,獵獵作響,讓他忽然有股縹緲若仙的氣質。東宮眾人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他,一步一步離去,沒有人阻攔。
朱常洛也是如此。他從今晚的事情,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劉成為何會在這裡,朱由校為何會殺了他,而且,這裡還是曹化淳的住處。曹化淳之前是跟著兒子的,後來又到王才人身邊,最後竟然又成了西李的貼身近侍,這之間種種複雜異常的關係,讓他一時間想的的腦仁生痛,他本就不是什麼聰明的人,根本無法理清這些瑣碎異常的事情。
隨著朱由校的離去,圍攏在這裡的宮女宦官很快在各自主子的斥責下散去,最後只剩下朱常洛一個人站在這裡。夜風似乎也知道他滿心愁緒一般,忽而輕柔起來,緩緩拂過他的耳畔,如同西李在他耳邊溫熱的喘息,令他舒爽無比。
只是,一想到兒子朱由校的事,他就煩躁不已,小時候還好,父子兩人挺親近的,但不知為何,越長大兩人卻似乎漸行漸遠,不論是心智,膽識,能力,哪一方面,年紀還幼小的他,漸漸超過了作為父親的自己。
尤其是他竟然敢殺人!
這遠遠超出了朱常洛的預料,恍然之間,他發現自己似乎從未了解過自己兒子,不知道他為何喜歡練武,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不知道學習進展到了什麼地步,不知道他身高,不知道他體重。
這哪裡像是父子,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想到這,朱常洛搖頭苦笑不已。苦笑過後,就是深深的悲哀,略一回首,他發現,一道天塹深深的架在了兩人之間。
搖頭嘆息著,朱常洛西李哪裡走去,心頭異常疲憊的他,迫切需要心愛女人的安慰。至於躺倒在地上的劉成,他卻是睬也不睬,不過是一家奴而,死就死了,哪怕是鄭貴妃的貼身近侍,也不過如此。
隨著朱常洛的離去,慈慶宮再一次恢復寧靜,靜謐的月光下,只有收拾殘局的火者在辛勤勞碌著。他們是這皇宮大內最低等的存在,這樣的臟活累活都是他們干。
清晨,霞光萬道,籠罩住整個紫禁城,讓它顯得輝煌無比,威嚴的宮廷樓閣,彰顯出大明王朝的存在。
乾清宮,剛剛用完早膳的萬曆,忽然接到了一本奏摺。這本奏摺遞過來很及時,就在萬曆剛剛用完早膳的時候,而且也很快速,根本沒在通政司遲滯。因為,這是皇太孫朱由校的請罪摺子。
「自請禁足疏?」萬曆看完了整片奏章后,有些訝然。
這篇奏章是劉時敏執筆寫的,一個典故未用,卻文采斐然,比之曹化淳的水平要高出一大截。通篇奏章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朱由校自認失手殺人,雖是家奴,但也罪責莫大,有失儲君典範,願自請處罰,禁足於御馬監值房,讀聖人經典,修身養性,靜心養神,以正視聽。
在奏章中,還寫了一番朱由校思念母親的哀悼之情,希望陛下能夠同意他的請求,在禁足的時候,為母守孝。
仔仔細細的將奏摺看了三遍,萬曆才啪的一聲合上,緩緩閉目沉思。慈慶宮中死去的兩個嬪妃他也是知道的,但從這裡來看,這裡面似乎還藏有內情。
「盧受,這是怎麼回事?」眉頭微皺的萬曆想旁邊一個太監詢問。這是新任的東廠掌印太監。
「陛下,此事奴婢正要稟報。」盧受附耳在萬曆身邊,將事情經過一一道來。宮中發生這麼大的事情,身為東廠掌印的他豈能不聞,而且他甚至還通過收拾殘局的火者的話,幾乎將事情發生時的場景給還原了。
只是,不等盧受說完,一個盛裝麗人便闖了進來。
「陛下,你可要為妾身做主啊,賤妾一個貼身內臣昨日…..」人還未湊近,鄭貴妃哭哭啼啼的聲音就穿了過來。見愛妃這個樣子,萬曆心裡一軟,但他卻未表露出來,只是將手中的奏摺扔了過去。對於鄭貴妃的心思,萬曆清楚的很,不過是又想將矛頭對準東宮,藉機生事罷了。
若是在以前,因為討厭這個長子,萬曆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鄭貴妃去折騰幾下,但現在卻不同了,東宮中多了個皇太孫。對於這個孫子,萬曆還是很滿意的,聰明,孝順,有野心,將來是個好皇帝。
正啼哭的鄭貴妃不料萬曆是這個反應,奏摺丟過來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傻愣愣的看著朝著面龐飛來的奏本。幸好身邊的一個太監反應迅速,手一探,接下了奏章,沒讓鄭貴妃被砸到。
顧不得和萬曆抱怨一番,她接過奏本后,細細看了一邊,裡面的內容出乎她的預料。
「如此處置,可還滿意?」萬曆待她看完后淡淡的說道。他的語氣雖平淡,但熟悉的鄭貴妃卻知道這神態後面蘊含的意識,此事就這麼辦,到此為止。
「多謝陛下為臣妾做主!」鄭貴妃盈盈拜了下去,盛大搖曳的裙擺,如同一隻花蝴蝶般,美艷不可方物。
「哈哈,愛妃快快過來,朕好久沒有欣賞到愛妃的歌舞了,快來上一段。」
「遵命,陛下。」
宮殿中,又是一片言笑晏晏,酒月歌舞同時興起。
選侍,才人,太監,連續三人死去的影響,被朱由校的一封奏摺給壓了下來,再無一絲漣漪。不過,真正知道這封奏摺起到作用的卻沒有幾人。
短短的三天,慈慶宮就接二連三的死人,所有人都覺得晦氣,不過這死人怎麼也比不上皇太孫離開帶來的影響。所有人都知道,這些年之所以慈慶宮的賞賜日厚,全都是因為太孫的緣故,若是太孫真的被禁足離開,恐怕東宮又要回復到往日的清苦了。
不過卻沒有人敢於質疑,這是小爺的命令,也是陛下的旨意,無人敢於違背。
這座御馬監的值房位於東宮的西側,之前朱由校練武的地方只是這裡的一個角落。萬曆的旨意一下,這裡很快就清空收拾了出來。不過,作為御馬監禁軍駐守的兵站,在怎麼收拾也比不上宮廷殿宇住的舒服。
唯一讓朱由校滿意的是,這裡的空地夠大,只要拆除些沒用的東西,就能搭建一個校場,在上面任意馳騁縱橫。身子逐漸張開的他,已經能夠練習騎射和馬上功夫了。
這座值房雖然簡陋,但卻完全屬於朱由校,是他的私人底盤,他想怎麼弄就怎麼弄,不用擔心任何影響。在這裡,他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研究火藥火槍之類的。
看著這廣大的底盤,朱由校不由得豪情萬丈,借著這次的風波,他終於擁有了一片自己獨自的住處,之前雖然也是別室獨居,但沒有院牆隔著,他感覺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暴露在其他人眼下,根本不敢搞些小動作。
而這裡,環境是簡陋,但院牆高聳,擋住了絕大多數人的視線,形成了一個封閉的環境,就彷彿給自己的心靈穿上了一層厚厚的鎧甲一樣,給朱由校帶來了一絲被包裹的安寧,讓他踏實無比,寧靜安定。
環顧了周圍一圈,他不由得哈哈大笑。「我的大業,自此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