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與吾同在,生死與共
往村口的路不遠,但朱由校卻彷彿走了很久的樣子,等到了村口,他滿身都是熱血沸騰,蒸騰的血液,將一天的勞累驅散的乾乾淨淨,他整個人都充滿了精力,無處發泄。
「想不到我竟然如此渴望戰爭!」感受著自己的狀態,朱由校啞然失笑。他前世當兵參軍時,就時常忍不住想,要是發生戰爭多好,我就可以參加了,可以建功立業,不讓人生碌碌而為。
當然,那時只是他個人的妄想,只是沒想到,這個妄想卻在明末這個時代實現了,想到這裡,朱由校就忍不住心生嚮往。他隱隱覺得,自己一來到這裡就找門路學武,然後練兵,估計就是這個潛意識在推動著。
「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先打贏這場遭遇戰再說。」壓下心頭的雜念,朱由校大踏步的來到村口的篝火堆旁。
「全體集合,準備迎敵。」簡短的命令響徹整個營地,哪怕是呼呼的風聲也無法吹散,甚至天上的烏雲似乎也攝於他的威嚴,在此刻悄悄裂開一道口子,大量的月光傾撒而下,照亮整個鹽丁村。
呼啦啦!
朱由校的命令一出,那些正在不停吃喝的少年士兵們如同條件反射般起身,然後迅速的跑向交疊堆在一起的長矛,整個過程流暢自然,彷彿演練了無數遍。但你仔細看去,卻能發現,有些少年口中還在咀嚼著羊肉,他們如此快速的反應,全部源自平常的訓練。
轟隆隆!
一個個班的腳步聲相互交錯、震動,形成一個巨大的聲音,讓旁邊圍觀的人心生震撼,甚至將一隻呆在房間中的鹽丁家屬都給吸引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發出如此巨大的整齊的聲音。
很快,一個巨大的方陣就形成了,一共十排,每排二十人。
「稍息!」
「立正!」
………
「向右轉」
在朱由校一連串的口令下,整個方陣變得整齊起來。而後集體向右轉,原地饒了一個圈子后,來到了坡地的北邊,而朱由校,也隨著隊伍一起行動,位於隊伍的左側。
「一二一,一二一……..」
隊伍在他的不急不緩的口令下,整齊的向前,此時整個隊伍呈一個長方形,短的那邊在前面,正好沖著海邊,正對著海上那稀疏的燈光。長矛被少年們高舉著,如同樹林一般,在濕潤的海風下搖曳生姿。
在遠處的黑暗之中,朱由校已經看到了密集成片的火光,如同螢火蟲般,一動一動的,煞是可愛。借著依稀的月光,朱由校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輪廓,正在燈火的下面,繞著彎的朝這邊跑來。
朱由校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從坡地北邊進入村子的必經地方,本來這些人從船上下來的時候,可以直線過來,這裡本就是海邊灘涂,全是一片平攤,沒有什麼險要。只是由於現在擴建鹽場,在這裡弄了條曬鹽的流水線,破壞了一部分地形,這些人就不得不繞路過來。
是以在朱由校看來,他們舉著的火把就變成了或左忽右的樣子,他們在不停的找尋可以通行的道路。這些火光時而分散,如天女散花般散落四周,時而又聚集成長龍,蜿蜒前行。他們本來還算有序的隊形,此刻變得凌亂四散。
若是換了個指揮官,敵在明我在暗,而且敵人的隊形散亂,怕是會悄悄的指揮眾人,借著黑暗隱蔽身形,接近敵人,然後發起衝鋒,來個半渡而擊。
駱養性就是如此想的,他看到對方穿過鹽田火把光芒,登時心中興奮,帶著自己麾下精幹的錦衣衛,牽著馬越過朱由校的隊列,打算翻身上馬,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他自信,在這二十多騎的突然衝擊下,就算對方人數眾多,自己也能將之衝散。
而且今晚的天氣最適合偷襲了,呼呼不停的寒風,能將一切聲音掩蓋,讓對方察覺不到,到時候突然殺出,定能有所斬獲。
正當駱養性躍躍欲試,帶著人融入黑暗,接近過去時,朱由校似乎發現了他的企圖,沖著他命令道:「駱養性,等待我的命令再行出擊不得擅自行動。」
這句話如同一盆涼水般,將他心中的火焰給熄滅,聽到這個命令后駱養性幾乎破口大罵,你到底看不看得清形式啊,此時對方散亂,又沒有防備,正是偷襲的最好時機,你竟然不讓我去!!!
隨著雙方一起運動,此刻距離已經很接近了,對面那細密連綿的火光,彷彿一條火龍,呼嘯而來。細細一數,那不停晃動火把幾乎有三四百之數,若是按照三四個人公用一個火把來照亮道路,來襲之人怕是有上千人。
上千人啊,我拼著不要這條命打算帶人偷襲,半渡而擊,你竟然不要我去,駱養性在心中怒吼著。看著就這麼會功夫,已經開始重新聚攏匯合的火光,駱養性知道,偷襲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此時就算在去,也沒有多大效果了,最多讓敵人混亂一陣。
想到這,駱養性心中鬱悶的幾乎吐血。他真想狠狠的揪著那個冷漠的混蛋,大聲質問他,你這些年你跟著戚金和俞咨皋到底學到了什麼,怎麼草包到連這樣的大好的時機也看不出來。
你難道是三歲小孩么?
鬱悶的牽著馬的駱養性,此刻似乎才隱約的記起來,自己暗罵混蛋草包的這位皇太孫殿下,此時好像只有十一歲。
好吧,十一歲。
駱養性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是跟著這麼一個年幼的孩子在到處落跑,而且還參與到了這樣激烈的,已經能算的上是戰爭的廝殺當中了。
想到這,他不禁無語望天,淚流滿面,對今晚的廝殺,他已經沒有了絲毫的信心。垂淚之後,他又收拾心情,比了個收拾,牽著馬,帶著手下,稍稍放慢速度,落到了隊列的後面,然後跟在朱由校的身後。
既然擊潰對方已經不可能了,那麼當務之急就是包住皇太孫殿下的性命,然後趕快回到京城。這個小娃娃太不靠譜了,下次再也不跟他出來了。
隊伍駱養性的這一連串心理活動,朱由校是絲毫不知情,他只是奇怪,對方怎麼忽左忽右的,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
「這樣在戰場上海走神的人,以後竟然還能接掌錦衣衛?」默默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后,他就不在理會對方,只要他聽從命令就好,其他的並不重要。他的心神,全部都投注到了這次衝突遭遇當中。
口中一邊喊著一二一,控制著隊伍的行進速度,同時他也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的火把,默默估算著雙方的距離,當還有大概一百米左右的時候,他忽然下了命令。
「一二一,立……定!」加重語氣的立字咬在左腳上,定字咬在右腳上,一陣整齊啪聲之後,整個隊伍停了下來,紋絲不動,沒有人多走一步,也沒有人少走一步,他們平日里的刻苦訓練,此刻展現出了強大的成果,令跟在後面,將這一幕映入眼帘的錦衣衛們震撼不已。
說來駱養性也算是世代軍戶,將門世家,但他去從來都沒有見過,或者聽過哪只軍隊有這樣嚴整的隊形,就算被推崇備至的戚家軍,似乎也沒有過此類的傳聞。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時候,朱由校又動了。
「向左轉!」
一個命令,整個隊伍面向朱由校,側對著來襲的海盜。儘管危機已經近在咫尺,甚至站在派頭的李捕魚都隱約聞到了空氣中順風飄來的腥臭味,但他們依然時刻謹記著紀律,嚴格按照朱由校的命令行動。
長矛拄在地上,筆直挺立,衝天而起,他們的身姿也和長矛一樣,背脊挺得直直的,雙腿也綳得緊緊的,一點彎曲都沒有。
借著稀疏的月光,朱由校的不停的掃視著隊伍中的少年們。
他們的臉色還殘留著著濃重的稚氣,儘管身體已經強壯了很多,不輸於成年男子,但任誰一看,都能輕易推斷出他們的年齡。
稚嫩的臉色,有著緊張,有著蒼白,也有著對即將面對的廝殺的恐懼。一路上緩慢的行走,已經讓他們明白過來自己馬上就要面對著什麼。
無窮的恐懼在他們心底蔓延,慢慢的向外傳遞,讓他們抓著長矛的手都顫抖起來,連帶著整根長矛都開始抖動,發出細密的嗡嗡聲,連綿不絕。可就算如此,他們的身體,依然堅韌挺拔,沒有一絲的動搖。
看著下面的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害怕而顫抖的手臂,朱由校意識到,自己該講點東西,鼓舞下士氣。
在兩百雙眼睛的緊緊的注目下,他緩緩開口。
「我,朱由校,大明儲君,未來的皇帝。此刻與爾同在,生死與共。」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難以形容的鎮定。
看著朱由校沉著的眼神,他們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慢慢的鎮定下來,長矛也不在顫抖。是啊,有什麼好害怕的,殿下與我同在,只要聽從殿下的命令就是,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與吾同在,生死與共!」
忽然,一聲吶喊從隊列中傳出來,因為激動的緣故,聲帶都破了,聽著嘶啞無比,讓人難受。可就是這麼一聲難聽的聲音,似乎道出了少年們的心聲,頓時讓他們沸騰起來。
「與吾同在,生死與共!」
「與吾同在,生死與共!」
「與吾同在,生死與共!」
少年們聲嘶力竭的喊著,每一聲都拼盡全力,灌注了他們的感情,喊著喊著,他們手中的長矛也開始頓地,發出咚咚的聲音,聲音整齊,在這空曠的還被傳出很遠,引起了近在咫尺的海盜的注意。
「那裡有人!」一個聲音大喊,頓時整個火龍傾斜,朝著這邊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