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各方反應2
葉向高的秘密宅院。
還是上次商議的客廳內,幾個東林黨的核心人物正坐在這裡悠閑的喝著茶,時不時的從碟子中捻起快糕點塞入嘴中,或者側耳和旁邊的人交談幾句,若只是粗看的話,任誰都會以為這只是一次簡單的老友聚會。
但若是有個觀察力敏銳的人仔細查看,卻會有截然不同的發現,這裡的人表情雖平靜,但端起茶杯或者去抓糕點的手時常會顫抖,他們的臉色乍看之下很正常,但時不時的卻會無緣無故的閃過一絲激動或不安。
他們眼底深處,更是泛著複雜難明的情緒,不安,惶恐,興奮,各種情緒都有。心底濃郁的情緒,甚至讓他們的交談看起來啼笑皆非,經常是答非所問,驢唇不對馬嘴,但這些異常之處沒有一個人關心,他們總是朝外張望,似乎在期待什麼。
葉向高端坐在主位上,輕輕的端著茶盞綴了一口,在場的所有人中,估計只有他是最為平靜的了,因為現在的局面,幾乎完全是他一手推動的。
各種恰到好處的傳聞,閑談,謠言,適時的引發了某些人內心深處的慾望,而後他在加一把力,也就鑄造了現在的情況。
太子和西李兩方人馬在皇宮中對峙,為著最高的位置進行慘烈的廝殺。輕輕轉動著手中的茶盞,葉向高彷彿看到了那血腥凄慘的場面,無數斷肢亂飛,血腥瀰漫整個天空,隱隱的,他甚至覺得自己杯中茶都變成了血。
之所以如此不遺餘力的促成今日的血腥政變,起初是源於葉向高心底的不安,在第一次聽到那個小娃娃的言論后,沒來由的,他心底有了一絲驚恐不安的感覺。
他多年養氣讀書,從政為官的經驗告訴他,若是放任那個小娃娃這麼發展下去,一定會發生他不敢想象,也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葉向高不知道,但他的心底有個強烈的聲音告訴他,一定要阻止這個人所做的一切!
儘管心中疑惑,但葉向高還是遵循了心中本能,暗地裡串聯人手,攻擊朱由校,對他做出種種限制和打擊。而這一切的努力,在他看到那張寫著免農稅,以商稅代之的紙張后,登時感覺都值了。
這個混賬東西簡直是在掘所有世家大族的根基啊。
免了農業稅,百姓憑什麼還將土地投獻到他們名下,士人免除賦稅的特權沒了,還怎麼發家致富,詩書傳家?尤其是著重徵收商稅,這是赤裸裸的和地方士紳搶錢啊,從他們碗里搶肉吃啊。
這絕對不行!
葉向高是這麼想的,其他東林黨人大部分也是這麼想的,他們有著共同的利益所在,也正是因為他們利益基本一致,所以才有了東林黨的誕生。為了維護這種利益,他們在所不惜,哪怕是皇帝,他們也要斗一斗。
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正是在這種陰暗下隱藏的巨大利益驅動下,讓東林黨前所未有的插手皇位的更易,最終釀成了這次驚天的宮廷政變。
沒有東林黨背地裡的支持和幫襯,就憑西李選侍上不的檯面的心機和曹化淳泯然眾人的才能,如何能聚攏如此多的禁軍發動兵變?
這些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不停的在葉向高腦海中翻騰,最後化為一聲長嘆,「可惜了,陛下如此英年早逝,不然也不用如此行險。」
作為一手被東林黨捧上去的皇帝,朱常洛天然就偏向東林黨的立場,加之自身本就才能低微,而且他的頭號心腹太監王安也是偏向東林黨的,幾乎可以預見,泰昌帝就算沒有早逝,也註定會成為一個傀儡皇帝,一個東林黨的傀儡。
到時候,挾天子以令諸侯,想辦什麼事還不簡單,就算是改立太子,也不過是幾年時間操作的問題。
可惜了,一切都被那個蠢女人給毀了,大好局面一去不復返。
逼不得已之下,在葉向高的建議下,東林黨的魁首核心商量后,決定行險一搏,暗地裡推動了這次政變。勝則萬事大吉,更進一步,敗也不過是早走幾日。就算不去行動,按照太子那些資料展露出來的心性,早晚要對世家大族下手。
勛貴,外戚,文官,武將,太監。能拉攏的都拉攏了,東林黨已經拼盡了全力,將所有籌碼壓了上去,如今不過是慢慢等待罷了。
太子麾下不過八百人,斷不是西李四千精銳禁軍的對手,外援的話基本都被宮中的李三才以聖旨切斷,鎮守原地,不得輕動。而唯一可慮的,便是東廠和錦衣衛了。葉向高皺著眉,細細的盤算著。
自己在東廠留了一個暗手,此刻也應該發動了,若是做的乾淨利落,應該能將錦衣衛的人給堵住,如此一來,大事可成。
想到這,葉向高忽然笑了起來,這種運籌帷幄的掌控感讓他有些陶醉。
大明皇城,東安門北側,靠近東華門的地方,這裡有座陰森幽暗的,令人聞風色變的建築——東緝事廠,簡稱東廠。
此刻,這裡也是燈火通明,無數番子手執兵器聚集而來,身為副手的掌刑千戶正不停的指揮調度,維持秩序。
站在大堂門前稍高的台階上,盧受雙眼瞪大,目若炭火,此刻他正一身戎裝,身披大紅披風,看起來當真是威風稟稟。在他的身後,是東廠大堂敞開的大門,透過大門,可以看到一副碩大的岳飛畫像,畫像下是一個巨大的香爐,香爐中滿滿的都是香灰。
在香灰上,正插著三根拇指粗的線香,火紅的香頭不停的往下燃燒,釋放出裊裊青煙。
「今夜,我便要去宮中救駕,護衛社稷。」望著下面聚集起來的番子,盧受有些難以自制的想到,「我東廠供奉岳王爺,自當行精忠報國之事,方不墮了岳王爺千古名聲。」
「諸位……..」看著人聚齊的差不多了,盧受平復了下心情,便開口喊道,打算鼓舞士氣,進宮救駕。
然而,正在這時,只聽鏗的一聲長刀出鞘聲,盧受身後隨從中一人越眾而出,揮舞手中長刀,準確的從他背心刺入。
噗!
刀尖帶著點點血珠,從盧受的前胸透出,在奪取他的生機的同時,也打斷了他想說的話。一聲悶哼,盧受的本來燦若炭火的雙眼登時黯淡下去,他的一切打算和夢想,隨著這一刀全部消失。
「嗡…….」
這驚天反轉的一幕,頓時讓下面被召集起來的番子不知所措,就連那些檔頭也茫然無措,他們全都獃獃的看著自家大人身後隨從偷襲身亡。
「肅靜,全都肅靜!」反應最快的是掌刑千戶,他大吼幾聲,瞬間將即將興起的騷動給壓了下去,與此同時,下面的人群中也有些檔頭出面,四處安撫彈壓。看他們配合熟練的樣子,明顯事先早有準備。
「噗!」
又是一聲沉悶的響聲,伴隨著一股飈射的血水,殺人的隨從將刀從盧受的身上抽出,隨著這最後的支撐消失,他的身體軟軟的倒在了地上。翻到在地時,盧受終於看清了殺人者的面孔。
「你…….」他瞪大著眼睛,彷彿看到了及不可思議的景象。顯然殺他的人絕對出乎了他的預料。
奮盡最後的餘力,他抬起手,似乎想說點什麼,然而生機的離去,讓他再也沒有力氣將話說完,最後手一軟,脖子一歪,徹底沉寂下去。
「……..」深深的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盧受,殺人者便不再多停留,往前走了幾步,從懷中掏出一個黃稠捲軸樣的東西。
將捲軸高高舉起,他大聲喊道,「逆賊盧受勾結外敵,欲作亂宮廷。我持皇帝聖旨,誅殺逆賊,接掌東廠,爾等還不速速歸順,隨我迎擊逆賊,戴罪立功?」
彷彿是演戲般,掌刑千戶當先跪倒在地,大聲喊道,「我願隨公公誅殺逆賊,戴罪立功!」而後,便是十多位大小檔頭跪下,口稱願意歸順,戴罪立功。
隨著旁人的帶動,大部分番子都跪了下來,接受了換了一個老大的事實。當然,現場也有些盧受的親信就地反抗的,然而人數太少,很快就被誅殺了。
「出發!」新任東廠督公意氣風發,大手一揮,便帶著麾下的番子往午門趕去,他們要在那邊進宮的路上狙擊錦衣衛。
與此同時,龍虎山上清宮,一位老者正御風而立,夜觀星象,而旁邊則是給他打下手做記錄的弟子。
「師傅,您今晚心血來潮,夜觀星象,不知可有什麼收穫?」幾名弟子中最年輕的笑嘻嘻的問道。
天上,正是繁星點點,無數豆大的光芒組成了一副常人根本看不懂的繁雜畫像,此刻龍虎山第五是一代天師張顯庸正眼冒神光,死死的盯著夜幕,對於旁邊弟子的疑問,他似乎充耳不聞。
「混亂,太混亂了,如此混亂的天機,到底預兆著什麼呢?」張顯庸眼中光芒漸漸消失,喃喃自語道。
旁邊幾個弟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反倒是剛才提問的年幼弟子靈機一動道,「師傅,會不會和十五年前紫氣漫空,冠蓋京華的異象有關啊。當初師祖不是正好在京師么,難道他老人家坐化前沒留下什麼隻言片語么?」
「莫非…….」小弟子的話讓張顯庸似乎想起了什麼,緊皺著眉頭,苦苦思索。
半晌后。
「不行,我要進京。」撂下一句話,張顯庸當即一陣風般就跑的消失不見,只留下幾個傻愣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