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海軍之痛
五月一日,在朱由校凱旋而歸的時刻,俞咨皋率領的海軍艦隊也同時返回,甚至由於空船而歸,回來的比朱由校還早。
十艘炮艦,兩艘飛剪船,三十艘兩千料以上的大福船,三百多艘中小型福船,一時間將整個天津港幾乎塞滿了一般,如雲的船隻,令俞咨皋笑的幾乎合不攏嘴。
作為將軍,那個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兵馬多些。
在港口修整三天,給水手炮手們放了個短假后,俞咨皋就接到了皇帝的命令,運載秦良玉的六千白桿兵去東南平叛。當然,平叛人選中也包括了他自己,秦良玉負責陸上,他則負責海上。
俞咨皋是福建人,此次南下平叛,雖然最遠不過到浙江,但離家也很近了,自己回去一趟也沒什麼。和自家老爹不同,俞咨皋對人情還是蠻精熟的,他深知,作為一個掌兵的將領,不能太完美了,必須要有些瑕疵。
因此,對於這次南下后,假公濟私的帶著艦隊去福建轉一圈,回老家看看,他是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乾的輕鬆愜意。
是以,從天津港離開后,俞咨皋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錯,一路上和秦良玉聊的也很嗨,完全是一副榮歸故里的樣子。
這次出來,由於人少,俞咨皋就沒有帶小船,炮艦和三十艘福船足夠將所有人和補給給裝下了,因此整個船隊小了很多,沒有北上時的臃腫。兩次直觀的對比,讓俞咨皋再次對大船的作用有了個深刻的印象。
難怪陛下說海軍的根本就四個字,巨艦大炮,如此言簡意賅的就道出了海戰的真諦,陛下真神人也。越是接觸的時間久了,俞咨皋對於皇帝的言行就愈加佩服,其眼光之長遠,讓人望塵莫及。
大明的航海業除了初立國時,後面並不發達,港口也少,海軍除了出來時在登州停駐了一晚后,就再也沒有進過港口,直撲目的地,寧波。
在上海沒開發的現在,寧波是浙江最好的港口,也只有那裡才能容納下整個艦隊。由於艦隊中有著福船,平均下來,航速大概是五節左右。而一節海里大概是一點八公里,如此白天一刻不停的航行下來,平均一天一百公里左右。
從天津到寧波,最多也不過十來天的樣子,這個速度,當真比之陸路快了不知凡幾,更不要說那龐大的運載量,在高鐵沒出現前,海運是最經濟划算的運輸方式。
整個海軍艦隊,飛剪船在前,高速游弋著,前出查探情況,而後是成兩個縱隊航行的十艘炮艦,最後才是三十搜大福船。
連日的海上旅途,讓所有人都有些疲憊,加上是在熟悉的海域,多日無事,讓俞咨皋以及那些水手船長都鬆懈下來,放鬆了警惕。
他們這麼龐大船隊,哪裡會有不開眼的海盜敢過來?
時間轉瞬即過,五月十四日的寧波港,當天非常的熱鬧,在港口討生活的人以及那些水手們紛紛再次圍觀。
不僅僅是因為知府大人在這裡迎接人,更是因為那些漸漸從外面駛進來的怪異船隻。在這些沿海之人的眼中,長寬比非常大的遠洋戰艦顯得很怪,肚子這麼小,怎麼裝貨物,船舷這麼低,不怕別人一跳就上來的了么,而且,甲板上怎麼什麼都沒有,只有桅杆,為什麼帆用的是布,而不是竹片,這麼大的帆,這麼多的桅杆,得要多少布啊,真是浪費。
總之,在大明人的眼中,這些船全都怪模怪樣的,圍觀的人紛紛議論開來,而其中,爭議最大的,就是船舷那些被擋住的炮口,他們紛紛猜測這裡是幹什麼的,甚至有人都吐口水,說建造者船的人簡直腦袋被驢踢了,側面開這麼多口子,是嫌船沉的不夠快么?
「終於到了!」進了港口,看到碼頭后,秦良玉終於忍不住鬆了口氣,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顯然這些天在船上過的不太好,說不定還暈過船。
「是啊,終於能夠踏上陸地了。」她的兩個弟弟也一左一右的隨侍在身邊,他們臉色同樣蒼白,甚至比秦良玉還要差些,顯然這段旅程讓他們吃了不少的苦。
「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起,體型龐大臃腫的大福船率先靠岸,搭上下船的木板,一批批臉色蒼白,腳步虛浮的白桿兵從上面下來,看他們連長矛幾乎都握不住的手,顯然也和他們的主帥一樣,不適應海上的航行。
十艘炮艦在福船後面,等候著靠岸,到了海港之中后,俞咨皋徹底鬆懈下來,已經上了年紀的他,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在整個艦隊鬆懈的當口,沒有人注意的角落,一艘漁船悄然升起了船帆,兜著風力,往港口外駛去,忙碌的寧波港中,在知府的授意下,都在接待帝國的海軍將軍,並無人注意到這一點。
此時已經是五月份了,天氣還不炎熱,尤其是上午太陽還不高時,陽光照射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好不舒服。沐浴在金色陽光下,艦隊的水手們都東倒西歪的坐著或者躺著,相比於陸軍,他們的紀律性要差的多。
在那艘漁船出去沒多久,一片烏雲悄然出現,他們快速的航行著,直撲寧波港而來,密密麻麻的大小船隻,如同蟻群般,氣勢如虹的朝這邊撲來。
大量的船隻洶湧而來,讓水紋呈現不正常的波動,單獨一艘船的時候這種波動很小,但此刻幾百艘船齊齊而來,讓這種波動十分的明顯。
率先發覺不對的是兩艘飛剪船船的船長,飛剪船這種船隻,航速雖然高,但橫向的穩定性並不是很強,如此劇烈的水紋波動,登時讓兩艘船搖擺起來。
「誰他媽開這麼快的往港口裡闖啊!」一名水手憤憤不平的站了起來,想要怒斥一聲,然而觸目所見,讓他驚訝無比,整個人跟丟了魂一樣,傻傻的站著。
旁邊相熟的水手發覺有點反常,站起來拍了拍他,「喂,看什麼呢,這麼入……」話未說完,他也跟著呆住了。
「敵襲!」凄厲到變調的吼叫聲從他們嘴中爆發出來,極度怪異的腔調,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這是人可以發出的聲音。
「海盜,是海盜。」經驗豐富的水手從那些船隻愛懸挂的旗幟以及裝扮,分辨除了敵人的種類,但這並沒有卵用。
進入港口后,整個艦隊都徹底鬆懈下來,發現敵襲后,飛剪船上好一陣混亂后,才將消息傳遞出去。而等到俞咨皋接收到,怒吼著,「開船,快開船」的時候,海盜船已經近在眼前了。
而這時,更加讓人驚悚的是,打頭的二十艘大船上面,冒出了滾股濃煙,橫隔成一排的二十艘船隻,幾乎將整個港口都給封鎖了。
很快,濃煙中冒出了點橘黃色的光芒,光芒借著風勢,迎風見長,一下子就燃燒起來,熊熊的火光衝天而起,哪怕是白天,也讓人看得清晰無比,扭曲的烈焰,像是惡魔的抓牙,撲向了海軍艦隊。
「火船,是火船!」絕望的叫喊聲在每一艘炮艦上響起,不光是戰艦上,還有其他一些必然被波及的商船漁船,船主全都凄厲而絕望的喊叫起來。
「跳海,全都跳海!」火船的出現,讓俞咨皋開啟船隻迎敵的想法瞬間破滅,幾乎並排著衝進了的二十艘大船,斷絕到了真箇艦隊的希望。
此情此景,最佳的應對之策就是跳船,船已經保不住了,人一定要保住。
面對來勢洶洶、無法抵擋火船,水手炮手們求生的本能瞬間佔據上風,不用人教,他們就自己往下跳。
轟!
一艘火船率先撞上了在最後面飛剪船,轟隆一陣巨響,兩艘船就此變為一艘,火焰借著風勢,開始蔓延,一下子就燃燒起來,而後,更是一聲爆炸聲傳來,那是飛剪船上的彈藥產生的殉爆。
隨後,接二連三的震動聲傳來,從港口外面洶湧而來的火船全都撞到了港口內部的船隻上,或是戰艦,或是漁船,或是運輸船。
整個港口一片混亂,火勢蔓延之下,碼頭,棧道,倉庫,全部被殃及到,而之後,就是更加劇烈的爆炸聲,比之剛才飛剪船的還要聲勢巨大,蓋倫船上存儲的火藥更多。火光之下,大量的鉛彈被拋射而出,呼嘯的四散而飛。
「完了,全完了。」好不容易被託人拖上岸的俞咨皋,看著不斷被火魔吞噬的艦隊,嚎啕大哭,為自己,更是為那些跳下水都沒有保住性命的艦隊兒郎。
而前來迎接的寧波知府,更是兩眼一番,嚇的暈過去了,這簡直是天降橫禍啊!
火勢小了一些之後,那些海盜船不知是處於想要劫掠一筆的目的,還是想徹底摧毀整個艦隊,大大小小的船隻又鑽了進來,來回巡視了一遍。
只不過由於艦隊的阻擋,秦良玉的白桿兵基本上全都登陸了,此刻正列陣而戰,集結在岸邊。許是見這裡防備依舊,海盜們只是在港口內轉悠了一圈,便撤離了。
「完了,完了啊!老臣愧對陛下啊!」俞咨皋嚎啕大哭,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忽然,他站了起來,拔出腰間依然沒有掉下的佩刀,直接往脖子上抹去。
「你瘋啦!」秦良玉怒吼一聲,一把將刀奪了下來,扔到地上。幸好她站的近,不然還真反應不過來,只是饒是如此,精鋼打造的寶刀依然劃破了他的脖子。
「讓我去死吧,讓我去死吧,我對不起陛下,對不起陛下啊!」俞咨皋大哭著,旁邊是陸陸續續集合過來的艦長和水手們,看著脖子上仍然在滲血的統帥,他們都痛哭起來。
幾百上千人的痛哭,配合著劇烈燃燒的港口,形成一個極為悲壯的場面,看著這些,秦良玉這個歷來堅強的寡婦,也黯然神傷,默默垂手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