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善後
當人們盯著圖紙的時候,是很容易做出各種計劃的,就好比朱由校,他當初就是想攻下察罕浩特城后,將林丹汗往東邊逼,往遼東趕。總參謀部里的年輕參謀們也根據他的設想做出了一些計劃。
但是,俗話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更何況是基於一個不靠譜想法的計劃。
當真正來到草原上后,朱由校才發現,面對這廣闊無垠的天地,自己的打算簡直可笑,縱橫幾千里的平原,那什麼去驅趕林丹汗往東北跑。總參的計劃也只是一些想當然後的想法,根本沒有可實際操作的可能。
畢竟還是新設立的部門,很多資料,很多經驗,都需要積累,就算之前還有了個較為成功的南直隸平叛計劃,但這也只是模式的成功,而不是其他。
面對這種情況,朱由校也只能頹然的嘆口氣,「任重道遠啊!」
當張世澤帶著大批繳獲,趕著如同雲朵般的牛羊回來時,整個大軍都轟動了,就連朱由校都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想過張世澤追擊后收穫會很大,但從來沒想過,竟然大到這種程度。
半個察哈爾部的財富和積蓄都在這裡。
相比較於如此巨大的人口和牛羊,張世澤那一萬五千人的騎兵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朱由校真的很難相像出,他到底是怎麼降服那些牧民,讓他們乖乖的聽話,並趕著牛羊入虎口的。
仔細詢問過後,他才知道,這還要多虧了察哈爾部中的漢人奴隸的幫助,才能將這些人給穩定下來。
整個察哈爾部不過四十餘萬人口,真正的可戰之兵也就是朱由校面對的那十萬人,剩下的都是婦孺以及一些半大的小子,老人都很少,在草原上惡劣的生活條件下,老人是活不下了來的。不是自己出去尋死節省口糧,就是倒在了各種天災人禍和疾病當中。
就想這次的征伐,體力衰退,跟不上部族行動的老人,幾乎都死了,剩下的都是還未長成的半大小子和一些不適合成為戰士的牧民。半大小子們正是十四五歲的年級,無法無天,叛逆心理最重,面對和自己家奴隸一樣的漢人,他們是反抗的主力,堅決不妥協,不按照張世澤的命令行動。
而在這個時候,被常年掠奪過去的漢人奴隸爆發了,他們仗著年齡的優勢,直接搶奪武器,然而暴起反抗,在張世澤的漠視下,將半個部族中,所有激烈抵抗的青少年全部殺死。
半大小子們正是不知輕重的年紀,敢於反抗的又大都是頭領貴族家的孩子,他們家中都有奴隸,往往對待這些漢人奴隸最兇殘的,就是他們,沒輕沒重的鞭子下,不知道抽死了多少漢人。而這些人,往往都有自己的兄弟、朋友、老鄉、親戚。
活下來的人將這份仇恨深深的埋在心底,彷彿等待時機的火山,隨時準備爆發。而很顯然,張世澤的到來,並截獲下了半個察哈爾部就是最好的機會。而在他們眼中,這或許也是自己唯一的機會,當這些牧民被帶到皇帝面前的時候,勢必需要人來管理,而那些貴族的子嗣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而到時,自己再想復仇就難了。
於是,在瘋狂和血腥的報復開始了,而張世澤在最初的驚訝過後,便漠視下來,同為漢人,這些草原韃子怎麼也不可能比這些漢人來的還重要。也就是因為這樣,藉助這些漢人奴隸的幫助,他帶著這龐大的陣容,回到朱由校面前復命。
聽著張世澤訴說自己奮戰三日三夜,以及截獲的過程,在看看聚集在一起,人數有好幾萬的漢人奴隸,朱由校忽然笑了笑,一個想法在他心頭冒出來,「朕欲成立一支新軍,名為驍騎,兵源就以這些逃人為主,從中篩選合適的人選,不夠再從其他地方招募,不知世澤你可願屈就。」
皇帝笑眯眯的,說出來商量的軍令調動,如此和藹的態度,顯出他此刻極好的心情。禁衛軍雖然名為軍,但只有五千人,根本不夠一個軍的編織,張世澤這個統領自然無法藉此晉陞少將的軍銜。
不過,顯然他這次的斬獲卻是夠了,就夠他晉陞少將,還綽綽有餘。而且可以預見,驍騎軍一成立,定然是戰鬥力要比驃騎軍強上不止一個層次,這些漢人奴隸能夠生存下來,本身就是勇氣、意志和能力的表現。
不夠的都死在了蒙古貴族的鞭子下面,歷來這些逃人都是御馬監禁軍的主力,無家無口,本身悍勇,十分的好用。此刻以中央軍嚴格的紀律和強大的裝備武裝成軍,這戰鬥力不要突破天際。
「末將…….末將………」哪知,聽了皇帝的語言后,張世澤顯示激動的無以復加,繼而更是人都梗咽起來,眼淚刷刷的往下流,話都說不出來。
他怎麼可能不願意呢,他每時每刻最想的,便是恢復英國公的爵位,不讓祖先蒙羞,不讓自焚而死的父親自責。
而晉陞為少將,無疑是最重要的一步,成為少將,便能獨掌一軍,便是軍中核心高層,便是皇帝絕對的心腹,而之後,就是功勞的積累了,只要戰功卓著,恢復往日家門,只是時間問題。
「末將願意!」張世澤半跪在地,泣不成聲的應道。
「如此,你去好好約束他們吧,接下來的行程,他們就歸你管轄。」朱由校也有些傷感的說道。
權責的劃分,登時將悲傷的氣氛沖淡,而朱由校也藉機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問題,這些牛羊和人口怎麼解決?
按他本來的想法,是要逼迫林丹汗入遼的,到時候這些牧民和牛羊馬匹之類的,就會被他們驅趕過去,遼東有著龐大的人口和地域,接受這些可謂極其的方便。但是,在如今這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這些人口就成了一個負擔了。
而且嚴重影響著他接下來的計劃。儘管林丹汗從張世澤手中跑了,如同歷史上一樣,跑到了歸化城,但朱由校卻不會因為這點變故改變自己最初的戰略設想。
先征蒙古,后驅女真。
蒙古可以說征伐了一半,儘管林丹汗跑了,科爾沁也還在,但這些都無關大礙了,接下來就是戰略的第二步,入遼,驅趕女真。
只是,這些作為戰利品的東西,如今卻成為了巨大的包袱,嚴重拖累了大軍的行動。不過,這些都是較為核心的戰略思考了,朱由校卻是不會對張世澤表露,畢竟他也是大功一件。
當晚,在察罕浩特城外的草原,大軍舉行了盛大的篝火晚會,烈酒,烤肉,比武,拉歌,各種充滿陽剛氣息的節目,令所有士兵都開懷不已。
深夜,中軍大帳中,當所有人士兵們因為興盡而陷入沉睡之時,這裡卻召開了一場高級別的會議。
參加的人不多,就是李捕魚、李陶、張世澤三名少將,大軍參謀部的參謀長許文,以及汪文言和魏忠賢,總共六人。
出證在外,朱由校身邊能用的人不多,夠資格,有能力和他商討的,也不過是目前大帳中的這六人。
「對於這些人口和牛羊,大家覺得,該怎麼處理。」朱由校背著手問道。
這個問題一出,還沒人說話時,張世澤當先臉上忍不住一紅,他不知道皇帝接下來的戰略規劃,但此時顯然意識到了自己帶回來的巨量戰利品造成的負擔。
「好了,世澤你不用自責,每人怪你,戰利品這東西,自然越多越好,只是此時我們出征在外,接下來要東進遼東,發動對女真的戰役,一路帶著這些俘虜並不合適。」朱由校淡淡的解釋了一句。
寬慰的話語,令張世澤心中僅有的一點疙瘩散開,這畢竟是無法抹殺的功勞。它帶來的負面影響和它背後的利益相比,並不足道。
「陛下既然欲東進遼東,那就進入關的策略就不行了。」身為這裡唯一的文人,汪文言是第一個開口的,他掃視了一眼大帳中的其他幾人,除了新晉少將的張世澤和專職情報工作的魏忠賢,其他三人聽到東進遼東的話語依然臉色平淡,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顯然早就知道了陛下關於這方面的規劃。
這些信息在他腦海中飛快的閃過、分析,雖然其中的思考很是繁瑣,但並沒有耽擱汪文言多少時間,他只是頓了頓,繼續說道,「張將軍俘獲的人口太多,我們很難像之前對待戰俘一樣,將他們送到內地去修路,而這些人也不能就這麼隨意放棄。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在這北元皇都,察罕浩特城設立府縣,派遣官員治理。」汪文言說完自己的想法,便坐了下來。
對於他想法,其他幾人都十分的驚訝,幾名將軍不用說了,他們都是知道皇帝戰略規劃的,也因此更早知道這些俘虜的人口是負擔,但思考了一個白天后,他們依然沒有什麼好的辦法解決。
顯然,以他們軍人的思維,最快捷的當然是殺掉,但是這個方法,哪怕是傻子也知道皇帝不會同意,因此他們也就是想想而已,根本沒有開口建議。
而汪文言的意見,自然也十分出乎朱由校的預料,不過也因此打開了他的思路。想要切實的解決游牧民族的問題,就必須建立行之有效的管理。這種管理並不是傳統的由當地人治理當地人的土官制度,而是更加深入的派遣流官治理。
在晚些年的清朝,西南邊區,包括西藏地區,都實行了改土歸流的政策,就是撤銷當地自治權,改為中央派遣官員。
由此可見,流官治理是未來發展的趨勢。而之所以前面的王朝沒有實行這一的制度,則在於草原上無利可圖。或者說,付出和收穫不成正比。
中原王朝一直都是農耕文明,而草原並不適合農耕,對於這些王朝來說,草原就是不毛之地,沒有糧食,沒有布匹,沒有房屋,沒有農耕文明需要的一切,沒有利益的情況下,自然沒有人願意花費極大的力氣去攻伐,去戰略,去固守。
當對於朱由校來說,佔領草原,治理草原,其利益就很多了。首先一個,就是軍事方面的壓力大大減輕。
當蒙古草原被納入他的統治下的時候,九邊就完全可以裁撤了,由此解放出來的人力物力財力,簡直不可以道理計。最明顯的一點,便是每年投入其中的四五百萬了軍費就可以節省下來。
這多出來的錢,只需要騰出一般,便可在草原上養上兩隻驃騎軍這樣的精銳騎兵,而十萬精銳騎兵,在整個東方軍力普遍衰弱的年代,那可是能夠橫掃整個東亞無敵手的存在。
更不要說,在邊患消除之後,這些邊疆地區的資源開發,河西走廊,河套平原,已經荒廢的耕地,節省下來的各種開銷等等,這些隱性的耗費,不知道要少多少。
再接下來,就是草原上的產出了,如今中原地少人多,講究的是精耕細作,而這就尤其需要黃牛所提供的畜力,更不要說土地凍的跟石頭一樣的黑土地了,那裡沒有耕牛簡直無法耕作。
耕牛之後,便是馬匹需求。隨著水泥馬路的鋪設以及四輪馬車的推廣,內地對於交通的需求越來越旺盛,而這個時代,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馬匹了。
再者就是羊了,確切的說是羊毛,衣食住行當中,衣是排在第一位的,由此可見其重要性。而羊毛作為一種可再生資源,在牧民的眼中可以說就是一種垃圾,其成本近乎於無,而羊毛紡織機,朱由校腦海中雖然沒有這樣技術,但有天宮研究院在手,可以說根本不成問題。
在他動念征伐蒙古的時候,他就已經下令,研製出一種能夠紡織羊毛的機器,而在他出征之前,機器已經有了雛形,剩下的就是仔細的調整了。到時候,只要在草原上建立一個收購羊毛的站點,然後紡織出來,坐等收錢就是了。
想想松江府,只是因為黃道婆對棉紡織技術的推廣,早就出來天下聞名的松江布,使松江有衣被天下的稱呼,而若是以國家力量來推廣羊毛,想想其中的利潤,簡直令人戰慄。尤其是羊毛是極佳的保暖之物,用來做冬季的衣服,其利潤更加的豐厚。
如此三個厚利之處,就足夠朱由校費盡心機去佔領了,更不要說開疆拓土,攻伐滅國的巨大榮譽。
汪文言的提議,其實正好點中的朱由校最初的追求。腦袋一轉彎后,他有些赫然,都被戰俘這免費的勞動力給迷怔了,光想著怎麼免費的奴役這些牧民,卻沒想到,相比於使用他們固有的力氣,讓他們使用技術進行生產獲得的利潤更加豐厚。
「文言的提議很好,切中要害。朕一時糊塗,沒有想到,卻是文言提醒了朕。」朱由校笑了笑,毫不吝嗇的誇讚起來。
一同讚揚,說的汪文言眼睛都眯了起來,身在內府這樣的皇帝私人機構中,卻是在沒有什麼比簡在帝心更好的賞賜了,只要皇帝記得你,平步青雲只是等閑。
「這察罕浩特北接科爾沁,南臨朵顏三衛,東北接壤大興安嶺,溝通遼東,西北又和漠北蒙古有些交接,實在是難得的要地,朕就要開府建衙,設立官府,形成統治。」朱由校豪氣干雲的說道。
「不過,察罕浩特這名字卻是有些不太適合。」說到這,朱由校有些皺眉。見此,其他幾人也紛紛開動腦筋,思考其了,怎麼給這裡取個合適的名字。
不過,顯然四名將軍並不是什麼文采較好的人,想了半天還沒有頭緒,反倒是剛才得了皇帝誇獎的汪文言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文言莫非有了計較?」朱由校好奇問道。
「是的,陛下。」汪文言也不賣關子,微微一笑,答道,「依微臣看,此城不若取名叫白城。」
「白城!」朱由校咀嚼著,「此地靠北,常年處在大雪當中,當是一片銀裝素裹,而且構造城池的石料也泛白,當地百姓本就有白城稱呼,改口起來,也不麻煩,這個名字好,這個名字好!」
朱由校哈哈大笑其。而其他幾人,尤其是軍中四人,雖然不明白這到底好在哪裡,但他們也不是楞小子,不會現在問出一句,「好在何處?」而是跟著一起哈哈笑起來,大聲叫好。
登時間,整個大帳當中歡聲一片。
「咳咳!」終於笑夠了,朱由校咳嗽兩聲,場面一下就安靜下來,猶如按下來暫停的播放器。大帳中六人都齊齊肅立,等待著皇帝發布命令。
「諭令,即日起,由驍騎將軍張世澤統帥羽林軍、細柳軍騎兵旅,鎮守白城,並同時徵召士兵,組建驍騎軍。白城暫時為軍管,由張世澤負責所有事物,等待內閣派遣官員來接收。」
「謹遵陛下諭令!」張世澤立正大聲應道。
「汪文言留在白城,負責戰利品的運輸和一應的商貿事物。」
「謹遵陛下諭令!」
「其餘人等,隨朕出發,進軍遼東。」
「謹遵陛下諭令!」其他幾人也大聲應道。
在確定了相關事宜之後,朱由校也不耽擱,第二天就拔營出發,只是相比於之前,這次整個大軍少了整整三萬人,兩萬民夫和一萬騎兵都留了下來,出發的只有九萬士兵,而騎兵,卻只有五千人。
這在草原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不過朱由校並不多擔心,他們走的路線就是白城東側的那條山谷,此地雖然平坦,但地勢狹小,雖然利於騎兵衝擊,但同樣利於火器的發揮。
更何況,在大興安嶺的另一側,就有李屠驃騎軍的人馬在游曳,等聯絡上來,自然安全無比。更何況,林丹汗被驅逐了,女真元氣大傷,此時的草原上,根本沒有趕來捋明皇虎鬚的存在。
是以,一路上朱由校走到順暢無比,只是稍稍有些惦記李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