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六章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聽到皇帝問他的話,崔鳴吉微微一愣,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不過他還是反應過來,迅速回答,「不是很好,每天壓力都很大。三天中,微臣每天都要遭到幾次刺殺,而且都是晚上,因此這幾天都沒睡好。」
說到這,崔鳴吉微微苦笑一聲,臉上有些難過和無奈。
「哈哈,你還知道要睡覺,看來這壓力對你來說還在承受範圍之內么!」朱由校哈哈一笑,打趣了一句后,便帶著些嚴肅的問道,「想必這些謠言,你比朕要更清楚吧。」
崔鳴吉沉默不語,他自然比朱由校更加的清楚,畢竟這都是針對他的,而且因為這些謠言,他還遭受到了七八次刺殺。
「看來你已經清楚了如今你漢城內的情況,暗流涌動啊!」朱由校雙手比劃了下,「就好比一座火山,而如今你正在火山口!轟的一下,這座火山隨時都有可能把你炸的粉碎。」
這個比喻,讓崔鳴吉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畢竟這是自己的選擇,沒有什麼好後悔的,而且,皇帝不會無緣無故的說起這種事來,肯定是有什麼要交代的,現在只不過是敲打一二罷了。
以崔鳴吉的聰明程度,隱約間有了些許猜測,而他心底,也隱隱的有些期待,自己期許已久的東西,或許馬上就要落到自己手中。
「面對即將爆發的局面,解決辦法有兩種,一是因勢利導,誰其自然而為。」這句話,又一次讓本來稍稍平靜的崔鳴吉臉色難看起來。
為什麼會有如今這樣的洶湧串聯,一是朝鮮內附,讓許多勛戚貴族不滿,而這個不滿,他們不敢針對大明的皇帝。畢竟那十萬軍隊不是吃素的,就算想要針對皇帝,他們也要有著這個本事。
於是,本身就參與極深的崔鳴吉就成了罪魁禍首,出賣朝鮮利益的幕後黑手。當然,事實其實也是這樣,這些謠言並沒有冤枉他。畢竟若不是他的教唆,李棕不會主動說內附這個請求,而他不說,朱由校既不會想起這個東西,就算想起,既沒有這個借口,也沒有這個法統和法理。強行兼并的話,會出現很多直接反抗的勢力,民間的輿論也不會如今這樣溫和了,而且矛頭都是對準的崔鳴吉,絲毫不幹大明的事。
而這,也是朱由校知曉事情始末后,對崔鳴吉青睞有加的原因,畢竟對方等於是將一塊肥肉毫無後患的送了過來。
所以說,漢城的那些四處流傳的謠言也算不上謠言,也並沒有冤枉崔鳴吉,只能說是對真相的另類解讀。
不過,就算要用崔鳴吉,朱由校也要先看看對方的決心,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他想要的,可不是如同永樂年間的交趾布政使司,連綿不斷的謀反會讓大明的精力無謂的浪費。
此刻,矛盾集中在了崔鳴吉的身上,只要將崔鳴吉丟出去解決,那麼這股風潮自然迎刃而解,而大明也將收穫一個幾乎不會有什麼反對的行省,但是,這並不是朱由校想看到的,一個老舊勢力交錯的朝鮮。
瞄了眼崔鳴吉有些發白的臉龐,朱由校心頭有些愉快,繼續說道,「第二個方法,則是將這股即將噴薄而出的火焰,給覆滅掉,徹底的鎮壓下去。」
朱由校手掌一翻,做了個往下壓的比劃,配合上他忽然有些陰冷的語氣,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血腥和顫慄。
「你怎麼選擇?」朱由校忽然有些冷漠的眼神看了過來,逼視崔鳴吉。
「微臣,選後面一種。」崔鳴吉微微低頭,表示恭敬。
其實這都是廢話,想要活下來,想要未來走的更遠,名字更加的響亮,那麼他只能選擇後面那一種,更在明皇的屁股後頭,鎮壓朝鮮所有的反對聲音。
「後面一種?很明智的選擇。」朱由校對他的選擇並不意外,前面的崔鳴吉不可能選,而他之所以要點名,不過是敲打罷了,告訴他,你現在只能緊跟著我走,在沒有其他路了。
輕輕點了一句后,朱由校便微微抬起頭,以一種嘆詠的音調,輕輕的哼出了一句奇怪的短句,「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啊!」
說完,他便拂袖而走,徒留下崔鳴吉一個人發獃。
半晌后,崔鳴吉回過神來,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皇宮。
原訓練大將李興立的府邸中,崔鳴吉和他兩人相對而坐,小几上擺著些許酒菜。這是如今崔鳴吉的住處了,他自己的府邸防備太差,根本攔不住層出不窮的刺客,也只有在這裡,漢城第一武將的府邸上,他才是安全的。
在當夜的叛亂中,李興立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提供了對西人黨的武力支持,而能說動李興立,崔鳴吉是關鍵。畢竟當時光海君的嫡系,朝中的領議政大臣朴承宗和李興立是姻親關係,而這樣的情況下,崔鳴吉能說動對方,可見這兩人關係之深厚,遠非常人所能想象。
李興立是典型的武將,性子粗疏,但饒是如此,他也看出了此刻崔鳴吉的不對勁,只見對方雙眼無神,神光散亂,並無焦距。
手中吃菜的動作也只是本能反應,整個人早就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緒當中。忽然,崔鳴吉咽下了一口菜后,嘴唇蠕動,一句話被他斷斷續續的說了出來,李興立仔細一聽,確實有些迷惑。
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啊!
這是什麼意思?李興立丈二摸不著頭腦,不過他搞不清這些儒士文臣的東西,想了想沒明白后,便也不強求,開始吃吃喝喝,好不快哉。
「你說,這是句話是什麼意思?」
「啊?」正吃得不亦樂乎的李興立乍然聽到這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嘴中含著菜,驚愕的抬起來。
看他這樣子,崔鳴吉沒好氣的翻白眼道,「我是說,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
「你問我啊!」使勁咽下口中的酒菜后,李興立奇怪的答道。
「這屋子中就咱們兩個人,不問你問誰?」崔鳴吉有些不耐,他想了半天也不太確定到底是什麼意思。
「嘿,真稀奇啊,你這飽讀詩書的陽明學子竟然問我這大老粗。」李興立擦了擦手,放下筷子,「不過,你既然問我,那我就好好的思考下。」
說著,他就將注意力轉到了那句話上,「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啊!」邊想著,他還念叨了出來。
「哎!」崔鳴吉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在屋子中來回踱步。
「有了!」忽然,李興立一拍大腿,興奮的大叫道,「我想明白了。」
「嗯?」崔鳴吉疑惑的看了過去,卻將後者一臉興奮激動的站起身來,指著外面的土地大聲嚷嚷。
「你看,冬天的時候,這一片土地都是被雪覆蓋的,所以是白茫茫的,看起來很乾凈,對你說這話的人估計是在讚歎我們的家冬天乾淨好看吧。」李興立似模似樣的解釋著。
「家,冬天,乾淨,好看。」崔鳴吉喃喃自語著,眼神逐漸深邃起來,忽然,他似乎是想通了似得,整個人渾身一顫抖,就要軟軟的往下倒去。
「你怎麼了?」李興立立刻過去攙扶對方坐下。
「我想我明白對方是什麼意思了。」崔鳴吉苦笑著坐下。
「明白就明白唄,至於這樣么,被嚇得都站不住了。」李興立滿不在乎的說道,「你們儒士啊,聰明是聰明,就是膽氣太薄,不經嚇。」
「你不明白。」崔鳴吉搖頭,說出一句讓李興立大驚失色的話,「這句話,是今天我覲見大明皇帝時候,對方說的。」
「大明皇帝?!」李興立瞪大了眼睛,然後轉為深思。他不是蠢人,想反,他的政治敏感度十分的敏銳,不然也不能坐上訓練大將的位置,而且能夠把握時機的站好隊。
崔鳴吉能夠想通的事情,他也很快即解讀出來,畢竟這句話的另類含義,還是他提供給對方的。在聯想下崔鳴吉乾的事情,和這些天漢城的局勢以及說這句話人的身份,這背後的蘊含的寓意簡直聳人聽聞。
「皇帝,要清洗整個漢城,不,整個朝鮮么?」李興立臉色蒼白,艱難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以他見慣了生死和廝殺的性子,一想到這樣的政治清洗都如此作態,可見其殘酷程度。
「是的。」崔鳴吉憋悶的從牙縫中吐出兩個字。
「你的總督任命什麼時候下來?」李興立雙眼無神的問道。
「明天。」
「那我呢?」
「朝鮮城防將軍,少將軍銜,相當於正三品。」
「呵呵,正三品,好大的官啊!」李興立滿臉的冷笑。
「你可以拒絕的。」崔鳴吉默然道。
「我能拒絕么!我敢拒絕么!」李興立憤然。
「是啊,我們別無選擇!」
崔鳴吉抬頭望向天空,神色寂寥,這就是投誠吧,想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就要拿出分量足夠的投名狀。這投名狀越重,那麼自己最後得到的就越多。
「那麼,我會超乎你的想象的!」他握緊拳頭在心中吶喊道。
【作者題外話】:繼續努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