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五章 夜宿
莽蒼草原上,北風卷地白草折。
皚皚白雪之上,是無數凌亂的馬蹄印子和車轍,大隊的馬匹,載著騎士,連續不斷的通過著,經過一隊萬騎之後,又是一隊萬騎,馬匹灼熱的體溫,將道路上的積雪都給融化了,雪水肆意流淌,浸潤土地。
無數人都是默默的前行,唯獨有一些人馬卻是忽前忽後的賓士著,每一個萬騎當中,都有他們的身影,這些人或是慷慨激昂的說著什麼,或是語調悠長的起著歌,他們所過之處,騎士沸騰,或高歌吶喊,或情緒激昂。
他們不是別人,正是隊伍中的訓導官。
在嚴寒冰雪中行軍是一件極度痛苦的事情,在怎麼溫暖、密不透風的衣服,也會混入冰雪渣子,最後被體溫融化,弄得濕漉漉的,尤其是腳上的鞋子,最容易濕透了。
草原之上,燃料缺乏,而這種冰天雪地之下,熱水,熱食,以及烤火是最重要的了,一開始,地形崎嶇,有著山脈時,朱由校的野戰大軍還能上山伐木,獲取柴火,等到深入草原后,入目所見,一片白茫茫的,沒有任何可以燃燒的。
弄到後來,他不得不吩咐後面的輜重隊,運輸大量的柴火過來,以保證大軍的安全行軍,但饒是如此,每日的非戰損減員都多大幾十上百人,都是風寒入體,感冒發燒之類的送到後方治療。
不過好在,有著訓導官的不停激勵,朱由校和一眾將軍校官們,也是夜夜下到軍營巡邏,慰問士兵,說些溫暖人心的話,這才讓所有人都堅持了下來。隨著風雪的磨礪,朱由校從士兵們的臉上,逐漸看到了一些堅韌之色。
頗有種「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的精神。一隻天下強軍的形成,不光要有無數勝利的堆積,還要有艱苦作戰的砥礪。只有打過血戰,苦戰,艱難之戰的軍地,才會百折不撓。
說實在的,朱由校根本不擔心林丹汗的軍隊,無論他有多少,哪怕是有上百萬,最後的結果也是一樣,這個時代的蒙古,已經爛到了根子里,隨著定居生活的逐漸蔓延,他們早就沒有了當初鐵木真時候的精神。
他真正擔心的,還是這種惡劣條件下的強行軍,部隊能不能堅持下來,萬一一個不好,晚上一個營嘯,讓整個軍隊炸了窩,他就真的成了笑話,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好在,訓導官的思想工作到位,軍隊挺過了最初的一關,在風雪的磨礪下,逐漸堅韌成長起來。
夜晚,夜幕深沉,天空濃重的雲層密布,看起來異常的深重。
草原大地的一處稍微背風的山坳中,密布著無數的大帳篷,儘管這裡實在山坳中,但是呼呼的寒風,還是順著小丘奔騰而來,吹得帳篷嘩啦作響。
這是朱由校所在的中軍大帳,整整十萬步兵全都在這裡,至於兩隻騎兵部隊,已經散開出去,在周圍其他地方警戒、安營紮寨。
這處營地儘管只是臨時的,但是防禦設施頗為完備,拒馬,角樓,瞭望台,四處懸挂的馬燈,應有盡有。朱由校其實軍事天賦並不怎麼樣,但是他卻謹記著後世曾國藩行軍打仗的六字方針,結硬寨,打呆仗。
他這裡所有安營紮寨的東西都是標準化的模塊,早上起來是拆散帶走,晚上要用的時候在拿出來安裝好。儘管如此一來,他的後勤物資要多上好多,但是分散到大軍當中,由基層單位分別保管時,也不會很麻煩。相對這樣帶來的安全,這點麻煩就不算什麼了。
縱觀戰爭的發展史,軍隊的後勤都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繁雜的,從一開始的只要帶糧食就好,到後來的箭支,糧草,裝具,乃至藥物,火藥,煙酒什麼的,種類越來越多。朱由校的軍隊,此時就在朝著這方面發展。
深沉的營寨當中,並不陰暗,掛在每個帳篷四周的玻璃馬燈,讓這裡頗為光亮,呼嘯的寒風當中,這裡成了一處光明所在。
內府重工部下面,有個地礦公司,專門負責的就是礦石的開採,從鐵礦、銅礦、金礦、銀礦,到煤礦,石油,都有開採。當然,石油是最近才開始的,作為它的初級產品,馬燈出現了。
這種金屬玻璃製品,底部裝著油料,上面裝著燈芯,實在是夜晚顛簸,寒風呼嘯的時候最佳的照明之物。
在這種布滿了馬燈,一片光明的營地當中,擔任執勤的士兵心中都頗為的安定,將他們心中對黑夜的恐懼都驅散了許多。
一隊隊巡邏士兵羅列而過,相互間時而交錯,時而接頭。而當他們路過中軍大帳時,腳步甚至都會刻意的放輕,掃過帳篷的目光中都帶著崇敬和信仰。
忽然,一直亮著燈光的帳篷被掀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人。看到這個人后,恰好巡邏到這邊的士兵立刻停住腳步,齊齊行了個軍禮,「參見陛下。」
「嗯,諸位都辛苦了。」朱由校也笑容滿面的回了個軍禮,然後笑呵呵的上前攀談起來,「怎麼樣,一切都正常吧。」
「回稟陛下,營地都正常。」這是一個標準的十人巡邏小隊,是一個班,回答的正是排頭帶隊的班長。
「那就好。火槍都裝填好彈藥了吧,保險打下來了吧,不要弄得走火哦。」朱由校親切的問著,後面站著幾個參謀軍官,靜靜的看著。
「都弄好了,請陛下放心。」班長語氣有些激動的回答著,這可是皇帝啊,我這輩子竟然能和皇帝說了這麼多話,真是值了。
班長只是個普通人,文化不高,也不聰明,參軍后最大的願望就是到時候能混個資深的老兵資格,然後噹噹排長什麼的,最後專業會家鄉的城防軍或者警局。雖說軍隊的最高指揮官時傳說中的皇帝陛下,但他卻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何皇帝直接對話的這一天。
後面的其他士兵也都是眼神熱切的看著,嘴唇蠕動,想插話卻又不敢。看他們望向班長的神色,顯然很想幹掉自己的班長,將和皇帝對話的人換成自己。
「恩,有你這句話,那朕就放心了。」朱由校信任的點頭,一幅心放到了肚子中的表情。他這個表現,看在班長眼裡,幾乎讓他熱淚盈眶,心中暖暖的,恨不得立刻就為陛下效死。
「怎麼樣,身上帶的燒酒都夠吧,晚上天冷,沒有燒酒可不行,有誰喝完的沒,朕這裡還有。」朱由校掃視了一圈巡邏的士兵,將自己手中的水壺舉了舉。
「還有呢。」
「我這還有大半瓶呢。」
「還沒喝完呢。」
逮到機會,士兵們迫不及待的回答,好不容易有個和皇帝答話的機會,可不能就這麼放過了。
就連班長也是回答,「陛下,這酒還沒喝完呢。」
只是,他剛說完,站在他身後的士兵就憨笑一聲,揭穿了他,「班長,你的酒剛才不是喝完了么,還和俺要呢!」
「你不說話每人把你當啞巴。」班長回過頭,狠狠的瞪了一眼這憨娃子。
「哈哈,沒事,沒事,當兵么,就要能喝酒,能戰鬥,酒喝得越多,說明戰鬥力越強,來來來,酒喝完了朕這裡還有。」朱由校看著這一幕,心中滿是親切,哈哈大笑著將手中的水壺塞了。
「來,拿住。」他使勁的才將水壺塞到班長的手裡,然後沖後頭又喊了一句,「把你們身上的酒都拿過來。」
身後的參謀官們看到這一幕,也都微笑的遞過水壺,一個個的塞到士兵們的手裡。這一幕,幾乎讓這些最底層的士兵們當場落淚。
「好好乾,爭取立功提干!」朱由校依次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鼓勵了幾句,然後帶著參謀官們走了,去營地中查看情況。
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這些士兵們胸中只覺得熱血熊熊燃燒起來,滾熱的幾乎發燙。
「立功提干!」隨後的巡邏中,班長卻是不斷的念叨著這句話,一邊說著,眼中的火光越來越亮。
「能喝酒,能戰鬥。」而他身後的憨娃子則是念叨著這句話,念一遍,就抿一口燒酒,越喝眼睛越亮。他是從山東城防軍中補充過來的,山東人全中國都知道,特能喝酒,也喜歡喝酒。之前水壺中的酒少,還要禦寒,故而他不敢多喝,此時多了一壺,自然能放開了些喝。
至於其他人的表現,則不一而同,有的激動,有的深沉,但不約而同的,士氣都非常的高昂。
離開營帳后,朱由校便帶著人下去視察,而每當遇到巡邏隊時,他都停下來攀談幾句,鼓勵幾句,儘管他說的都是些繁瑣的小問題,而且士兵們也都做好了,但是這種親切的問話依然讓士兵們感動不已。
而且,他的身上經常會出現些水壺,裡面裝滿了燒酒,遇到一隊便發一些。讓碰到他的巡邏兵們笑的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