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47】脫險,相認
寧玥失蹤的消息在島上引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包括趙島主在內全都被驚動了。
趙島主急急忙忙地從家中趕來,納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上午還給她拿了煙花,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下午,我家小姐在房裡歇息,秋月突然跑過來,說劉貴妃病了,不好驚動太醫,便請了我家小姐去診治,誰知這一診治,竟把人給診沒了……」冬梅哭得淚如雨下,心中悔恨,若是當初不離開小姐就好了,找人的事,大不了,推給珍兒去做……可再悔又有何用?這世上,可從來沒後悔葯吃。
劉貴妃的身上還插著金針,由此推斷,寧玥是在給劉貴妃針灸的途中失蹤的,如果是自己離開,應該會先拔掉金針,瞧這副模樣,被擄走的可能性更大,加上門口的秋月也被人迷暈了,越發能證實這種推斷。
一個小姑娘被人擄走,還懷著身孕,南疆王簡直不敢想象寧玥會經歷什麼事。
劉貴妃是現場唯一的人,有可能也是唯一的證人,南疆王命太醫強行搖醒了她。
劉貴妃暈暈乎乎的:「發生了什麼事?」
南疆王沉聲問:「郡王妃來過你房裡,你可知她去哪兒?」
「郡王妃來過嗎?臣妾不知啊……」劉貴妃完全沒了印象,她自始至終處於昏迷狀態,對於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南疆王氣悶,又讓人弄醒了秋月。
「奴婢守在門口,看到地上有影子,奴婢還以為是哪個宮女太監,沒往心裡去,擺手讓他走開,他上來就捂住了奴婢的口鼻,然後奴婢就暈了。」秋月說。
「可看清了是男是女?容貌?」
秋月搖頭。
眾人都看得出秋月沒有撒謊,這之後,南疆王又把院子里的人挨個查問了一遍,由於當時秋月吩咐他們別打擾郡王妃施針,故而他們全都回了自己房間,對於房中的動靜、廊下的動靜,也是一無所知。
玄胤等不下去了:「我去找人!」
趙島主若有所思地開了口:「她是不是去找那個姑娘了?」
「哪個姑娘?」玄胤與南疆王異口同聲地問。
趙島主說道:「上午,玥兒來我這邊要煙花,她說她看到了一個故人,還讓我把院子里的女眷全都叫出來讓她認,認到最後吧,又沒有那個人,我當時笑她是不是眼花了,或許……她認為自己沒有眼花,所以去找那個人?」
去找人總得先把金針拔掉,玄胤並不認同趙島主的猜測,但那個故人……有些可疑,玥玥是第一次上靈蛇島,不可能認識島上的居民,之前出過馬謹嚴假扮恭王的事,又不能排除別的可能。
玄胤問:「哪個姑娘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
趙島主道:「這我倒是不清楚,玥兒只說那個人的背後有一個金蝴蝶印記,中常侍大人,你聽說過此人嗎?」
玄胤的面色當即驟變。
他想起了下午那一場刺殺,也是一個背後有金蝴蝶印記的女人,撇開夢境不談,現實中出現的金蝴蝶女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現在,他甚至開始懷疑,那個金蝴蝶女人在趙島主的院子就想殺死玥玥,卻被玥玥提前發現所以延緩了刺殺。
至於地方為何要殺玥玥,聯想到那個夢境,他想,或許對方是沖著他來的。
想弄死玥玥,勾引他,做他皇后。
他才不會上當!
若是讓他見了她,非得殺了她不可!
……
寧玥被黑袍人戴上了人皮面具、換上了火紅色新衣,衣裳寬大,剛好遮住微微凸起的腹部,當然她本就才不到三月,即便是平常的裙衫也不怎麼顯懷,這身打扮,便更似未有身孕的少女了。
這些,似乎還不夠,他(她)又給她畫了十分精緻的妝容。
她像個玩偶一樣,任由對方擺弄。
他(她)還知道洗去她的氣味,給她塗抹了全新的香膏。其實自打懷孕后,她已經不用香膏、雪花膏一類的東西了,生怕其中的某些成分會對胎兒造成什麼影響。此時這兒不停往她身上抹,她不由地皺了皺眉:「我說,你能不能別塗我皮膚上?你塗衣服上也一樣啊。」
那人似乎也不是不可商量,聽完這話,頓了兩秒,果真抹在了她衣服上。
寧玥徹底成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這一刻的自己,恐怕連親爹親娘都認不出。
香膏的氣味很好聞,不是那種市面上的劣質品,這幕後黑手應該相當有錢才是。
眼前之人,神智貌似有些問題,總呢喃著幾個片語,沒講過一句完整的話,時不時還痴痴地笑上兩聲,寧玥猜,他(她)元兇。
寧玥有非常強大的套話能力,連司空朔都被她套過話,但眼下之人是個傻子,這讓她所有言語技巧都打了水漂。
這麼一來,寧玥越發覺得幕後黑手不簡單,把她逼得完全沒有迴旋的餘地。
思量間,那人塗完了香膏,定定地看了看寧玥,好像覺得寧玥的面色不夠紅潤,又給抹了一點胭脂。
他(她)穿著黑色斗篷,容顏半遮,說是女子,輪廓又太硬朗;說是男子,皮膚又太光潔。
「喂,你是男人還是女人啊?你有沒有名字的?」
「嘿嘿……嘿嘿……」他(她)就那麼傻笑。
寧玥無力地撇過了臉。
對方突然掐住她下巴,強迫她轉過臉來,也強迫她張開了嘴,她大驚:「你要幹什麼?」
「吃糖,嘿嘿,吃糖……」他(她)傻傻地笑著,將一粒乳白色的藥丸塞進了寧玥嘴裡。
那藥丸冰冰涼涼的,入口即化,即便寧玥想把它給吐出來都沒有機會。
很快,寧玥感到喉頭一陣發癢,想問,你對我做了什麼,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被毒啞了。
想得可真周到。
她現在,就算以聲音證明自己是馬寧玥也不可能了。
她徹底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一個她讓玄胤一定要殺掉的女人。
她突然後悔自己被那個蝴蝶女人刺激得失了分寸,弄一出嫁禍,結果嫁禍到了自己頭上。
她真懷疑蝴蝶女人是故意的,為的就是引她入局,逼她挑撥玄胤和蝴蝶的關係,然後再把自己變成蝴蝶,借玄胤的手殺了自己。
看來,幕後黑手對她的習性與思維不是一般的了解。
當然,這些僅僅是她的揣測,或許還有別的可能,只是她尚未發現罷了。
就算髮現了,可能也沒什麼用。
若這個樣子被玄胤找到,玄胤一定會毫不猶豫痛下殺手。
……
在劉貴妃那邊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玄胤、趙島主開始分頭尋找,南疆王與宣王也在尋找的行列,兩刻鐘后,宣王回到了指定集合地點,滿頭大汗地說道:「我把皇子和娘娘的住所全都找過了,沒發現郡王妃……哎我說,郡王妃是不是跟玄胤出去玩兒了?一直到現在,沒見著玄胤的人呢!」
玄胤暗暗皺眉,玥玥會與司空朔在一起嗎?不可能,他們兩個不像那種會留下爛攤子的人,劉貴妃身上的金針說明了一切,玥玥是被擄走的。
「他們兩個沒在一起,胤郡王有公務,忙去了。」他面不改色地說。
宣王氣喘吁吁道:「這樣啊,那再看看父皇和趙島主那邊有沒有什麼發現吧?」
很快,南疆王回來了,想著他一把年紀,又體弱多病,還堅持親自找尋寧玥,著實不易。
玄胤看向他的眼神,少了一絲冰冷。
南疆王查詢的是軍備營,也沒任何發現。
趙島主搜索範圍較大,是整個靈蛇島的核心住宅區,歸來得略晚些。
「怎麼樣,趙島主?」玄胤問。
趙島主搖頭:「沒人見過玥兒,也沒人知道一個後背有金蝴蝶的女人。」
玄胤凝了凝眸,深邃的瞳仁如幽潭中的寶石,清潤而清冷,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寒氣逼人:「趙伯伯,靈蛇島大不大?」
趙島主想了想:「不算太大,從東往西,步行的話約莫一日,從南往北稍稍長一些,一日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玄胤正色道:「我想搜島。」
「搜島?」趙島主瞪圓了眼,「中常侍大人懷疑郡王妃已經不在這邊了嗎?」
「不僅如此,還有所有港口,一律不準船隻離開,雖然我個人覺得離島的可能性不大,但保險起見,還請趙島主配合一番,本座是此行的大使,使團中的任何人出了任何問題,本座都難辭其咎。」玄胤冷冷地說道。
趙島主點頭:「好的,我明白,我這就去辦。」
是夜,玄胤、趙島主、宣王兵分三路,率領著部下,開始對島嶼進行全面的搜索。
……
寧玥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發現自己被反綁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那人在她對面,吃著一盒精緻的糕點。
寧玥餓了,又無法說話,便用腳踢了踢一旁的小石塊兒。
那人看過來。
寧玥張嘴,無聲地說道:「我餓。」
那人歪著腦袋,不解。
寧玥直勾勾地看向他盒子里的糕點。
那人似乎是懂了,拿了一塊糕點送到寧玥唇邊。
寧玥張嘴便吃了進去。
糕點看著精緻,口感卻一般,不過寧玥正餓,還是吃得挺香。
吃完一塊,寧玥又看著那人的盒子,繼續流口水。
那人又給寧玥餵了一塊。
寧玥吃得太快,吃嗆到了,拚命咳嗽。
水……水啊!
那人茫然地望著寧玥,彷彿在問,吃得好好的,你幹嘛要咳嗽?
寧玥瞅了瞅他的水囊。
他拿起來:「喝、喝、喝……」
寧玥點頭如搗蒜!
他拔出瓶塞,咕嚕咕嚕地灌進了自己肚子。
寧玥:「……」
不是讓你喝呀!
寧玥又用腳踢了踢石子兒。
那人再一次地看過來。
寧玥張嘴。
那人皺眉,儼然對餵食寧玥不耐煩了。
寧玥慢慢地用嘴型說道:「你解開繩子,我自己吃,我保證不跑,你看我也想跑也跑不動,沒你腳程快。要是你還不放心,你鎖住我的腳,讓我用手吃東西就可以了。手,明白嗎?腳,綁著;手,鬆開。」
那人似乎明白了,撓頭猶豫片刻,解開了寧玥的手。
寧玥招了招手。
那人把糕點遞過來。
寧玥一邊吃,一邊悄悄地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捏在袖子里,等到去拿第二塊時,寧玥猛地把簪子扎進了那人的太陽穴!
一切發生得太快,連寧玥自己都沒看清自己的動作,那人便慘叫著倒在了血泊里。
寧玥嚇得渾身發冷,大口大口喘氣,剛剛真是不要命了,萬一沒扎中對方死穴,對方一怒之下,怕是要殺了她。
寧玥驚魂未定地揉了揉心口,沒時間耽擱,怕被接應的人抓住,趕緊解了腳上的繩索,又從那人的身上摸出鑰匙打開鐐銬。
夜色如墨,她毅然走出了山洞。
山路崎嶇,她不知路在哪裡,只能憑著一股子直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知摔了幾跤,摔得膝蓋都腫了,她始終護著肚子。
這是她等了兩世才等來的孩子,她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自己。
肚子,微微地脹痛。
她捂住小腹,喉頭哽咽。
孩子,你要堅強!千萬不能有事!娘親馬上就去看大夫!你要聽話,一定要活下去,知道嗎?
她在山林里穿梭,一邊要警惕敵人的追捕,一邊要避開猛獸的攻擊。
不遠處,隱隱傳來幾聲狼嚎。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考慮要不要就地取火,又恐那個人的同黨追上來,她放棄了取火的念頭,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拽緊簪子。
一條蛇,從樹榦上唰的一下掉了下來!
掉在她脖子上,嚇得她勃然變色!
她一直怕蛇,特別特別怕!
前世每次她調皮不聽話的時候,司空朔都找出他的蛇寶寶們威脅她,每次都把嚇得半死!
那條蛇盤踞在她脖子上,她整個人都軟了。
蛇張開了血盆大口,一邊吐著蛇芯子一邊朝她肚子咬去。
她心頭大震,掐住蛇的七寸,狠狠地甩進了林子!
這個小插曲,讓她不敢再往叢林里深入,她退了出來,四處找路。
月夜,暗幽幽的,難見光亮。
寧玥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右邊是壁立千仞的山石,左邊是深不見底的石崖,周遭霧蒙蒙的,仿若置身雲顛。
不知走了多久,走到體力透支,寧玥在半山腰的一塊大樹邊停了下來。
這一刻,她突然特別期待玄胤能找到她、帶她回家,但她又怕玄胤會認不出她,從而殺了她。
她大概是第幾十次摸上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不下來!
怎麼辦?
她是在這裡等死,還是回去被玄胤殺死?
「誰在那邊?」
前方,驀地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玄胤。
玄胤來了!
寧玥的心頭湧上一層狂喜,但下一秒,又漫過一層擔憂。
她的臉變了,聲音也沒了,背上還有一隻金蝴蝶,玄胤能認出她嗎?
她躲到了樹后。
「別躲了,本王已經看見你了,出來!」
玄胤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寧玥打了個哆嗦。
玄胤步行至樹邊,一把揪住了藏在樹后的寧玥,語氣寒涼:「你是誰?大半夜的,為何出現在這種地方?」
一個衣著華美、妝容精緻的姑娘,居然出現在深山老林里,的確太可疑了些,寧玥不敢看玄胤,低著頭,把自己的臉隱在暗處。
玄胤卻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一把扯爛寧玥的衣裳,露出寧玥光裸的後背,當那個振翅欲飛的金蝴蝶映入玄胤的眼帘時,玄胤一把掐住寧玥的脖子,將寧玥抵在了樹上!
「是你?說!你把玥玥藏哪兒了?」
寧玥的後背被粗糙的樹皮磨得生疼,淚汪汪地看著他。
我就是玥玥啊,玄胤。
「不說話是嗎?以為穿成這樣,就能迷惑本王了?」他冷笑,眸中儘是厭惡。
寧玥這才注意自己的胸脯涼颼颼的,想必大半春光露在外頭,還擠出了乳溝,難怪他說她在勾引他。
她是該慶幸他沒被一個陌生女人的樣子迷惑,還是該苦惱他怎麼不被迷惑?
他滿眼的殺氣,儼然是想了殺了自己!
怎麼辦?
「本王最後問你一次,玥玥在哪?你說了,本王繞你不死!若一直嘴硬……本王可不會憐香惜玉!」他一字一頓地說。
寧玥的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玄胤的大掌一點點收緊,掐得寧玥幾乎喘不過氣:「別以為裝可憐就能迷惑本王?本王不吃這套!快說!玥玥在哪!」
我在你面前啊,玄胤你仔細看看我,我是玥玥……
玄胤冷笑:「別以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能夠打動本王,你哭死了都沒用!不說話是吧?那好,別怪本王對一個女人動手,實在是你這種人,連畜生都不如!」
若在以往,寧玥聽到玄胤這麼對付一個勾引他的女人該有多高興,但這一刻,寧玥真的好想死!
玄胤!
我是玥玥!
快住手……
再不住手,寶寶要出事了……
玄胤彷彿沒注意到對方眼底的哀求,他的耐心似乎已經用光了,眸中儘是暴虐與冷意,舉起寧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寧玥的肚子一陣絞痛,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邊旋轉、翻騰、捯飭、往下墜……
寧玥捂住肚子,另一手,揪住了玄胤的衣擺。
帶我去看大夫……
玄胤冷冷一笑,一腳踹上了她的肚子,將她踹得幾個翻滾,撞上那顆堅硬的大樹。
寧玥疼得瑟瑟發抖。
好像有什麼液體,從下面流了出來。
她弓著身子,想盡最後的努力,去留住已經留不住的孩子。
玄胤又是一腳踹過來。
她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人,一片眩暈。
玄胤踩上她肩膀,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還不說嗎?再不說,本王就不是折磨你這麼簡單了。」
寧玥無力地癱在地上,眼神渙散,四肢發軟,身體的疼痛,隨著生命的流逝漸漸感覺不到了,她仰望著玄胤,這一刻,她忽然好恨他!
就算她變成了這樣,但夫妻一場,他為什麼就是一點都認不出來?!
前世死在了水牢,這一世死在了山腰,都拜心愛的男人所賜。
她再也不要了,不要去愛任何人……
「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說了,也罷,本王自己去找!」玄胤拔出匕首,一刀插進了她的胸膛。
……
寧玥身軀一震,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處,是一個掛著珍珠穗子的帳頂,帳幔呈淡紫色,半透明,透過它,寧玥看到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油燈旁,坐著一個身姿清逸的男人。
寧玥下意識地摸上了胸口,不疼,沒有傷口,又下滑,摸上了小腹,平躺的緣故,肚子很平,但隔著那層肚皮,她能感覺到孩子在那裡。
「醒了?」男人挑開帳幔,一眼瞅見她放在小腹的手,勾唇一笑,「放心,她很好。」
寧玥看看他,愣了一秒,認出了他,隨後又看看四周典雅別緻的環境:「這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閑適地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捏著弧度優美的下巴,道:「馬寧玥你是不是傻?」
「是你……救了我。」寧玥垂下了眸子,「多謝。」
司空朔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你一點都不驚訝,本座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其實知道本座會找到你,而且只有本座能找到你?」
他問這話時,緩緩傾過身子,逼近了寧玥。
二人的距離,近在咫尺。
「你心裡有本座。」
有你,我怎麼沒夢見你?
寧玥轉頭,避開了他魅惑人心的氣息。
儘管不願意與他扯上男女關係,但有一天被他說中了,他救了她,她真不感到驚訝。哪怕事先完全沒想過,可真被他救了,她卻覺得一切都是順理成章。
大概潛意識裡,那麼狡猾的敵人,只有同樣狡猾甚至更狡猾的他,才能應對。
司空朔撤回了越逼越緊的架勢,靠上椅背,慵懶地睨了她一眼:「你剛剛夢到什麼了?一個勁兒哭。」
寧玥沉默,夢中的一切太過驚悚,她連回想都覺得心虐:「沒什麼。」
「不想說就算了,本座才懶得聽。」司空朔傲嬌地揚起了頭。
好歹是救命恩人,自己卻對他瞞動瞞西的,似乎不妥,可被玄胤一次次凌虐的場面,她想想都難受,何況說出來?
寧玥按了按腦門兒;「就是一個噩夢罷了。」
「什麼噩夢?」司空朔儼然有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趨勢。
寧玥艱澀地抿了抿唇:「夢到那個人把我綁在石頭上,我殺了他,然後逃跑,然後掉下了懸崖。」
「就這?」司空朔一臉不信,「那你老叫玄胤,說你是玥玥,又怎麼解釋?」
寧玥猛地抬起了頭!
「你都聽到了!還問我?!」
司空朔輕輕一笑:「是不是夢到他認不出你,要殺你?看來他在你心裡也不怎麼樣嘛,你都這麼不信任他。不過那小子的確沒什麼值得信任的,還是乖乖從了本座吧,本座就不會認錯你。」
認錯?
寧玥狐疑地眨了眨眼,腦海里閃過什麼,眸光一凜:「拿鏡子來!」
司空朔挑眉:「本座覺得,你還是不照鏡子的好。」
寧玥的心,陡然下沉!
掀開被子,來到銅鏡前,往裡一望,勃然變色!
怎麼會這樣?
這不是她的臉!
又撩起雲裳,望向銅鏡中的自己,那個金蝴蝶也還在……
她摸上了自己的臉蛋,想找出易容的痕迹,然而與夢境中的一樣,她根本撕不下任何東西!
這張假臉,猶如天生的一般,死死地長在了她臉上!
「別抓了,抓不下來的。」司空朔悠閑地說,那不咸不淡的口吻,似乎並不介意寧玥頂著一張不屬於自己的臉。
寧玥從銅鏡中瞥見了他眼底的笑意:「你還笑?!」
「本座又不介意你換長臉,反正它也比你原來的好看。」司空朔調侃道。
寧玥被他氣得炸毛:「我不要這張臉!我要我自己的!」
司空朔起身,邁動修長的腿,行至多寶格前,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你的臉,在這裡。」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現在這張臉撕不下來,想要恢復原先的容貌,就得再戴一張人皮面具,你自己的……人皮面具。」司空朔雲淡風輕地說道。
寧玥想起睡過去之前,那個黑袍人給自己紋身,還往自己臉上塗了一層粘粘糊糊的東西,想必是那東西起了作用,導致這張面具揭不下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她可不想一直盯著別人的臉!再好看都不喜歡!
司空朔淡淡地點了點桌面:「有啊,你一直戴著它,皮膚不透氣,用不了多久便會開始潰爛,等它完全潰爛成功,它就會跟著你臉上的腐肉一塊兒掉下來。」
寧玥的胃裡一陣翻滾:「能不能別說的這麼噁心?」
司空朔笑。
寧玥小眉頭一皺:「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司空朔懶洋洋地坐回了椅子上,一副不取悅本座本座就不告訴你的架勢。
寧玥可想發火了,可轉念一想,自己有什麼資格對司空朔發火?就因為他不肯幫她摘掉這張人皮面具嗎?要不是他,她現在還不知被怎麼樣了,也許被那些人褻玩一番,再丟給玄胤,讓玄胤把她當成金蝴蝶殺死。
念頭閃過,寧玥的情緒漸漸平復了下來,毀容就毀容吧,玄胤如果真的愛她,不會介意這些;如果不愛,她長得再美又有什麼用?
「本座才不會給你一個測試玄胤真心的機會。」司空朔說著,像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了一個藥瓶,「過來。」
寧玥看了他一眼,乖乖地走過去。
司空朔拉著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她忙掙扎。
他道:「別動,上不勻,就真揭不下來了,還有,這葯已經用光了本座所有私藏,浪費一點少一點。」
寧玥不敢動了。
比起盯著一張陌生人的臉、或者一張毀容的臉,被他占點便宜,好像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況且經歷了那樣的噩夢,她不願承認也必須承認,劫後餘生的她,太需要溫暖,哪怕這溫暖只是來自一個朋友。
司空朔輕輕攬住她腰身:「冷嗎?」
「嗯。」
司空朔拿過毛毯,裹住了她,然後開始認真塗著葯,一點細微的地方都不能放過,這種葯有極其細微的腐蝕性,多了,會傷到寧玥原本的肌膚;少了,又破壞不了人皮面具的粘性。
他用指尖細細地擦著。
寧玥的心裡微微泛起一絲尷尬,輕咳一聲,道:「司空朔,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就這麼找到的唄。」
「你知道些什麼,是不是?」
「你是指哪些?」他指尖掠過她面頰,一寸寸地塗抹著。
「那個……擄走我的是什麼人?」寧玥問。
「一個死士,腦子不怎麼聰明,卻很心靈手巧。」
「他人呢?」寧玥又問。
司空朔頓了頓,眸子里掠過一絲寒光:「你不會想知道。」
寧玥不問了,不問也能猜到,看光她、拿針扎她的下場,不會比人彘好多少。
「幕後主使是誰,你猜到了嗎?」她問。
司空朔漫不經心地冷笑:「除了那位,還能有誰?」
寧玥先是一愣,隨即慢慢捏緊了拳頭:「我今天去趙伯伯的院子,發現了一個人……」把偶遇金蝴蝶的事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但是找遍了所有角落都沒找到,連老人和孩子都叫過來了……」
「耿皇后。」司空朔扳過她的臉,給她塗抹另一邊,動作,極盡輕柔。
寧玥眨了眨眼:「你說那個人是耿皇后嗎?怎麼可能?她明明是後面才來的。」
「你是要先聽理由,還是先聽過程。」司空朔問。
「過程!」在司空朔面前,還是不顯擺什麼智商了。
司空朔輕笑:「還算有自知之明。」
寧玥瞪他。
他笑意更甚:「別這麼看我,我會當你……在撩撥我。」
寧玥氣得俏臉一陣漲紅:「你說還是不說?」
司空朔淡淡地說道:「過程就是,她比你先到,得知你來,她趕緊從窗子跳出去,故意躲在對面的廂房,借換衣服的名義讓你看到她後背的金蝴蝶。然後,你去找她,她繞到大門口。值得一提的是,你讓趙島主集結所有女眷,可她並不屬於趙島主的人,所以自然,趙島主不會把她叫來。等你們這邊搜查得差不多的時候,她再讓候在暗處的秦公公通傳皇后駕到,這樣,就變成她比你晚到島主院了。」
「原來是這樣。」寧玥恍然大悟,「不過……很奇怪呀,反正她躲在暗處,我又不能真的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去找她,她為何一定要現身呢?就這麼走掉,不是更省事嗎?」
司空朔道:「因為有目擊者看到她去了島主院,為防止事後穿幫,她必須得演一出比你晚到的戲碼。」
「你說的目擊者是……」寧玥困惑地看著他,「劉貴妃?」
「還不算太笨。」
「我謝謝你啊!」
司空朔笑著不說話,滿眼的寵溺與包容,反而弄得寧玥無地自容。
寧玥垂眸,避開他視線,道:「她怕劉貴妃說她去了島主的院子,但是我又沒看見她,反而懷疑她是那個神秘的蝴蝶,所以演了一齣戲,這個說的通,不過……你是怎麼猜到的?」
司空朔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這腦子,不是應該問她為什麼這麼做嗎?糾結我怎麼發現的,有用?」
寧玥認真地說道:「我想知道自己錯過了那些細節,下一次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我就不會馬虎了!」
司空朔促狹一笑:「要拜師?」
「哪有?」
「叫聲師父。」
「不叫。」
「好了本座聽見了。」
「嗯?」寧玥瞪圓了眼。
司空朔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她胸口:「心裡叫了也一樣。」
寧玥:「……」
司空朔不再逗她了,說道:「其實很簡單,從我們遊玩的海邊到趙島主的院子,最快需要一刻鐘,以你的腳程,應該更久,這還沒算你與趙三公子娘親磨蹭、與趙島主說話的時間,更沒算你們找尋金蝴蝶的時間。而劉貴妃看見耿皇后的地方,距離島主院僅僅半刻鐘的距離,就算用爬的,也不該那麼晚到。」
「明白了,正常情形下,她其實應該在我前面到才對。」寧玥暗暗記下了,以後再觀察事情時又多了一個判定的標準,「可是……照這麼說的話,趙伯伯豈不是在幫她瞞著行蹤?趙伯伯跟她是一夥兒的?我想起來了,我剛進院子的時候,趙伯伯的書房門是關著的,裡面有十分曖昧的笑聲,開門口我只看到一個丫鬟,以為就是丫鬟呢,說不定……是耿皇后?」
司空朔點頭。
寧玥柳眉一蹙:「怎麼會這樣?趙伯伯……趙伯伯是外祖母的人啊!為什麼要跟耿皇后攪在一起?為什麼要幫耿皇后對付我?」
司空朔的面上一片淡定,似乎已經對這種事習以為常:「英雄難過美人關,耿皇后那樣的尤物,隨便勾勾手指,男人就得為她飛蛾撲火。」
「趙伯伯看上去那麼剛正不阿……」寧玥難以置信。
「再剛正不阿也是男人。」
寧玥氣得不想說話了!
司空朔又道:「不過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如果愛美的代價是背棄自己的信仰,有些人還是會忍痛割愛的。」
「你在說趙伯伯,還是在說你自己?」
司空朔不屑地說道:「本座可從不覺得她美,本座自己就夠美了,看她,不如照鏡子。」
寧玥:「……」
司空朔又蘸了一點藥水,塗上她額頭:「金蝴蝶的事,趙島主也許不知情,只是被她給利用了。」
寧玥暗暗嘆了口氣,希望是這樣,畢竟她還是挺喜歡趙伯伯的,如果連趙伯伯都投靠了耿皇后的陣營,她就真的太失望了。
「噝——」寧玥抽了口氣。
「怎麼了?」
「好癢。」寧玥抬手去抓臉。
司空朔扣住了她手腕:「別動,這個有腐蝕性,哪裡癢,告訴我。」
「眉毛,左邊的。」
司空朔冰涼的指尖摸上她眉梢:「這裡嗎?」
「不是,往下一點兒。」
他指尖移到眉尾:「這裡?」
「嗯。」
他輕輕地按了起來:「好些了沒?」
「這裡不癢了,右邊,右邊的眉毛又癢了。」
司空朔又按上了她右眉:「這是藥效的副作用,過一會兒便好。」
他揉得很舒服,寧玥打了個呵欠。
他輕聲道:「困了?」
「還沒說完呢,我不困。」寧玥說著,又打了個呵欠,美眸中溢出水光點點,「耿皇后是前世的蝴蝶嗎?」
想說,那麼老的女人,怎麼入得了玄胤的眼?轉念一想,司空朔也挺「老」了,還總打她主意,可見年齡這東西,並不能阻擋感情的腳步。何況耿氏的確美,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勾魂攝魄。
司空朔淡淡地笑道:「她是不是蝴蝶,大概只有耿無雙知道。」
「今天的事,她是故意算計我的,不過很奇怪,她怎麼能料到,我會勸玄胤殺了蝴蝶?要是我沒做聲呢?那她豈不是白把身子露給我看了?」
「你還記得珍兒的事嗎?」
「記得,要不是玄胤對珍兒的失態,我大概不會這麼忌憚蝴蝶。」寧玥說著,苦澀一笑,「要不是你及時趕到,說不定我真被耿無雙騙上賊船了。」頓了頓,寧玥面色一變,「難道……就是那一次?」
司空朔再次點頭:「沒錯,他誘惑你結盟,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想試試你對蝴蝶到底介意到了什麼程度。你害怕蝴蝶與玄胤相認,最好的辦法其實不是阻止玄胤登上帝位,而是殺了蝴蝶。這一招,他們早就用過了。」
是啊,用過了,夙火殺了瞿老,嫁禍給玄胤,借南疆王的手為瞿老報仇,要不是玄胤夠機警,已經死在素未蒙面的外公手中了。
寧玥的眸子里閃過無盡的嘲弄:「他們可真喜歡用這招!這麼看來,當初殺害瞿老的主意,不是來自耿無雙,而是耿皇后?!」
司空朔默認。
寧玥倒抽一口涼氣,她以為設了一個局,原來從一開始就進了別人的局,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是這個樣子吧。今天幸而是司空朔救下了她,否則,她很有可能被當成金蝴蝶死在玄胤劍下。
心頭湧上一陣后怕,她拽緊了手指:「你是不是很早就看穿了耿皇后的意圖?」
劉貴妃上門嘮叨碰到耿皇後去收買趙島主時,司空朔便問了劉貴妃具體多久,當時不以為然,而今一想,他那時,恐怕就察覺出了端倪。
「我只是猜測,還沒證據,等我去找完證據回來,你已經不見了。不過好在我也不是白查探了一番,他們之間有固定點聯絡方式,順著這條線,我才找到了山洞。」司空朔心有餘悸地說道。
寧玥垂眸:「這一次,是真的謝謝你。」
「別給本座發好人卡,本座是有目的的。」司空朔收回手,「好了,塗勻了,等它自然風乾,明早應該就能看到效果。」
「明早?我要是消失那麼久,還不知那邊亂成什麼樣。」寧玥站起身,「能送我回去嗎?」
司空朔眯了眯眼:「讓他們找一找有什麼不好的?到底是怕他們著急,還是怕有人扮成你的樣子替代了你?」
被說中心事,寧玥面上有些臊,轉過身,輕輕地說道:「就算……都有吧,我要是被人代替了,你做起事來也諸多不便,你說呢?」
「別給本座上眼藥。」司空朔垂下寬袖,遮住了被腐蝕得紅腫的手指,「我換套衣裳來接你,你等它幹了,把面具戴上。」
寧玥一眼瞥見他微微僵硬的手臂:「你的手……」
「無礙。」
司空朔回屋,處理了傷勢,回屋,見寧玥戴上了自己那張臉,但很快,又摘了下來。
寧玥扭過頭,陌生的容顏上泛起一抹微笑:「我想看看,玄胤認不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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