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神秘文士
兩女互瞪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曲正尷尬地望了二女一眼,又忍不住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方才曲某聽二位公子似乎是在因卓飛卓公子而爭辯,不知可否……」
「是他不可理喻!」
「是他強詞奪理!」
曲正話音未落,二女便打斷了他,互相攻訐。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曲正暗罵了一句,不由得也有了些火氣,心說既然你倆不會好好說話,那我也別再跟你倆客氣了……
想到此處,曲正一皺眉頭,面色轉厲,淡淡地說道:「有道是理越辯越明,二位公子既然互不服氣,那不如把前因後果向在場地文友詳述一遍,也好讓大家一起評個理兒……如若不然,那還請二位公子速速歸去,莫要影響了旁人才好!」
曲正的話已經算是很不客氣的了,韓珂聞言之後,又瞪了一眼趙清凝,怒道:「評就評!公道自在人心,本姑……本公子不信這嶺南文會裡面就沒個明白事理兒的人!」
「哎呀呀,好一個公道自在人心!這話說的還真是理直氣壯呀!」趙清凝滿臉鄙視,故意拉長了調子,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起來。
於是乎,原本河蟹地嶺南文會裡登時便硝煙瀰漫,一個怒髮衝冠地盡數著卓飛的惡行,另一個則氣定神閑地一一駁斥,二女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互不相讓。韓珂勝在氣勢逼人,雖略嫌理虧,但卻奪了先聲;而趙清凝則見招拆招,伺機反駁,雖有些被動,但卻能言中要害,令人不得不信服也…….
一段時間經過之後……..
方才僅是硝煙瀰漫的戰場,如今卻已變成了昏天地暗!要說這韓趙二人的爭辯那還真是猶如機槍對射,猶如核武互炸,就像是火星撞了地球,直接讓天堂和地獄接了軌……
不過還好,這二人雖爭得的煞是激烈,但好在大家還都要維護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所以倒也沒有出現口沫橫飛,擼袖翻台大打出手的情況。
然而,即便是如此,卻也讓全場的士子文人們大開了眼界,紛紛在心中呼道:哇!原來淑女發威其猛烈更甚於潑婦矣!潑婦罵街,無非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罷了。而淑女發威卻可以追朔古今,引經據典地侃侃而談,較俺們這些飽讀詩書的男子們亦不遑多讓也!再加上女子獨特地橫蠻、內斂、暗損、以柔克剛…….等等諸多因素之後,更是雄……不,更是雌辯無雙,實非吾輩男子可企及也…….
曲正此刻也是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煞是悲憤,暗自抱怨道:我說這倆小女娃兒也太能吵了點兒吧!咱這兒正在開討論會呢,不帶像你們這樣胡鬧攪場的好不好哦!
雖然曲正是個斯文的讀書人,但眼下他還真是很有些想要罵娘的衝動,尤其是對於那個蠻不講理地污衊著卓飛的緋衣「公子哥」,他更是產生出了上前一把揪住對方領口,然後直接將對方抽到滿地找牙的幻想……
不過想是這麼想,但可惜曲正最終還是看出了這名「緋衣公子」的真實身份,原來不是旁人,正是城南韓府的嫡孫長小姐,韓老太爺最疼愛的孫女,已經與新鋪鎮史家少主訂下了婚約的韓珂韓大小姐!
同為本城的名門大戶,曲正雖說不是很熟悉韓珂,但卻也在不同的場合里見過韓珂多次,多少有些印象。而方才只因韓珂是女扮男裝,所以曲正才一時之間沒能認出來罷了。
曲正心中嘀咕:怪哉!城南韓家乃是書香門第,先不說這韓老太爺是位致仕還鄉的禮部京官兒,便是韓林甫那也是本地享有盛名的文傑,嘿,怎地韓家的晚輩今日卻如此失禮,一女眷於大庭廣眾下與人口角,若是傳了出去……嘖嘖,還真搞不懂這位韓家的嫡長孫大小姐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一個已經訂了親的女子,如此折騰不但會令自己清名被毀,更會令家門蒙羞,甚至恐怕連夫家的名聲也都要跟著被抹黑啊!
曲正又瞅了瞅趙清凝,心道:這位女子倒是面生的很,但觀其穿著,想必也出自大戶人家,而且,此女之氣度談吐盡皆不凡,學識更是可敬可畏,恐亦非常人也……然卻不知其為何會不顧一切地回護於卓公子,莫非此女與卓公子有什麼關係不成……?
難辦啊!難辦啊!曲正心中哀嘆,這倆女子都不是好相與的,自己非但不能趕,還要看在對方家門的面子上盡量地去幫她倆遮掩身份,萬一處理不好,說不定還會遭人嫉恨,自己倒是不怕什麼報復,但這麻煩總還是少一些的好吧…..
曲正很有些苦惱,而此刻二女的舌戰也漸漸地偃旗息鼓,畢竟吵了半天,這體力都有些不濟了。
「公道自在人心,在場的諸位兄台都給評個理兒,今日我與他到底誰說的更有理些!」一番辯論下來,韓珂雖然屢屢被趙清凝辯斥的無言以對,但她卻本著輸陣不輸人的精神,依舊雌赳赳氣昂昂地吆喝著,想藉此來博個人氣。
可誰知這場中大多數的人還是很佩服卓飛卓公子的,自然不會支持她,反倒是因見韓珂是名女子所以才沒對她發難罷了;當然,不招人妒是庸才,卓飛成名太快,太過得意,那總免不了會有那麼幾個嫉妒他的傢伙存在,但可惜這些人深知眾怒難犯的道理,卻也不敢跳出來為韓珂壯膽。
韓珂見竟然沒一人支持她,這心中真是鬱悶到了極點,丫環小武也站在她身後,可憐兮兮地扯著她的衣角,勸她趕快收手。而趙清凝更是像看跳樑小丑般地打量著她,雖然沒說話,但傳遞過來的眼神卻很明白地寫著『自取其辱』四個大字,直讓人好不窩火!
而就在此時,望北樓的角落裡忽然有一個陰陽怪氣地聲音響起,道:「依我看這位韓公子所言很有些道理……想那位卓公子多以歪門邪道來行嘩眾取寵之能事;又喜以詭辯之術來混淆視聽,妄言大義,貌似忠良,實則所行皆是目無君父的謀逆之事!哼,可笑這滿城俊賢竟不能察,自上至下皆受其蒙蔽,是為悲也……」
此言一出,全場皆震,紛紛循聲望去,只見大廳內一角上有一四十多歲的中年文士正在拈杯自斟,而與他同桌的幾位文人士子紛紛離座起身,生怕離此人太近,落得個瓜田李下之嫌。
「閉嘴!」
「住口!」
「大膽!」
「放肆!」
嗡~~~~~
韓珂、趙清凝二女一個喊閉嘴,一個喊住口,她倆這次竟是難得地達成了一致,而循州來的那個陳玉也是怒目厲喝了一聲大膽,至於最後那聲放肆卻是倍感惱火地曲正發出的。
大廳里響起了一片批判之聲,雖說絕大多數人都猜想過馬卓組合搞出這種新名堂是否別有用心,但這畢竟只是猜想,而成立清議司的好處著實誘人,所以這些仕途渺茫地文人士子們還是很有些期待和僥倖心理的!可沒成想,此人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言之鑿鑿地直斥其為謀逆之舉,如此一來性質便很嚴重了,若鬧大了,搞不好恐怕此新政直接就要胎死腹中,那這豈不是斷了所有人的念想么!
一時之間,全場人皆對此人橫眉冷對,指責不休,而韓珂和趙清凝二女也不再顧忌什麼淑女形象,均是咬牙切齒地怒罵著此人血口噴人!
中年文士面對千夫所指,卻是熟視無睹,只是慢慢地呷完了杯中的茶水,這才轉過頭來,對著韓珂微微一笑,道:「這位韓姑娘,明明張某是在幫著你講話,為何你又要反戈一擊呢?雖說女兒家的心性善變,但姑娘你未免不夠仗義呀!」
韓珂被人拆穿了身份之後,很是有些尷尬,但好在她一向是刁蠻慣了,倒也不會因此方寸大亂,反倒是被對方的可惡惹得大小姐脾氣上涌,厲聲斥責道:「誰要你幫著本姑娘說話了!我只是……只是因那個姓卓的行為不端,德操有暇,這才心存鄙視罷了,哪裡會像你這般血口噴人,直欲致人於死地,真是…真是卑鄙無恥,陰險狠毒!」
「大膽!竟敢對大人無禮!」
韓珂的話音方落,中年文士身後立刻閃出幾個彪悍的男子,且各個都配帶著兵刃,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
眾人這時才留意到原來這名中年文士是帶著護衛來的,而且被稱呼為大人,雖然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明白這個大人到底有多大,但既然人家是官兒,那便有了囂張的本錢……
民畏官,自古皆然。原本還為卓飛打抱不平的書生士子們一聽說面前的這位中年文士竟是個官兒之後,登時便像被人捏住了脖頸的雞仔一般,戛然而止……一時間,膽大者敢怒不敢言,而膽小者卻已經開始拚命地往人堆裡面藏了。
韓珂也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勃然大怒,斥道:「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只要惡言中傷,污人清白,那就是無恥至極的小人!」
「好!」
「說得好!」
韓珂罵的犀利,令場中的書生文人們聽的尤為解氣,於是不少站的遠些不虞被人發現的傢伙們便紛紛起鬨,為她打氣。
幾名護衛大怒,抽出傢伙就想上前鎖拿韓珂,可卻被中年文士揮手攔住,於是他們也只好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韓珂做兇惡狀。
可韓珂卻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見狀之後,一仰頭,一撇嘴,輕蔑地瞅著對方,眼神里全是挑釁地味道兒。說實話,在韓珂的心目中,哪管兒你是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別說是梅州城,恐怕就是整個兒廣南東路,那也沒幾個大人敢來和城南韓家叫板吧?
這倒不是因為城南韓家權勢通天,而是因為韓老太爺德高望重,善名遠揚,桃李遍布天下。誰要是得罪了韓家,那你就算不被士子文人們的詩給罵死,也多半會被老百姓們的吐沫給淹死啊!
中年文士見韓珂一臉好鬥的德性,也很是有些費解,因為他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樣的家風才能把這好端端地一位姑娘給培養成了這副模樣兒。嗯,看樣子多半是武夫之女,否則何至於此?
「唉,世人皆醉吾獨醒,古來但凡國家危難之際,總是忠(間)難辨,善惡難分,罷了,罷了,多說無益,諸位好自為之吧!」
中年文士說完,便放下茶杯,起身欲走,而場中的士子文人皆畏其乃是官身,便紛紛閃避,讓出一條通道來。
韓珂一見對方想要腳底抹油溜走,登時大急,嚷道:「站住!快給我攔住他,今天不把話講明白了不許走!」
眾書生聽見韓珂的吵嚷之後,不由得面面相覷,暗想道:呃……我的姑奶奶啊,這位可是個官兒啊!怎麼攔?誰敢攔啊!
國人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誰閑著沒事兒也不願意給自己惹麻煩。韓珂咋呼了半天,結果滿場的文人士子們愣是沒一個人敢去攔的,反而是紛紛又向兩邊閃了閃,生怕通道留得不夠大,會被人家給按上一個攔路刁民的罪名。
中年文士帶著護衛一路無阻地來到了大門口,眼看著就要走出望北樓之時,忽然停下了腳步,又一轉身,對著全場人似笑非笑地說道:「那位卓公子來歷神秘,其自稱常年隱居山中,不聞世事,然其卻以稚齡而諳熟韃虜之事,此何解也?
嘿嘿,再者,一夜成名已是難得,數日之內暴富則更是可畏!此子不但口音怪異,措辭舉止亦多有不諧之處,難免惹人猜度。
而其能言善辯,三寸之舌歹毒,每每借著大義以混淆視聽,偷龍轉鳳強詞奪理,外則冠冕堂皇,內則行齷齪之事,外正內斜,表裡著實不一……
嗯,依我看來,忘年之交僅是為掩人耳目,叩門謝罪更是欲蓋彌彰,直引人發噱也!」
中年文士說到此處,冷冷地掃視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韓珂諸人之後,又冷笑道:「假整軍籌餉之名推賣彩票,既可中飽私囊,又可略施薄惠以收買民心,堪稱一本萬利,實是妙至毫巔矣!
又言聚賢清議之舉,乍看之下貌似德政,孰不知此舉卻猶如引水沖堤,直毀國制根基也!嘿嘿,清官尚難斷家事,而庶民議政,各懷私心之下必百口不一,介時左右定難兩全,政又欲將何出?
有道是官若無威,民則無律,行此飲鴆止渴之舉,弊大於利,實屬異想天開!更何況,此舉還多有攬士自儲之嫌,居心更是尤為可疑!
哼哼,想那卓公子名下區區一個錢莊,竟招募護衛數千,且兵甲皆由使司調撥,如此行事,說輕了那是公私不分,若說重了的話,那不是欲養私兵以行謀逆的話-——又是何來!!
哇哈哈哈哈哈,諸位好自為之吧……張某告辭!」
中年文士說完話之後,頭也不回地邁步出門,揚長而去,只留下滿場呆若木雞地書生文人們。
「你給我站住!」要說這反應最快的還是韓珂,只見她怒髮衝冠,一跳三尺高,活脫兒就像一頭餓急眼了的小母豹發現了獵物一般,就要撲上去撕咬。
趙清凝也被氣得渾身發抖,不過卻還能保持著理智,見到韓珂疾步從自己的身旁掠過,忙探出皓腕,伸手去攔,沒成想韓珂的力道甚大,倒是把她給帶了個趔趄。
「誰拉著我!」韓珂怒氣沖沖地回頭望去,見是趙清凝,不由得一怔,而這時卻見對方沖著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這位妹妹,且讓他去吧,犯不著……」
韓珂雖是刁蠻脾氣,但卻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從趙清凝地眼神里便能看出來對方是一番好意,是不想自己去招惹麻煩而已。說實話,韓珂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攔下那名中年文士也沒啥用,看那人的風度氣勢,顯然不是個好欺負的,而且人家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指桑罵槐地嘲諷馬大侯爺有不臣之心,那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
要說韓珂畢竟是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千金,所以稍一冷靜之後,她立刻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這也讓她很是感激趙清凝出手拉住了她,如若不然的話,那恐怕後果堪虞。
韓珂很是有些尷尬,知道自己這回算是欠下了人家的一份情兒。不過還好,這丫頭雖出自書香世家,但卻素來厭文喜武,平生最討厭的便是書生文人們那種繞來繞去的磨嘰性子,反而更加欣賞武夫們快意恩仇的豪邁做派,也正因如此,所以眼下地這點尷尬對於愛憎分明地韓珂來說,那倒也算不得是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大家身為亂世兒女合該有此度量才對嘛!嗯,更何況此刻她倆也算的上是同仇敵愾了,那又還有什麼化解不開的矛盾呢?
「這位姐姐,方才是小妹無禮了,還望姐姐見諒。」韓珂拿得起放得下,很是洒脫地認錯賠禮,態度甚誠。
趙清凝本是惱恨韓珂污衊卓飛的,但自從中年文士那麼一攪之後,她忽然發現韓珂這個小姑娘並非是那麼地可恨了。在趙清凝看來,韓珂定是因仰慕卓飛而不得接近,所以才會由愛生恨,今日做出這些荒唐的舉動,怕也是想要引起卓公子的注意而刻意為之吧……
唉,那人猶如高立雲端之上的朝陽,可望而不可及,僅是在梅州城內,便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慕著他!罷了,罷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既然大家同病相憐,那又何必相煎太急呢。
趙清凝很是感觸,以己度人,不由得對韓珂憐意大生,見韓珂賠罪,立刻便伸手托住韓珂,柔聲道:「姐姐今日也多有莽撞,妹妹毋須在意。」
恩怨化解,韓珂正想再客套幾句,而她身旁的丫環小武卻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說道:「小姐……人家都看著我們呢!」
韓珂聞言猛地醒悟過來,轉頭一看,果然見全場的文人士子們各個都是表情古怪地沖著她們這邊瞄來瞄去。
韓珂和趙清凝見狀大窘,又怕身份暴露,於是二人對望了一眼之後,便同時一吐香舌,嬌呼道:「快跑!」
……………………….
名人無隱私!古來皆然…….
這年頭兒,在梅州城裡,只要是有關卓飛卓公子的各種有影兒或者沒影兒的閑事,那總是最有市場的。所以,這次也不例外,午時剛在嶺南文會發生的鬧劇,不到一個時辰便已經傳遍了全城,並且還衍生出了無數個八卦小版本來,像什麼《女扮男裝二美爭風大鬧文會》、《中年文士因妒生恨污人清白》、《神秘大官大放厥詞抨擊新政》之類段子還算是好的,而某些不良的說書先生為了吸引聽眾,甚至還編出了諸如《兩個美艷孌童與卓飛卓公子之間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之類的齷齪玩意兒,直教人哭笑不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