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途徑河源
十日之後……
「大人,前方十里便是河源縣城了,還請大人示下。」李剛來到卓飛面前,朗聲彙報。
「河源縣…河源縣……」正半死不活地趴在馬上的卓飛,聞言后立刻直起身形,勒馬停住,遙望著官道盡頭那座隱隱約約的城影喃喃自語,同時潸然淚下……
「大人,大人您這是!為何如此激動?」李剛大驚,連忙詢問緣故。
卓飛用袖口輕輕地拭了拭眼角,心中暗罵李剛不能體會師意,凈說廢話。你想啊,這一連十日馬不停蹄,風餐露宿的行軍,總算是走到一座像樣兒的城池可以稍作休息了,那我能不激動么!唉,要說這出征打仗還真是個辛苦活兒,旁的不提,就光講這騎馬一事,便是看著風光,實際上……可憐本天機的大腿內側和屁股蛋子,這些天都是破了再磨,磨了再破,破破磨磨,磨磨破破,成日里血呼呲啦的令人不忍卒睹……當然了,那種隱私部位也沒旁人真的會去睹,所以哥也就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裡面咽,苦痛唯己自知了…….
唉,出征,容易么!
卓飛心中感慨,卻微微搖頭,說道:「本官望見那城頭之上遍插著我大宋旌旗,飄展翻飛,真是好不雄壯威武……吾一時心神激蕩,只盼能早日將此旗遍插吾朝江北故土,救吾萬民於水火……只可惜,吾空有心卻力不逮……是以,悲從中來,一時失態矣!」
話音落下,左近的知州府親衛們,登時控制不住地對咱們的卓飛卓大人肅然起敬,各個心中暗想到:咱家大人還真是個怪人,首先,你看他雖然對待張將軍比較刻薄,但是對待咱們這些小護衛們還都蠻和善寬容的;再者,你看他平日里雖是一副懶懶洋洋好像什麼事兒都不上心的模樣兒,但人家這份抗敵復土的堅定決心確是令人欽佩莫名的……唉,看見面旗子都能激動到淚如雨下,足見大人之忠肝義膽,而吾等身為親衛者,又豈能不效死力斬虜以報大人之恩也!
眾親衛受自家大人志向所激勵,大起效死之心,而與這些沒見過世面的親衛們所不同的是,卓飛身旁的幾位徒弟都是一臉古怪的表情,而張跑斜著眼瞅了瞅自己那幾個憋得臉紅脖子粗,恨不能立刻去找韃虜拚命的手下,心中很是鄙視,暗想道:唉,我說你們這群直腸直肚的傻蛋兒,咋人家說啥你們就信啥呢?你們也不自己瞅瞅,那城離得還那麼遠,連偌大的城門在哪兒都還看不清楚,又怎麼可能看見城頭的旗子嘛……嘖嘖,恩師不愧是恩師,隨口道來都是這麼的煽情,這份兒本事,我張跑要是能學到其萬中之一便足以受用一生了啊!
而就在張跑感慨的當口兒,只見恩師卓飛伸手取出一支黑漆令箭,抖擻精神,對著李剛朗聲道:「李將軍,代本官傳令下去,命大軍於河源縣城東一里處紮營。將校士卒,凡未奉本官帥令者,均不得擅離本營,否則,斬無赦!」
「末將遵令!」恩師難得正經地發號一次施令,李剛趕緊繃直了身體,恭敬地接過令箭,轉身就要去傳達。誰知又見恩師他老人家揮手召他近前說話,於是李剛不敢怠慢,忙湊了耳朵過去,只聽卓飛吩咐道:「順便再派個人前去知會河源縣令,令他速速備好熱湯與酒宴,本官要先沐浴更衣,然後再犒勞一下自己的腸胃……。」
「嘶……!遵令!」
李剛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趕緊應了下來,同時在心中忍不住地感慨到:我說嘛……此方為恩師之本色是也!
………………
十月二十日,黃昏,河源縣城內最大的酒樓聚福樓門前一步一崗,兩步一哨,整條巷道都被頂盔披甲的士卒封鎖,不允許閑人通過,唯有一輛輛蒙著紗幔的香車駛入其中。
據知情人士爆料,今日本縣父母龐大人是要在此處為新晉的梅州知州卓大人接風,順便犒勞即將北上討虜大軍的一幹將校。
知情人士還爆料,這位卓飛卓大人的來頭極大,其不但是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馬大公爺的結拜義弟,而且還深受天子青睞,不但破格擢升於他,甚至還派了心腹太監來拜師,盡弟子孝道……試問,此等聖眷聖寵,當朝誰可匹敵也?
知情人士再爆料,那首膾炙人口的《菊花吟》便是這位卓大人於怡情閣文會上所做,並因此而與號稱梅州第一才貌雙絕的趙清凝趙小姐沾惹了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這還不算,據傳言稱,自卓大人出道以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梅州地界便有至少數百名少女少婦害了花痴妄想之症,令梅城婦科郎中的生意扶搖直上,甚至還帶動了各大寺小廟的香火業務……至於那些測算姻緣相士、保媒送嫁的紅娘、風評時趣的說書人……等等,更是因卓大人而賺到荷包滿滿,直有井噴勃發的趨勢。如此怪相,其中的緣故,知情人實不便明言也!然,卓大人的少年風流習性,卻可自此而見一斑矣!
知情人士再爆猛料,據說在卓大人的出征路上,曾有一名神秘的紅衣女子策馬相送數里,且與卓飛卓大人隔河對視良久。而據目擊者稱,此女二八佳齡,模樣奇美,衣著華麗,坐騎神駿,必是富貴人家的千金,且其披風之上似乎綉有城南韓家的徽記,但可惜因為距離太遠,導致該名目擊者未能窺得仔細,是以不好亂說。
不過,經知情人士分析,卓飛卓大人曾多次私下前往韓府飲宴,與韓府上下交好,並似乎…好像…可能…或許…與韓家嫡孫大小姐曾有過一面之緣……。咳咳,當然這只是猜測而已,畢竟韓家的嫡孫大小姐可是已有婚約在身的……
所以當該知情人士談及此處之時,便明確地表示,韓小姐雖然與目標人物的各項特徵接近,概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但畢竟也還有百分之十的出入不是?因此該知情人士大聲呼籲,希望大家在真相大白之前,還是千萬不要胡亂地對號入座為好,省得毀了女兒家的清譽,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
話雖如此,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來該知情人士是因為心存顧忌才不得不如此一說,想必多半是怕惹禍上身,預先留下一條退路罷了。畢竟,無論是一州父母官的卓大人,還是豪門韓家,那都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起的啊!
……………….
「啪!!」王挫重重地一掌拍到了茶几之上,直把上面的杯子震得東倒西歪,茶水流了一地,可他猶自不覺,只是暴怒罵道:「混賬!真是混賬!恩師,這些傢伙竟然敢亂嚼舌頭,徒兒這就去撕爛他們的嘴!」
「哦?好,那你去撕吧……。」卓飛一邊拿著小銼刀悠閑地修剪著自己的指甲,一邊不咸不淡地應了。
「呃……」王挫一聽,頓時傻了眼,心說我這麼激憤,按照常理的話,您老人家不是應該先勸我冷靜下來,然後再給我講一番道理,最後再誇我兩句忠心么!可如今,唉……
王挫發愁了,卓飛卻不等他想明白,又把鼻子一哼,陰陽怪氣地問道:「咋了,你小子不是要撕人么,這咋還不快去呢?」
呃……我這才剛剛入城,又不知道是誰在嚼舌頭,您老讓我撕誰的去哦!
王挫心中叫苦,自己不過就是聽了張跑的彙報之後,隨口說兩句便宜話,想要拍拍師傅的馬屁,表表自己的忠心而已,結果未成想卻把自己給繞了進去,而且還徹底地爬出不來了,你說這冤是不冤……?
沒辦法,誰讓咱碰上個不走套路的師傅呢!
王挫算是認命了,只見他尷尬地撓了撓頭,腆著臉又開始插科打諢道:「師傅,徒兒說的可是撕嘴,不是撕人啊。」
「廢話,那嘴還不是長在人臉上的么!」卓飛沒好氣兒地瞪了王挫一眼,又緩了一下面色,淡淡地說道:「撕嘴就是撕人,撕人就是傷人,人家隨口說了幾句閑話,雖說其中半真半假的摻了些水分,很有誹謗影射的嫌疑,但是,若你僅憑此點就要去傷人的話,那卻是說不過去的。
呵呵,而若是說不通的話,那你便成了無故傷人,按照我大宋律例,無故傷人致殘者,當黥面充軍,發配遠州,俗稱『刺配』,你小子莫不是也想要試試?」
說到此處,卓飛冷冷地掃視了一下圍坐在自己兩旁的幾位愛徒,鄭重地說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以言而獲罪!此乃本朝祖訓,亦暗合著天道至理,無論時過境遷,吾等皆需謹記矣!」
「謹遵恩師教誨,吾等莫不敢忘!」
眾徒齊聲受教,態度恭謹,而且用詞和架勢都越來越像那麼回事兒了,一看就是事前排練過的。卓飛對此很是滿意,真沒想到自己的這些乖徒兒們竟然連這種細節之事都能提前排練一番,實在是難得的緊,卻也不知道是誰先想到的……唔,看來此人很有成為禮部尚書的潛質嘛。
徒兒們懂事,做師傅的自然開心,而正當卓飛老懷大慰之際,卻見王挫縮在一邊露出一副深思狀,又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其實仔細想想,這刺配也實在是沒啥大不了的嘛?」
呀嗬,這小子
卓飛一聽,登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心說這夯貨幾日不打,居然還敢跟我叫板了!這樣下去,久而久之,可如何了得!
既然壞苗頭出現了,那就必須壓制!卓飛微微一笑,和藹地問道:「挫兒這話又是個什麼說法,不妨細細道來。」
王挫回過神來,望著恩師如花的笑面,忍不住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在他看來,恩師笑的越燦爛,那就代表他老人家正憋著什麼壞水兒,等待機會好潑你一身呢!
都怪自己嘴欠!王挫恨不能給自己一巴掌,可是恩師已經發問,卻不能不答,於是他只好本著講事實,說道理的精神,忐忑不安、措辭嚴謹地回答道:「師傅你看啊!挫兒我本就是行伍之人,這面雖沒黥,但是手背上卻是黥了字的,所以黥面充軍對於徒兒來說,也無非是換個地方刺上倆字罷了……」
「唔……」卓飛哼了一聲,表面上不置可否,心中卻是在暗罵自己竟然忘了王挫這夯貨本就是個犯了重罪而被充軍的丘八,用黥面充軍嚇唬他,豈不是功效大減。
王挫一見恩師沒反對,登時來了精神,又大咧咧地說道:「再說發配遠州這一條那就更是無用了,師傅您想想啊,咱這兒可是嶺南,自古以來便是流放發配的首選之地,再遠他還能遠到哪兒去呢!嘿嘿,您說對吧?師傅?師傅……?」
「對…對……」卓飛把臉憋得通紅,囁嚅了兩聲,突然暴跳如雷,猛地怒吼道:「對你個死人頭啊!老子踹死你這個沒臉沒皮的夯貨!踹死你這個不思進取的混蛋玩意兒!踹死你!踹死你!踹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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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之後……由於眾愛徒的不斷苦勸,卓飛只好放棄了要把傻徒弟王挫給踹死的念頭兒,不情不願地走回了主位坐下,而眾愛徒一見,登時鬆了一口氣,齊聲大讚恩師他老人家從善如流,胸懷寬廣,一時間師謙徒恭,氣氛好不融洽!唯有王挫鼻青臉腫、涕淚橫流地縮在他自己的座位上獨自舔舐傷口,同時反省己身之過……。
「男子漢大丈夫,踹你兩腳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丟不丟人啊?」卓飛鄙視地數落了王挫一句,接著不待對方回話,又不耐煩地問道:「行了,你小子也別在哪兒裝可憐了!為師問你,咱們的人可都帶來了么?」
王挫見恩師問起正事兒,連忙收起了自己那副大半是為了博取同情而裝出來的扮相,腰桿一挺,答道:「回稟恩師,咱們的人都到了,兩千人一個不少,沈劍領著他們已經躲進北面的山裡去了。」
卓飛點了點頭,又問道:「這些傢伙只訓練了不足一月,爾覺得他們還堪用嗎?」
一向大不咧咧,直來直去的王挫,聞言之後,先很是難得地思索了一下之後,這才微微地點了點頭,面色鄭重地答道:「時間雖說是短了點,但照您老人家的練兵法門卻也是進步神速。再加上這些小子們本就長的比常人要壯實些,底子不錯,所以練起來倒也是事半功倍……
嗯,雖然這些小子離您老人家的期望還差的挺遠,但若是與外面那些梅州兵來對攻對殺的話……依徒兒之見,卻定是能贏的!」
「哦?依你之見定是能贏?這又沒打過,何以見得呢?」卓飛好奇地問道。
王挫見師傅不信,於是猛地一拍胸脯,理直氣壯地嚷嚷到:「師傅且放心,想如今,只要從那幫小子裡面隨便挑四、五個人出來,那徒兒我便招架不住了;若是七、八個人合擊的話,那徒兒多半便只有死路一條了……嘖嘖,您說,若連徒兒我都招架不住,那……」
噗~~~!
「師傅,這說的好好的,您老……您老…咋噴徒兒一臉茶水呢?」王挫擦著臉上的茶水,先幽怨地望著自己師傅,又望了望旁邊那幾個正掩嘴偷笑的師兄弟們,心中很是莫名奇妙,好不委屈。
卓飛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又用袖口拭了拭額頭上的汗珠,這才患得患失地問道:「挫兒啊!你最近可有勤練斧法?」
王挫不解,答道:「有啊!天天練,刻刻練,不敢偷懶稍歇,一切只為了師傅的大業,為了拯救……。」
「行了,行了!」卓飛伸手攔住正準備慷慨激昂一番的傻缺兒徒弟,又說道:「那就好,那就好,為師再問你,若是讓你與韃虜單挑的話,你可有必勝把握?」
「徒兒又沒碰見過韃虜,怎知高下?不過旁人均言韃虜剽悍異常,想必也不是易與的……唔,徒兒估么著最少也能打個平手吧。」王挫老臉一紅,尷尬地撓起了他自己的腦袋。而從他這副德性便能看的出來,他的這番自我評價,顯然還是藏了很大地水分的……
卓飛兩眼一翻,有進氣兒沒出氣兒的說道:「好,好一個平手啊……那照你這麼說,咱們豈不是要七、八個人才能搞死一個韃虜么!爾可知道,那韃虜最少也有三、四萬人,而咱們就只有這點人馬……若是照著你的演算法,那咱們豈不成了螳臂當車?那還打個屁啊,這跟去送死又有個啥區別啊!」
「啊!這…這個嘛……也對啊!聽您老這麼一算,咱還真是跟送死差不多啊!」王挫一聽,登時也傻眼了,吭哧了兩下,又囁嚅道:「其實那群小崽子們還是挺厲害的,有時三、四個…..不……其實只要一、兩個人也就差不多能和徒兒戰個平手了……若是如此算來……韃虜三、四萬,咱們有四千……咦,恩師,這數兒咋算都不太對啊!」
王挫掰著手指頭,一臉無辜的模樣,直把卓飛氣的哭笑不得,心中對自己這個傻缺兒徒弟佩服的是五體投地,於是,也懶得再去和他廢話,只是擺了擺手讓他先閉嘴之後,這才鄭重說道:「行了,為師也沒閑工夫和你扯淡!無論你手下的那些兔崽子們強也好,弱也罷,反正為師也不打算用他們去和韃虜硬碰,這次帶上他們,主要是讓他們見見血,歷練一番罷了。
還有,爾等切記,咱們這次出征是以奇襲為主,所以,明日出城之後,便這般…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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