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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小子遣將

  打仗,有勝有敗,敗了固然有責任,挨罵也是活該,但不能以偏概全,尤其是范仲淹,在眾人的心中那可絕對算得上是個憂國憂民的好官了,雖然他只能維持防守的局面,但這裡面固然有其自己能力不足的原因不假,但其他諸多的客觀因素也不能完全忽視了不是?總而言之,卓飛的這番評價,諸將都覺得實在是有些過於苛刻了。


  「范公納種世衡之策,先在延北築城,后又沿邊構築寨堡,使鹿延、環慶、涇原諸路,得以屏障矣!而後十日築起的大順城,更如敵腹之刺,令敵不敢輕動,保我西疆太平數十載也……」


  一段關於范仲淹的評語悠然響起,卓飛望去,只見說話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將,這人方才蔡蒙吉介紹過,姓什麼卓飛忘了,但依稀記得此人好像與陽廣平級,也是員副將,而且據說其祖上曾是狄青的僚將,后因狄青為朝廷所忌而受了牽連,被人誣陷,致使貶謫到了嶺南。


  不得不承認,范仲淹治軍,確是能以身作則,賞罰分明,是以其麾下將敢戰、兵悍勇,像狄青,種世衡等北宋名將,皆是出於西北軍之中。想此人先祖既與狄青一脈,那多半也感念范仲淹的恩惠,有此淵源,難怪其後人會不惜頂撞上官來為范仲淹鳴不平了呀。


  思緒一轉,卓飛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沉吟了一下,又笑眯眯地對著那員老將問道:「這位將軍是姓……姓什麼來著……瞧我這記性……嘿嘿。」


  「末將姓張!」老將面色不豫,覺得卓飛這是在羞辱自己,便硬梆梆地回了一句。


  卓飛也不理會他的態度,打了個哈哈,又言道:「嗯,張將軍說的不錯,其實本官也以為范公掌兵確是尚可……然,可惜呀可惜,以吾觀來,亦只是尚可而已呀!」


  「願聞其詳!」張姓老將甚是不服,冷冰冰地又頂了一句。


  卓飛搖了搖頭,話鋒忽轉,說道:「是非功過,其時多難辨,而其後自明矣!縱觀史書,自古帝皇將相,功高於過者多稱賢,功過相抵者論以平,無功無過者是為庸,無功有過者則斷作昏矣!不知諸位以為然否?」


  諸將面面相覷,不明白卓大人為何忽有此問,莫非是他心虛詞窮,想要轉移話題了么?

  蔡蒙吉也有些奇怪,見無人應聲,為免場面變得尷尬,便抱拳言道:「大人所言甚是,後人修史,多以此為準也。」


  卓飛點了點頭,忽然提高音量,朗聲道:「當年好水川之役時,我朝盡遣精銳,聲勢浩大,而猶不堪戰,此誰之過也?那西夏賊虜戰後甚至還投書相譏於我朝,曰『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輩,猶自說兵機。』……嘖嘖,連蠻夷都學會作詩來笑話人了,諸位說說,這算不算是我華夏一族的奇恥大辱呢?」


  卓飛瞅著張姓老將厲聲反問了一句,見對方面不改色,只是略耷拉著腦袋,眯著老眼瞧地,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話是沖著他說的,讓人很是懷疑方才為范仲淹打抱不平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卓飛見狀,也懶得去理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繼續說道:「呵呵,不瞞諸位說,若依本官看來,夏竦、范雍之流不足有為也。而韓、范二公,雖憂國有情,謀國有志,然韜鈐之說未嫻,將士之情未浹,縱之而弛,操之而煩,慎則失時,勇則失算也!

  當朝樞密,享民之奉養,負君之重望,擔國之重責,掌天下之兵,其能力實關乎國運,關乎我族之存亡大事矣!


  若掌其位者昏,則罪該萬死,遺臭千年;若庸,則尸位素餐,瀆職誤國;而觀中平者,無論小有建樹,或是有大功於社稷,但有一絲瑕疵疏漏,便不足以抵職司之重也!而愧享高位,其又以何顏苟活哉?是以,唯有賢者當居其位,而其位亦非賢者莫可授矣……


  唔,換句話說,便是『於其位有功無過者方可稱賢!』,而至於旁者嘛,依吾看來,嘿嘿,當皆為罪人!」


  皆為罪人!!

  皆為罪人!!

  卓飛此言一出,引得諸將又是好一陣子的騷動。試想想,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然如今這位卓大人的理念卻是不再管你往日有多少的功勞,而你只要出了一點點錯誤便會被定為罪人,雖然卓大人的理由也似乎說的通,但未免還是太過於嚴苛了一些吧?這人又哪有不犯錯的呢?


  這種不近人情的論調很難不遭到別人的反駁,那位張姓老將眉毛一挑,淡淡地言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稍有錯漏便掩其功勛,定其之罪,留惡名於史,此未免有失偏頗吧?」


  「對,老張說的有道理,這天底下哪有不犯錯的人呢。」


  「可不么,官兒再大,那也不是神仙不是?就算是當朝宰輔也不能啥事兒都做對吧?」


  「慎言,慎言,諸位同僚還是小聲些為好……」


  諸將七嘴八舌,持什麼態度的都有,但總的來說,輿論還是倒向張姓老者的。


  卓飛聞言,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看來諸位似乎都不大讚同本官的觀點嘛……」


  此言一出,帳內登時呀悄無聲,諸將雖不言語,但多是露出一副本該如此的模樣兒來,唯有蔡蒙吉在皺眉思索著。


  「我說你們咋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呢!我師傅說了,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這不管是不做事兒的官兒,還是做了錯事兒的官兒那都叫做……對了,是叫做瀆職來著!這瀆了職的官兒難道還能叫做好官兒么?」王挫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跳出來大聲斥責到。


  這……


  眾將被王挫一吆喝,頓時又有些猶豫了,覺得這話也對,這瀆職的官員非但不能稱為好官的,反而倒該算是昏官了!

  「挫兒,不得無禮!」卓飛暗贊王挫懂得聲援,嘴上卻假模假樣的訓斥了他一句,接著又笑眯眯地掃了一圈眾將,最後才將目光定位在那名張姓老將的身上,淡淡地說道:「身處高位,一錯可定千萬人生死,一錯可令千萬家破敗,一錯可失千萬里江山,一錯可毀千萬年社稷……嗚呼,位越高則錯越甚,凡此種種,如何能錯得半點,又如何敢錯得半點哉?呵呵,張將軍以為然否?」


  「這……」張姓老將軍啞然不語,接著想了想,又忍不住氣哼哼地說道:「莫非大人就從來都不犯錯么!」


  嘶……張老將軍此言一出,帳中諸將皆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暗呼不妙,因為方才那些言語還只能算是稍有逾越唐突,而這句話一問,可就是和知州大人吵架頂牛了啊!


  知州大人雖然是個少年,但人家怎麼也是個知州不是,等級要比張老將軍不知道高了多少階,這對著干,能討到好兒么?諸將想到此處,都為張老將軍捏了一把汗,就連蔡蒙吉都皺了皺眉頭,心說賢弟若是因此而不快,那等下自己少不得要說上兩句好話,來保住老張頭了。


  可誰知卓飛只是哈哈一笑,朗聲道:「這句問的好!哈哈,不瞞張老將軍說,卓某出山未久,實在是還未來的及犯什麼過錯,而吾升任知州,也不足一月,期間兢兢業業,施仁政獻良策,自信並無差錯也……」


  卓飛的取巧之言,實令張老將軍為之氣結,正待反駁,卻見知州大人揮了揮手,又言道:「卓某並非聖賢,自是會犯錯的,而吾往日獨居山中,犯錯倒是無妨,然今日身擔護翼一州之責,若有錯,則牽連於民,是以,卓某當小心翼翼,時刻反省,務求無差也!當然,既是如此,錯恐亦是難免,然卓某寧願負上千世罵名,也要銳意進取,行險一搏,卻決不求無為而治,更不會瞻前顧後,畏首畏尾的苟延殘喘矣!如此說,張將軍可明本官之志否?」


  文人惜名,視名若命,此是共性。


  而卓飛這番話的意思便是說自己完全不在乎人言與罵名,也要孤注一擲,絕不庸庸碌碌,尸位素餐,也絕不會像韓、范二人那般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思進取,而只求苟活也。


  這番心跡,諸將都聽懂了,也很有些觸動,心說這位少年知州大人連名聲都不打算要了,那咱們還有什麼可說的?而且大人的心意他們也聽明白了,那就是說身處高位者,只要你施政不成功那就算是錯了,而錯了就應該自覺得去背上千古罵名,退位讓賢,毋須再去爭辯什麼。而如果行險一搏成功,那便是無錯的賢能,自然該居高位,受萬民景仰。


  理兒似乎還真是這麼個理兒,身在高位,既然錯了,那就要有承擔錯誤的勇氣才行,而整日里庸碌無為,瞻前顧後,窩窩囊囊的活著,那還真不如竭力行險一搏更符合這些武將們的脾胃,是以,眾人雖不完全贊同卓飛的理論,但卻也被他這種敢作敢當的性格所折服了。


  而那位張姓老將也默默地點了點頭,又正色說道:「大人之心決絕,末將甚是欽佩,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大人諒宥。」


  「理越辯越明,你我只是觀點不同,辯上一辯,無傷大雅,又何錯之有?張老將軍實是言重了。」卓飛笑眯眯的說道,模樣兒甚是和藹可親。


  張老將軍見卓飛不以為意,便也有些尷尬,覺得自己方才實在是過於激動,有些小題大做了,其實卓大人說的也在理兒,范公雖然人品可敬,但確實也是個前怕狼后怕虎的保守性子,守成尚可,進取不足,這倒也沒冤枉了他老人家嘛。


  張老將軍再次言謝,退到一邊,而蔡蒙吉微微一笑,又拱手一拜,朗聲說道:「卓大人行事磊落,敢於擔當,果真大丈夫也!男兒本該一往無前,何須畏首畏尾,末將不才,願受大人驅策!」


  「願受大人驅策!」


  有了蔡蒙吉的帶頭,諸將紛紛拜倒,算是表態徹底服從卓飛的指揮權了!

  卓飛掃視諸將,知道他們一半兒是被自己豪言所感,而另一半兒也是在藉機下台階,不願因小事而和自己對立,至於要想讓這些老兵痞子們真的誠心貼服,那恐怕唯有先打贏這場仗才行了!


  「諸將聽令!」卓飛一掌拍在案桌之上,同時大喝一聲,倒也有幾分威勢。


  「末將在!」自蔡蒙吉以下,諸將和卓飛的幾個徒兒皆抱拳恭立,靜等著卓飛發令。


  卓飛見狀,甚是得意,心說這種態度才對頭嘛。於是又大聲過癮道:「陽廣聽令!」


  「末將在!」


  「本帥命你率本部一千馬軍為先鋒,兩個時辰后輕裝北上龍南縣,若敵勢微無備,則奇襲奪城;若敵勢大,則封鎖四門,不許進出,同時還要封鎖西去及北去的山路,嚴防韃虜細作通風報信。這事兒要做的絕對細緻,否則吾等將萬劫不復也!唔,你可聽明白了?」


  「末將明白,末將遵令!大人放心,想那龍南小縣,末將必能一舉而下!」陽廣得了先鋒的差事,又覺得龍南是個好啃的軟骨頭,這分明就是白送的戰功啊!於是他很是興奮,忙抱拳笑嘻嘻地領命。


  「好,明白了你就速去準備吧!」卓飛揮了揮手,示意陽廣可以先去準備了,可誰知陽廣卻紋絲不動,只是茫然的望著卓飛,那架勢就像是卓飛欠了他二百塊錢似的。


  卓飛也很茫然,隨口問道:「陽將軍還有何事?為何還不速去點齊兵馬?」


  「大人,末將在等著……等著接令啊!」


  「唔,接令?對啊,接了令你倒是去幹活啊!」卓飛丈二摸不著頭腦,心中懷疑這個陽廣是不是有毛病。


  「可是大人您還沒賜下令箭,末將如何能調動兵馬啊!」


  「啊!」


  卓飛目瞪口呆,心說這接令原來還真的是要接到令箭的啊!


  「咳咳,咳咳,本帥連日奔波,還真是累糊塗了,令箭,令箭在哪兒呢!」


  「大人,令箭在此。」蔡蒙吉知道卓飛沒帶過兵,鬧出了點笑話也在所難免,於是趕緊幫著尋來了令箭,並沖著卓飛一笑,以示鼓勵。


  卓飛感受到了義兄的支持,也尷尬地回敬了一個微笑,又隨手從令箭筒中抽出一支令箭,擲在地上,大喝到:「去吧!」


  半響~~~

  陽廣還是沒有動靜,卓飛低頭一望,見這傢伙只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的那支令箭發獃,一腦門兒的冷汗,不知道是在緊張什麼。而其餘諸將也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個個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卓飛一愣,心說莫非這令箭不能像影視劇里那般扔在地上不成?莫非這樣做顯得不太尊重人么?

  卓飛再次茫然了,而就在此時,忽聽義兄蔡蒙吉小聲急切地提醒道:「大人,拿錯了,這支紅色的是斬立決,要用綠色那支才對!」


  噗!

  如果可以的話,卓飛真想噴口鮮血出來,暗罵自己又出洋相了,奶奶的,一個破令箭還搞出來這麼多的講究,這不是存心坑哥么!呃,當然了,被坑的最慘的還不是哥,而是半跪在地上的陽廣,你看把人家給嚇得……嘖嘖,好在他沒心臟病……


  連續鬧了兩次笑話,卓飛很尷尬,不過這面子還得死撐,否則主帥的威嚴何在。


  於是卓飛冷哼一聲,又扔了一支綠色的令箭在地上,淡淡地說道:「唔,本帥並沒扔錯,這兩隻都是給你的,這綠色的許你調兵去辦差,而若是你把差事給辦砸了,讓呂師夔部曉得了吾軍動向,那你就直接用紅色的那支把自己斬立決了吧!」


  「啊!」陽廣心神一凜,趕緊拾起了地上的兩支令箭,又正色應道:「諾,末將必不辱命!」


  說完,陽廣就大踏步的出帳點兵去了,而其餘諸將也面面相覷,心說這位少年知州動不動就斬立決什麼的,估計多半也是個狠辣的主兒啊!嗯,咱們還是不要輕易去捋他的虎鬚為好。


  「蔡蒙吉聽令!」


  「末將在!」


  「本帥授你臨時行軍總管一職,協助本帥統領本州義兵及本帥帶來的四千知州府親衛,而本帥若是馬革裹屍,則由你來統帥大軍行止。」


  蔡蒙吉聞言,頗感訝異與卓飛對望了一眼,卻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堅決之色,暗自欽佩,忙躬身應命道:「末將遵令!」


  卓飛轉頭又沖著李剛言道:「李剛聽令!」


  「末將在!」


  「你速去選出五百名熟悉山林環境的親衛,多備乾糧,稍後便脫離大軍,自全南縣與龍南縣之間潛行入山,負責先行探明前路,並在青嶂山一帶尋找最佳的藏兵之所,每十里留下兩人負責聯絡接應大軍,可請當地百姓引路,但須嚴防消息外泄也!」


  「末將遵令!」


  「王挫聽令!」


  「末將在!」


  「本帥授你督戰之責,爾在本府親衛之中選出五百心志堅毅者,從即刻起,凡有不尊號令或畏敵不前者,皆斬不殆!」


  「末將遵令!」


  「好,其餘諸營為我中軍,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三更造飯,四更整裝,五更拔營奔赴龍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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