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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下有對策

  呂師夔心中怒吼:不!本大都督絕不甘心被這群無膽的鼠輩拖在韶州城而不得進退!


  呂師夔回頭望了望後方,只見史煊領著大隊步卒,正在拚命都追上來,而南面較遠處也有煙塵盪起,顯然是己軍鐵騎正在奉命趕來合圍。


  呂師夔再凝目四顧,只見前方數里之內都無什麼高山險坡,於是心頭稍定,對著親衛首領,沉聲下令到:「呂重,爾帶兩百人頭前探路,毋須擊敵,只須銜尾追擊即可。」


  「諾!」親兵首領呂重明知頭前探路於尋死無異,但還是大聲應命,並無半點含糊,點齊了人手,策馬而去。


  半個時辰之後,史煊帶著大隊步卒總算是趕到了山口,見呂師夔安然無恙,這才放下了心事,忙問道:「大都督,敵軍竟然跑掉了嗎!」


  史煊的話聽上去有些刺耳,但呂師夔從他那焦急關切的表情上可以看出這小子只是無心之失罷了,並無譏諷自己之意,所以呂師夔也不和他計較,只是懊喪地說道:「弓箭尚未能及,南軍便四散折返,潰不成軍,而我追之不及……唉,吾千算萬算,卻實未算到南軍竟如此地不堪,真是恨煞吾也!」


  史煊也是恨得一拍大腿,憤憤說道:「南軍無用,未戰即潰,真是可惡……」


  說到此處,史煊忽然停住了,露出一副沉思模樣兒,接著又說道:「大都督,此會不會是南軍設下的誘敵入伏之計?」


  呂師夔對史煊的表現很滿意,心說此子雖一時略顯懊喪浮躁,卻能迅速冷靜下來,足見沉穩多智,果然是將門虎子,若稍加琢磨,則必成大器,較之那些只會爭勇鬥狠的無腦之流,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呂師夔此刻的心情雖然很惡劣,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微微一笑,先讚許地望了史煊一眼,這才搖了搖頭說道:「日盛有此顧慮亦是應當……只不過,以吾統兵多年的經驗觀之,此次南軍潰退,實不似作偽……當然了,南軍姦猾,詐退誘敵也是可能,不過吾已命人先行入山探查了,想必也快有消息……」


  「報~~~!」


  呂師夔話音未落,山口處就有一騎疾馳而出,直至奔到呂師夔馬前,馬上的傳令親兵才拱手抱拳道:「啟稟大都督,南軍在山中確有伏兵,據小的回報前,吾等已接連遇襲三次,不過好在敵軍意志不堅,人數也不多,被咱們驅馬一衝,便散掉了。不過咱們也折損了數十人,這傷重者行動不便,只能在山路旁候著。而如今呂重將軍已繼續追蹤敵軍,特遣小的來請大都督派人入山接應。


  呂師夔眉頭一皺,又忍不住地問道:「敵軍伏兵竟也如此地不堪一擊么?」


  「回稟大都督,南軍伏兵多為一、二百人的小隊,埋伏在山道兩側矮山背後,只是在吾等經過之時,才現身放箭奇襲,而咱們隨便策馬一衝,敵軍便已潰不成軍了。」


  呂師夔想了想,又問道:「南軍兩百人放箭,居高臨下,又是有心算無心,然爾等卻才這點兒傷亡,莫非那南軍的箭法竟是這般的差么?」


  傳令親兵聞言,一怔,忙回答道:「大都督有所不知,那南軍的弓矢甚是無力,雖是藏於山坡上放箭,但這箭支未及近我身便大半落於地上,而咱們親衛甲胄齊備,所以箭傷倒是不重。至於折損的那數十兄弟,要麼是在衝上矮坡之時被射中了戰馬,要麼被滾木擂石擊中,這才倒地受傷的。」


  「哦……」呂師夔和史煊聞言,都是若有所思,而史煊更是目露興奮,言道:「大都督,南軍弓矢無力,想來必是因前兩日大雨時弓弦受潮鬆弛所致,而其一直潛藏山中,自是無法更換弓弦的,而如此一來,自然兵無戰心,一觸即潰。」


  史煊的話正是呂師夔心中所想,於是他先微微點頭認可,卻還是不太放心,又沖著傳令親兵問道:「爾說南軍皆埋伏於矮坡之上,這是何故?莫非這山中便無地勢險要之處么?」


  「回稟大都督,正是如此,轉過此山口之後,地勢較為開闊,並無什麼高山險隘,卻儘是些矮丘土坡,倒是有條小河蜿蜒入山,那敵軍如今便正沿此河向東逃去。而此河兩旁土丘皆不足五十丈,且山勢大都平緩,縱馬可上,是以南軍現身偷襲之後,吾等便先以弓矢反擊,繼而驅馬上山,敵軍無險可守,往往不待吾等沖至坡頂,便已經一鬨而散,棄械逃遁了。而吾等謹記大都督之命,是以倒也沒有追上去斬盡殺絕。」傳令親兵顯然是個能言善道的,稟告的很是詳細,而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沉吟一陣兒,又忍不住地補充了一句,道:「大都督,敵軍正沿河北灘而行,看樣子是想要撤到三十裡外大山之中去。」


  還想跑!哪兒有那麼容易的!


  呂師夔聞言后眼中精光一現,心說若是讓這股潰軍再次遁入山中,阻住自己東去之路,那簡直就是恥辱了,而如今既然山中地勢平緩,那本都督馬步大軍,數萬人一起進山追擊,就算他有伏兵,那又能奈得我何?這叫一力降十會,又豈是區區齷齪小計所能匹敵的!。


  呂師夔主意已定,便不再猶豫,他望了望南面越來越近的煙塵,下令道:「來人,傳令萬戶納赤結,命他率馬軍儘速入山,並沿河南岸繞至敵軍前面,封鎖其東去之路,不得先行接戰,只須等待步卒前來圍剿即可。」


  「諾!」傳令親兵應命而去。


  「來人,再傳令副督塔和,命其三日之內,在韶州城置備可供大軍食用一月的米餅、肉乾等易攜食物,一旦備妥,便速速撤出韶州,入山尾隨而來,不得有誤,違者必斬!」


  「諾!」


  呂師夔最後望了史煊一眼,只見對方眼神之中,也儘是躍躍欲試的興奮神色,於是大聲下令道:「史煊,本都督命你即刻率領本部大軍雖吾入山,一起追擊敵軍。」


  「末將遵命!」


  史煊自去號令本部兵馬,而呂師夔望著前面幽幽的山口處,忽然豪性大發,揮舉長劍,高呼道:「諸兒郎,且隨本都督建功去也!」


  …………………………………….

  十一月二十一日,傍晚,卓飛大帳。


  「大人,那呂賊姦猾,竟遣馬軍沿河南灘而來,必是想兜至我軍前方予以阻截,再等那步卒趕上之後,好給咱們來個合圍全殲!」老將張湯恨恨地說到。


  卓飛微微一笑,道:「無妨,明日按計劃行事便可。」


  眾將默然,實不知大人這一計到底有幾分成算,而侯燾更是憂心重重地說道:「大人,末將觀天象,明日怕是有雨,不知……」


  卓飛揮手打斷了侯燾的話,忽然仰天長笑道:「哇哈哈哈,吾布仙家密術,雨有何懼,雨有何懼哉!」


  ………………………………………


  與此同時。


  萬戶納赤結坐在大帳之內,正皺眉苦思。


  其長子岱欽望著愁眉不展的父親,甚是不解,忍不住問道:「額祈葛,如今我們總算是趕在了南軍前面,明天便可渡過河去圍堵南軍,一切都很順利,可為何您如此地苦惱呢?莫非您害怕那些只會像老鼠般躲躲藏藏的南人么?」


  (注1:岱欽,在蒙古語里是『戰將』的意思。注2:據考,蒙古人稱呼父親,古稱為--額祈葛,現代則為——阿布; 母親古城——額赫,現代則稱為--額吉。)

  納赤結回過神來,望了望長子,嘆了口氣,說道:「岱欽,我們草原上的勇士無所畏懼,又豈會怕些老鼠呢?而且,在我眼裡,河對岸的那些老鼠已經是獻給長生天的最好的祭品了……唉,我只是在苦惱這些美好的祭品都不能由我親自進獻給長生天,而要白白地便宜了那些漢人和南人了!」


  岱欽聞言大訝,忙追問道:「額祈葛,您這句話是個什麼意思!」


  納赤結再次長嘆,說道:「岱欽,你雖然像額祈葛給你起的名字一樣,是員無畏無敵的戰將,但是你身為蒼狼的子孫,卻只有蒼狼的殘忍和兇猛,而沒有蒼狼的睿智。而那些南人和漢人,他們雖然沒有蒼狼的殘忍和兇猛,也沒有蒼狼的睿智,但是他們卻像野狐般的姦猾狡詐,即使是睿智的蒼狼,若不處處小心的話,那恐怕也會中了野狐設下的陷阱,說不定被利用了也不自知,對了,漢人有個成語就叫做狐假虎威,很是有些意思,話說……」


  岱欽被自己老爹那沒完沒了的比喻整的是頭昏腦脹,更沒心情聽什麼故事,於是頗為不耐煩地打斷了納赤結的話,問道:「額祈葛,您所說的野狐到底是河對岸的南人,還是咱們軍中的漢將啊!」


  納赤結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有勇無謀的兒子,心說老子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這些話還用指名道姓地說出來么?唉,想我納赤結既有蒼狼的殘忍和兇猛,更有蒼狼的睿智,可為何這兒子竟會笨到這個地步呢?唔……是啊,我納赤結殘忍、兇猛、睿智三者兼備,為何如今才是個小小的萬戶呢?不公平,這不公平!


  「岱欽,只會衝鋒廝殺的人,最終只能成為巴特爾(勇士);而又會衝鋒又有智慧的人卻可以成為額金(王者)!」


  納赤結望了一眼長子,見其仍是滿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更是不爽,怒哼哼地言道:「岱欽,你聽好了,大都督只想讓額祈葛成為巴特爾,卻不願讓額祈葛有機會成為高貴的額金,額祈葛不服氣,你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岱欽聞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怒喝道:「那咱們就砍了大都督,自己做額金好了!」


  頓了頓,岱欽又有些猶豫地說道:「額祈葛,就算咱們砍了大都督,似乎也做不了額金,除非咱們衝進大都,把大汗也給砍了才……」


  「閉嘴!」


  納赤結怒斥一聲,打斷了岱欽,心說你爹我不過是在比喻一下,結果咱這傻兒子還真是敢說啊!連大汗你都想砍,媽呀,這話要是被人聽去……


  納赤結越想,這腿肚子就越是有些哆嗦,於是伸手一按,勉強算是止住了,接著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這個不能體會父意的傻兒子,沒好氣兒地解釋到:「大都督命咱們繞到南軍前面堵截,卻又不許咱們先去衝鋒殺敵,非要等到步卒前來收拾,而咱們只能在外圍追擊脫逃的敵軍……哼,呂師夔分明就是想要送功勞給那史家小兒啊!


  哼哼,我納赤結智勇雙全,卻要聽命於這些漢奴降將,而這些漢奴降將也視吾等蒼狼子孫為蠻夷,處處設陷,排擠,真是好不可惡!」


  嘭!

  納赤結一拳砸在矮几之上,恨聲說道:「額祈葛追隨大汗征戰一生,如今卻才是個小小的萬戶,我實在是不甘心,而如今舉手可獲的戰功,卻還要讓我拱手送給那些漢奴,這真是太欺負人了,簡直就是我蒼狼子孫的恥辱!恥辱!」


  岱欽聞言,總算是搞明白了額祈葛為何苦惱,而父子同心,自是也隨之大怒,吼道:「這有什麼好煩惱的,額祈葛,明日咱們過河之後,便直接引軍殺過去,管他什麼狗屁軍令!」


  「胡說,軍令如山,怎麼可以不管?否則恐怕沒有半點功勞,反而被那些漢奴們抓住了把柄!」納赤結不滿地瞪了一眼凈說瘋話的傻兒子。


  岱欽聞言,又撓了撓頭,突然說道:「額祈葛,這事兒也好辦,明日一早便遣人回韶州,將呂師夔的偏袒之心暗報給達魯花赤大人,再請他日後幫咱們說話,並許諾送他金銀美女便是了。」


  對啊!納猛大人身為蒙人,又和呂師夔頗有嫌隙,且負有監察之權,若他幫我,那呂師夔定不敢追究我違令攬功之罪吧!


  納赤結想到此處,眼睛不由得一亮,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這個傻兒子,實在沒想到他竟然還能有這般心思。


  不過納赤結還是不太放心,又問道:「納猛大人雖有可能助我,但是一時之間卻也無法確定此事,而明日便要行事了,咱們若是孤注一擲,萬一納猛大人到時候無意或者無力相助的話,那咱們父子豈不是要吃大虧了么!」


  「額祈葛,我聽說漢人有句話叫做前怕狼后怕虎,這怕著怕哪兒的哪能成就大事啊!」岱欽聞言,很是不耐地埋怨了一句。


  納赤結聞言,實在是為之氣結,心說狡兔三窟,又有那個智者不給自己多留上幾條退路的呢?納赤結正待教訓一下自己的傻兒子,忽然又聽岱欽言道:「額祈葛,其實這事兒也簡單,到時侯咱們只須留下那些漢奴輕騎守住山口,而咱們自帶兵馬前去立功便是了,想那南軍不足萬人,奔至此處,早已身疲膽怯,咱們三千鐵騎,已是足足地夠用了,又何必再分功給那些漢奴輕騎!呃,對了,等到咱們先搶了大功之後,若呂師夔問起,那咱們也不怕,就說是因為發現敵軍開始轉向逃竄,所以才不得不分兵堵截,結果敵軍一意突圍,咱們這才不得不奮勇殺敵,全殲了這支南軍……哈哈啊哈!」


  岱欽越說越得意,哈哈大笑起來。


  而納赤結也細細琢磨了一番也大喜道:「好,我兒說的甚好,有漢軍輕騎守住山口,那咱們可就算不得是違抗軍令了,即便是呂師夔,那也不能治咱們的罪,若到時再有納猛大人為咱們美言的話,說不定還要再加上一個臨機立斷之功呢,哈哈哈!」


  納赤結與長子岱欽相對大笑,而納赤結更是老懷大慰,越看自己兒子越順眼,越看自己兒子越像自己年輕的時候。


  原來我這兒子一點都不傻,卻是……卻是……唔,若用漢人的話來說,恐怕這就叫做大智若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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