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艱難
在吃過黃麵饅頭和鹹菜的早點後,徽開始下工地勞動了。
“大學生!再去拉一車水泥來!可別再撒了半路了。”,泥瓦匠左手鏟子右手磚的對著徽帶著嘲諷的說,半個小時前徽剛將一小推車水泥灑在了半道上。
這據說是諸葛亮發明的,被稱作“木牛流馬”的幫助過蜀國大忙的獨輪小推車,如今卻成為了擺在徽麵前的第一大問題,滿滿的一推車水泥,徽無論怎樣去招架都無法讓它直直的前進,而臂膀卻已經幾乎使盡了力氣。
在曲曲彎彎之中,徽的臉,被染上了灰色的迷彩。
“這水泥幹了,去打桶水來攪拌攪拌”
徽便又抄起膠皮盆去打水,這全身渾黑的膠皮盆不比塑料,很容易變形,徽打滿一盆水剛要提起,水便被因受力而變形的盆被擠出了盆外,那渾濁的水便衝著徽流了出去,將他的衣服也變成了渾濁不堪的顏色,並帶著穢濁的涼意觸碰著他的皮膚。
沒半天的功夫,徽就變得和他們一樣的肮髒了。而身體也幾乎累到了極點,徽想著在過完漫長的上午後要怎樣才能熬過更加漫長的下午。
中午開飯的時間到了,所有人都不用招呼便自動停下了自己手裏的活兒,向著那幾間零時搭建的,徽在早上剛吃過黃饅頭的地方去了。
“聽說今天來了個大學生!那兒呢?”,做飯的大媽問,她的麵前正擺著一大鐵盆的燴菜,那燴菜沒放醬油,茄子是不去皮整隻的,土豆的皮也沒怎麽被去幹淨,都在少油又沒有醬油的湯裏爛成一堆的堆著。
“那不是,就那個。早晨還過來吃了個黃饅頭呢?”
徽於是拖著疲憊的身體拖啦拖拉的走了過來,腰在疼,雙手在水泥,鐵鍬以及磚頭的磨合下發幹發疼。旁人都是帶著手套的,而他從沒有過這樣的勞動,並不知曉它的艱難,便將雙手磨得幹裂了,因為健身而磨出的老繭下麵也正在泛起著水泡。
徽此刻是又累又餓,看到那一大鐵盆的和水泥一個顏色的東西,竟然有著無窮食欲。
“來,大學生。”,做飯的大媽遞給他一碗米飯。
“能再來點嗎?”,徽的第一回應。
“行!”,於是大媽便又給了他一勺子。
“這下夠了吧?”
徽便端著滿滿一鐵盆的米飯和一鐵盆的菜走了,走到一處剛剛建起些牆體的未來的樓房下,在一個拐角處蹲下,將米和菜往高低不平的土地麵上一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關於飯菜的味道,關於米飯的好壞,徽在饑餓下沒有去想,他在此刻隻知道自己很餓,自己要盡量吃的多,而對於自己周身以及其他人周身的汙穢,他也不去在意與想了。
徽大口嚼著米和菜,突然想起了《平凡的世界》,這本被他所看不起的書與書中同樣被他看不起的主人公孫少平。徽向來看不上中國的現當代作家,認為他們的小說談不上藝術,哲學與意義,充其量就是個好故事。而此刻徽突然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孫少平,就是那個想要獨立生活並證明自己可以獨立生活的黃原攬工漢。他此刻正像那個時候的孫少平一樣被生活無情的擊打著,將靈魂將身體一並擊打著。
“嘿!大學生!你在大學裏學了個啥?”,又一句“大學生”被叫出了口,徽在他們左一句右一句“大學生”裏聽出的不是尊重,不是羨慕,而是小覷與嘲笑。
“中文”
“啥?”
徽沒有去重複回應,於是旁邊的一個說道:“就是中國話。”
“操!那他媽還用學!”
“唉!那你不去學你的‘那啥’,來工地幹嘛?”
“放假!”
“放假?啥假?上大學還放假?”
“暑假嘛!”,旁邊的一個人又一次替徽說到。
“操!老子們啥時候能放個假!”
“我說,你們現在這大學上的,啊……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讀書讀了一輩子,錢花了老幾十萬,畢業了連個工作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著了吧!錢還沒有咱們賣力氣的多!賠錢,賠錢啊!”
徽看都沒看說話者一眼,隻是埋頭吃飯,因為在一定程度上這個大概連學都沒上過的人說的是事實。
在這樣的有一句沒一句的以他為中心的話題裏,徽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所有人都想把玩一番的奇異玩具,徽希望著這一天早點的結束,早點的領了那200塊錢,早點的回到自己租的房子裏,那在剛到這裏時想要一探生活的真實的豪言壯語被現實徹底的打垮了!
徽想盡了在此刻可以安慰自己的話語,卻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找不出任何一句,徽所不知道的是這就是現實,在生活的現實麵前容不得你去雄辯與矯情,除非你可以真正的在它麵前做到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