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古佛之五
老尼慧慈手裏拿著剃刀。
“李姐,你當真想好了?”
李織煙低垂著眼:“我意已決。”
不得不決。
慧慈不再多言。
青絲一縷縷落下,偶爾有些墨色,自身後飄到身前,恰到李織煙視線範圍。
頭上的重量越來越輕。
慧慈稱了一聲佛號。
她看李織煙的眼神柔和如舊。
“以後,你是我弟子了,就叫覺塵,如何?”
“謝師父賜。”
李織煙並無意見。
隨著她剃度完畢,因她夜深抵達而短暫喧雜起來的水靜庵,恢複了原有的寧靜。
李織煙躺在床上。
這次,她並非客,睡的房間不同了。
的房,不過容得下一床一桌一椅一蒲團。
在她難以成眠之時,她又想起臨行前父親李守誠叮囑她的話。
她離京前,城中傳言已四起。
李守誠隻囑咐她,莫在意這些事,盡管安心在庵裏修校
此外,李守誠還給了她大量銀票,及一大袋金銀珠寶。
李家捐贈給水靜庵的銀錢,同樣送來。
現今並未跟在李織煙身邊的阿綺,便到了沈氏祖籍那邊,代李織煙打理沈氏留給她的莊子商鋪。
當然,是李織煙的,其實已掛在水靜庵名下。
原本藏在深山裏,過著請苦日子的水靜庵,現今一躍成為數一數二有錢的庵。
李守誠官至極品多年,再加上朝中上下風氣,他手裏的銀錢怕是自己都統計不輕。
現在漏出一部分到水靜庵,立刻把水靜庵養肥。
念頭交雜。
李織煙忽地又想到周家。
莫名其妙地在沈氏病重之時,還和李守誠談論她婚事的周啟明,以及那位少年俊才周立彥。
而周家書房,周啟明臉色正沉。
周立彥侍立一側。
良久,才聽得周啟明陰冷的聲音。
“好一個嚴文定,好一個一箭雙雕之計。這事,對李家來,是雪上加霜。但對我們周家……”
周啟明咬牙切齒。
周立彥回京,他就先帶著周立彥四處拜訪,隻盼著其他人盡快看到他兒子的好。
他還已計劃好讓周立彥盡快辦幾件實事,手裏有些拿得出的成績,再一步步推周立彥上位。
嚴文定卻在這時,抓著周立彥曾與水靜庵中逗留一夜的消息不放,非要先將周立彥名聲搞壞!
隻有背景,卻無功績的周立彥,還真容易因此被打壓得難以起身。
男女私會,還選庵廟,女方更母親重病……
怎麽看都要令人懷疑周立彥品德。
更讓周啟明有苦無處訴的是,周立彥當時去水靜庵,還真有些見不得饒目的。
周立彥見周啟明情緒緩和幾分,才問:“爹,李守誠手中的名單和賬本,當真如此重要?”
重要到懷疑李守誠會趁李織煙外出禮佛之時尋地方藏起,就要讓他暗中跟著。
甚至還知道李守誠會心生懷疑,依舊提出他與李織煙的婚事,以此尋機會套到名單賬本。
“重要。”周啟明沉聲道,“現在李織煙出了家,東西就更可能在她手鄭李守誠那老鬼,已經準備好隻保女兒了。”
不是不願保兒子,而是李家的敵人絕對不會容許李家還有男丁活命。
李家女兒雖然也有威脅,但不如男丁威脅大。
“那我們現在?”
“等!”周啟明冷笑,“嚴文定想要將我也趁機搞下去,我倒要看看,他麵對李守誠最後的攻擊,他又能撐多久?他做的事,固然讓我們現在處境不佳,但也讓李守誠相信,我真沒搞鬼。”
周立彥默然不語。
京中,風起雲湧。
李嚴兩家鬥法,攪動滿城風雨。
老皇帝身體日益不行,太子蠢蠢欲動。
水靜庵卻遠離俗世,清靜自然。
在這三月裏,李織煙一直隨著慧慈學習佛法,與庵裏其他人一起幹雜活。
初時,庵中其他尼對她意見很大。
礙於李守誠權勢,又有慧慈同意,庵中其他人都不得不接受李織煙來這裏。
縱然有先前禮佛三日的短暫相處,庵裏多數人依舊覺得,李織煙隻是飛揚跋扈李家的千金,好不到哪裏去。
她們對李家的怨念,多多少少落到李織煙身上。
全靠日久見人心。
相處時間長了,她們才發現,李織煙也並非她們所想的驕縱女子。
庵裏打掃清洗的活已經算輕,還有挑柴劈砍一類重活。
按規矩,尼們都要輪番幹一遍這些活。
剛輪到李織煙,慧慈都特意關注一番,唯恐她幹不來。
水靜庵過於偏僻,往常來這裏出家的,都是走投無路的苦女子,幹些粗活不在話下。
李織煙卻真是嬌養長大的深閨弱女。
可李織煙竟承受住了。
雖然劈完木頭後,她的手早已震到發麻,細嫩的手心隱隱滲血,但還是完成了。
這也是庵中其他尼對她觀感改變最大的一次。
這日,庵中迎來一位特別香客。
衛綾緗來此,主要為了李織煙。
兩人坐在李織煙房鄭
衛綾緗坐著椅,李織煙坐在床。
未語,衛綾緗先紅了眼。
她打量著狹窄的房間:“煙妹妹,苦了你。”
嗚咽聲自她喉間發出。
她第一次來水靜庵,才知李織煙出家的地方,竟如此簡陋。
尤其這房間,比李織煙以前住的地方,不知差了多少。
甚至,就連李家下人住的房間都比不得!
“緗姐姐言重了。這也不算什麽苦。”李織煙莞爾,“身外物又有什麽重要?跟著師父修行的日子,我心裏舒服。”
衛綾緗逃出手帕,擦去眼角淚光。
“我早想來看你,但我爹娘總不許。今日還是又有事發生,我才能偷偷來見你一麵。”
李織煙心中一顫。
她怔怔地望著衛綾緗。
衛綾緗咬了咬下唇:“你二哥以強搶民婦,逼死對方一家的名目,被抓進牢裏了。”
李織煙想起二哥李聞遠。
她冷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二哥斷然不會做這等事。”
李家二子,都像其父。
貪財戀權,為權勢功名會做出格的事。
但為女色,不可能!
此事隻反映一點。
李家當真勢敗。
李聞遠入獄,隻是開始。
“我也不相信他會做這樣的事。我爹也,狀告李二哥的人信口開河罷了。但……”
衛綾緗長歎。
“煙妹妹,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雙眼,盛滿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