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章 帝心莫測(一)
「打開宮門,將那些反賊盡皆拿下!」
這一見陳子明已然率部將太子並侯君集等反賊首腦盡皆控制了起來,站在關城上的太宗立馬朗聲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不可,此際天尚未亮,須得防個中有詐,萬一若是賊子趁機攻進宮中,後果恐難逆料。」
一聽太宗這般下令,侍候在側的趙如海可就急了,趕忙從旁閃出,滿臉惶惶之色地出言諫止道。
「哼,朕有如此多忠勇之士在側,豈懼區區逆賊哉,休要啰唣,常何,去,率人將所有反賊都拿下了!」
趙如海倒是一派好心,然則太宗卻並不以為然,豪氣十足地一揮手,聲線冷然地便下了令。
「諾!」
常何一身都是傷,連站都快有些站不穩了,可這一聽太宗有令,卻是斷然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一聲,便領著數名親衛衝下了關城,點齊了千餘宿衛軍將士,打開宮門,蜂擁地便衝進了屍橫遍野的廣場中。
「末將參見陳大人!」
常何一率部衝出了宮門,立馬便接連下了幾道命令,指揮著手下將士去將那些兀自跪在地上的叛軍官兵們全都控制了起來,至於他自己么,則是僅僅領著幾名親衛,急匆匆地便趕到了陳子明的身前,緊著便行了個軍禮。
「免了,常將軍來得正好,諸般逆賊皆已就擒,就請常將軍接管便是了,陳某有傷在身,就先告辭了。」
陳子明客氣地還了個禮之後,便即轉身喝令部曲們將太子等諸般反賊首腦全都移交給了常何,而後么,也沒在現場多逗留,更不曾前去覲見太宗,領著諸般人等便撤出了廣場,沿著大街向自家府上行了去。
「子明,我等就這麼走了?」
秦素道一通子好殺下來,儘管也受了些輕傷,可心情卻是極為的振奮,本以為拿下了反賊之後,便可以去太宗面前邀功請賞了的,卻沒想到陳子明居然就這麼走了人,登時便穩不住了,策馬衝到了陳子明的身旁,大惑不解地發問了一句道。
「該你的功勞少不了,先回去梳洗一番罷。」
陳子明能理解秦素道內心裡的想法,不過么,他卻別有考慮,也不打算解釋太多,也就只是給出了個含糊其辭的答覆。
「可……」
秦素道到底還是個剛成年的主兒,加之少有歷練,自也就難以領悟得了陳子明話里的潛台詞,實是不甘心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走了人,但見其眉頭一皺,已是不依不饒地便要往深里追問了去。
「瓜田李下。」
眼瞅著秦素道表現得有若好奇寶寶一般,陳子明也自無奈得很,偏偏有些事又不能說得太明,他也就只能是略點了一下,便不再多言,策馬便往前行了去。
「這……,哎,等等我。」
就秦素道的閱歷而論,縱使陳子明其實都已將意思表達得很明白了,可他卻還是茫然不已,悶著頭想了好一陣子,也依舊是半懂不懂,待得再要發問,卻猛然見陳子明已自顧自地策馬走出了老遠,不由地便急了,嚷嚷了一嗓子之後,便即忙不迭地打馬追上了前去。
「啟奏陛下,諸般反賊皆已拿下,請陛下明示。」
天已漸亮,風大了些,露水一下,氣溫自不免便稍低了些,然則太宗卻依舊筆直地站在城碟處,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下方的廣場,眼神銳利如刀一般,唯有在見著陳子明率部離去之際,方有一絲淡淡的暖意,可很快便又恢復了冷厲,不言不動地在風中站成了一尊塑像,直到常何前來稟事之際,方才緩緩地回過了身去。
「趙如海。」
太宗看了常何一眼,卻並未給出甚指示,而是中氣十足地點了趙如海的名。
「老奴在。」
趙如海始終侍候在太宗的身旁,這一聽太宗點了名,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地應了諾。
「去,傳朕旨意,著所有在京之從五品以上官員到承天門前候見,唔,子明可以稍晚再來,就這麼定了,去罷。」
太宗眉頭一揚,聲線冷然地便下了道旨意,只是略一停頓后,又語調稍緩地補充了一句道。
「老奴遵旨。」
太宗旨意既下,趙如海自不敢稍有輕忽,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小宦官便匆匆下了關城,自去安排相關傳旨事宜不提。
「常愛卿,爾且隨朕來。」
將趙如海打發走了之後,太宗這才將視線又轉回到了常何的身上,語調淡然地便吩咐了一句,而後么,也沒管常何是何等表情,自顧自地便行進了城門樓中。
「末將遵旨。」
常何壓根兒就鬧不清太宗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葯來著,然則疑惑歸疑惑,他卻是斷然不敢有違的,也就只能是緊趕著應了一聲,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太宗的身後……
辰時正牌,天色早已大亮,匆匆梳洗包紮完之後,陳子明終於是緊趕慢趕地到了承天門前,這才發現所有的朝臣赫然皆已在警戒線外列好了隊,就連長孫無忌、房玄齡這等重臣都不曾被准入宮中,一見及此,陳子明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忙疾步便行到了隊列的前端,站在了侍中楊師道的身後——按品階,刑部尚書應是處在六部尚書的倒數第二位,然則陳子明頭上還頂著特進光祿大夫的虛銜,算是比諸部尚書要高出半階,位置僅在諸般宰輔之下。
「陛下口諭,宣,刑部尚書陳曦兩儀殿覲見,欽此!」
陳子明方才剛站好隊,卻不曾想早有一名小宦官見其到來,便已是急匆匆地行進了宮門,不多會,便見趙如海領著兩名小宦官從宮門裡搶了出來,疾步行到了百官的隊列前,拖腔拖調地宣了太宗的口諭。
「微臣領旨謝恩。」
昨夜的戰事打得如此之慘烈,諸般臣工們自是一早便都各展神通地去打探個明白了,自是都清楚昨夜一戰之所以能平定叛亂,與陳子明的拚死廝殺不無關係,可縱使如此,對其能一到便得太宗之召見,還是不免為之轟然亂議不已,然則陳子明卻是根本不加理會,恭謹地照著朝規謝了恩之後,便即由趙如海等人陪著,大步行進了宮門,一路無言地便到了兩儀殿中。
「微臣叩見陛下!」
偌大的兩儀殿中,除了高坐在上首的太宗之外,並無旁人在,甚至連隨侍的宦官宮女都沒見一人,至於趙如海么,也不曾行進大殿,而是停在了殿外,這等架勢明擺著便是造膝密陳之格局,陳子明心中一動,已然猜到了太宗此番召見的用心之所在,不過么,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疾步搶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太宗的心情顯然不是很好,叫起的聲音也自暗啞得很。
「謝陛下隆恩。」
太宗既是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昨夜一戰,多虧了卿家,若不然,朕怕是難再坐於此了。」
太宗饒有深意地看了陳子明一眼,而後方才不咸不淡地感慨了一句道。
「陛下謬讚了,微臣不過盡本分事耳,就算沒有微臣,以陛下之鴻福齊天,也斷不會叫小兒輩得逞了去。」
只一聽太宗這麼言語,陳子明便知太宗對昨夜一戰的事兒是有著疑心的,不過么,陳子明卻並不打算急著解釋,無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可是萬萬要不得的。
「嗯,子明肯盡本分,也能盡本分,朕一向都是知道的,只是朕有一不解,子明是如何知曉那幫逆賊要造亂的?」
果然不出陳子明之所料,太宗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語調雖是淡然,可內里隱隱卻是透著股殺機——明知道有人要造反,卻知情不報,乃是大罪一條,藉此機會邀功請賞,更是欺君大罪,兩罪若是都坐實了去,比之參與謀逆也無甚不同之處了的。
「回陛下的話,微臣前不久連做噩夢,每每皆夢見玄武門處大火衝天,屢屢從夢中嚇醒,汗流浹背,惶惶不安已極,只是自思此事荒謬,實不敢對人言哉,也就想著看過幾日會否消停下來,卻不料噩夢依舊連連不已,微臣心實憂也,唯恐噩夢成真,這便去尋了常將軍並秦素道,以噩夢之事告之,本意也就是想得個心安耳,其後,微臣還是放心不下,皇城夜宴之後,又特意著了名下人在離皇城不遠的客棧處觀望上一番,同樣是為求個心安,卻不曾想,還真有逆賊造亂,下人緊急來報后,微臣大慌,忙召集府上部曲準備去營救,又擔心力量不足,這才緊著又去了秦府,邀了秦素道領其府上部曲一道趕往玄武門,見賊攻城正急,自不敢坐視,奮力與之戰,幸有賴陛下之洪福,微臣方可保得一命,事情之經過便是如此,微臣不敢虛言欺瞞陛下。」
早在定策邀功之前,陳子明便已將諸般環節都已考慮清楚了的,除了常何與秦素道之外,並不曾對人提過玄武門將有變之事,甚至自家府上諸般人等也都不清楚此事,當真就不怕太宗去查個分明的,此際娓娓道來,自也就顯得真誠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