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連捎帶打(二)
「下官見過殿下,見過岑大人。」
中書省與門下省本就隔得不算遠,加之李貞趕巧就在中書省里與岑文本議著事,這一接到陳子明處發來的公文,到得自是極快,而此際,陳子明卻是早已領著許敬宗候在了大堂口處,待得見李貞與岑文本聯袂而來,當即便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行禮問了安。
「姐夫客氣了,小王可是前來聽您調遣的。」
李貞心中顯然頗多的不滿,回禮雖是及時,口中更是說得親熱,可實際上么,眼神里卻是明顯透著股戒備之意味,顯見對陳子明此番召集議事的內涵有著別樣的猜測來著,倒是岑文本沉穩得很,除了恭謹地回了個禮之外,並無甚特別的表示。
「殿下言重了,下官此番請二位前來,乃是因許大人對二位大人聯名提交之糧運章程頗有不同看法,故而請二位前來一議,以策萬全。」
陳子明根本就沒在意李貞那等看似隨意、實則滿是戒備之態度,溫和地一笑,一派公事公辦狀地便將主題挑明了出來。
「下官黃門侍郎許敬宗見過越王殿下,見過岑大人。」
聽得陳子明點到了自己的名,許敬宗趕忙從旁站了出來,一派恭謙狀地便沖著李、岑二人躬身見禮不迭。
「哦?原來是許大人啊,久仰了。」
許敬宗在朝中雖是廝混了多年,可一直都是中低級官員,也無甚過人的政績,李貞對其根底自是一無所知,自不免便以為這廝是陳子明故意推出來與自己打擂台的,心中不爽也就屬難免之事了的,雖說不曾當場給許敬宗臉色看,可回禮的語氣么,卻也就不免帶著几絲的冷漠之意味。
「許大人一向心細如髮,司徒大人可是多次嘉許過的,陳某相信,有許大人之幫襯,糧運之章程定可保得萬全,好了,閑話少敘,殿下、岑大人,您二位請!」
陳子明壓根兒就沒打算為許敬宗當擋箭牌,借著誇獎其之機會,毫不客氣地便將其老底給揭了出來,雖不算直言,可以李貞以及岑文本的智商,卻是斷然不會聽不懂個中之內涵的。
「呵呵,那小王就拭目以待了,姐夫,您請!」
李貞顯然是聽懂了陳子明言語間的潛台詞,不過么,卻也並不曾盡信,也就只是打了個哈哈,一擺手,道了聲請之後,便昂然行進了門下省的大堂之中,由陳子明陪著一路直進二門內的廳堂之所在,一番客套過後,彼此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的差役們緊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
「許大人,煩請先將爾對章程有疑義之處簡略地概述出來,以此為今日議事之基調,如此可好?」
待得奉茶的差役們退下之後,陳子明也無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點了許敬宗的名,為今日之議事定了個調子。
「下官遵命。」
許敬宗本意只是想挑起陳子明與李貞之間的戰火,卻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最終會演化到眼下這等地步,眼瞅著自個兒將不得不跟李貞以及岑文本發生碰撞,心下里自不免叫苦不迭,奈何頂頭上司有令,他也自不敢不從,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趕緊躬身應了諾,飛快地調整了下忐忑的心情,強作鎮定地開口道:「好叫越王殿下、岑大人得知,下官已對糧運章程粗審了一番,認定個中有偏差二十一處,若無更易,恐對糧道之順暢有大礙,其一……」
許敬宗官位雖是不甚高,可一向就是靠耍筆杆子為生,口才也自相當之不錯,儘管是在吹毛求疵,可一番指摘下來,還真能說得個頭頭是道,一口氣羅列了二十一個錯處,愣是將李、岑二人的聯名章程批駁得個一錢不值,直聽得李貞面色陰沉如水,雙眼噴火不已,若不是顧忌到場合不對,只怕早跳起來給許敬宗來上一通老拳了的。
「有勞許大人了。」
李貞那動怒的樣子是如此之明顯,陳子明自不會看不到,心中自不免暗笑不已,可臉上卻是淡然得很,待得許敬宗結束了其那一大通的長篇大論之後,這才客氣地致意了一句,示意許敬宗自行落了座,而後側頭望向了面色鐵青無比的李貞,不咸不淡地開口道:「殿下,岑大人都已是聽過了許大人的陳述,若有不同意見,且就逐條議了去可好?」
「這個自然,小王倒要問問許大人,頭一條,設揚州為總轉運站乃是兼顧鹽運之所需,較之設於江寧,雖陸路運輸上稍多了些路程,然,便利之處顯而易見,此又有甚不妥之說,其次……」
李貞為了搗鼓出這麼份糧運章程,可是下了苦功的,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忙乎個不休,說是其心血之結晶也不為過,而今,居然被許敬宗如此這般地批駁了去,簡直就像是在當面打他李貞的兒子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先前陳子明沒發話,他也自不好呵斥許敬宗的無理取鬧,而今,陳子明既已開了口,李貞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怒氣勃發地便逐條駁斥著許敬宗的提議,話越說越是衝動,到了末了,竟是忍不住拍起了几子來。
呵呵,這就原形畢露了?有趣!
李貞越是暴跳,陳子明的心中便越是輕鬆,無他,章程本身有沒問題是一回事,李貞本人的表現如何又是另一回事——太宗出的考題可不止是在考李貞的行政能力,其工作方式乃是行為舉止本身也在考核的範圍之內,很顯然,從這麼個意義上來說,就算章程最終得以通過,李貞的表現也只能給個勉強合格的評價罷了,而這,對於陳子明來說,無疑便是個最好的結果。
「許大人,殿下對爾之諸多提議皆有著不同之意見,爾以為如何哉?」
面對著李貞的衝動與暴怒,陳子明絲毫不曾動氣,也不曾直接對李貞的諸般言語加以置評,而是順勢便又將許敬宗提溜了出來,他自己么,擺明了就只是準備當一仲裁罷了。
「大人明鑒,下官以為越王殿下所持之諸般理由皆似是而非,實不足取,其一,江寧本就是我朝南糧北調之樞紐所在,漕運之始也即在此,原就有糧倉無數,何須再在揚州另建糧倉,此未免有浪費之嫌也,其二……」
這一見陳子明又將自己給提溜了出來,許敬宗心中當真是苦不堪言,奈何事情都已是到了這般田地,他也已是沒了退路,若是不能爭辯出個所以然來,一頂「故意刁難」的大帽子隨時都會扣在他許敬宗的頭上,真到那時,只怕陳子明順勢便會治他一個瀆職之罪,一本參將上去,後果須不是好耍的,一念及此,許敬宗儘管滿心不願跟越王李貞起衝突,可也只能是硬著頭皮上了。
「荒謬絕倫,許大人諸般言辭盡皆是在吹毛求疵,小王斷難苟同,若是門下省就是這麼個態度,小王自當上本向父皇稟明,朝議之際再見分曉!」
李貞到底年輕氣盛,儘管有些城府,可畢竟遠算不上宦海老手,被許敬宗這等態度一激,心態也就徹底失衡了,不管不顧地便放出了威脅之言。
「殿下還請慎言,此朝廷要務也,非是可以隨意置氣者,有甚事,擺明了道理來說也就是了。」
李貞這等賭氣的話語一出,陳子明心中雖是暗笑不已,可臉卻是板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端起了當朝宰相的架子,冷聲便教訓了其一番。
「小王……,哼,岑大人,還是由您來說好了。」
一聽陳子明這等不甚順耳的話語,李貞額頭上的青筋當即便蹦了出來,有心發火,可到了底兒還是沒那個勇氣,轉念一想,又覺得此際跟陳子明扯破臉有些得不償失,也就強忍住了暴跳的衝動,轉手便將難題推給了始終不發一言的岑文本。
「陳大人,許大人所言可是代表了門下省之意么?」
岑文本與李貞之間是無甚交情,可畢竟是奉旨協助其辦差,於此份章程上,也是花了不少精力的,自忖已是將諸般事宜都往細里考慮過了的,卻不曾想會遇到許敬宗這等吹毛求疵之挑剔,別看其先前一直默然無語,可其實心中也同樣很是不爽,只不過城府足夠深,並未有所流露罷了,而今么,李貞既是將難題推了過來,他也就不打算再保持沉默了,一上來便問出了個尖銳無比的問題。
「岑大人怕是誤會了,許大人所言只是他自己的看法,然,既是牽涉到糧運大事,自該好生合議一番,所謂求同存異便是這麼個道理,岑大人,您說呢?」
陳子明本就無意為許敬宗的卑劣行徑作背書,這會兒表起態來,也自不會有甚含糊的,毫不客氣地便將許敬宗推到了「小人」的範疇之中。
「陳大人所言甚是,岑某別無異議,還請陳大人就此章程加以評述,若有不當處,改之便是了。」
岑文本與陳子明同朝多年,自是清楚陳子明有多難纏,本心裡就不願跟陳子明擺明了車馬地打擂台,而今一聽陳子明如此說法,懸著的心也就此落了地,緊著便表明了願與陳子明攜手合作之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