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惡人先告狀(二)
「帶鳴冤者上堂!」
身為雍州府的實際執掌者,錯非大案要案,陸遠成其實是很少登堂審案的,奈何眼下衙門裡的少尹等官員大半都已被派了出去,府內人手不足,值此鳴冤鼓響之時,陸遠成也自不得不親自操刀上陣了的,心情么,自然是好不到哪去,但見其緩步走到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拿起驚堂木便是重重一拍,而後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威……,武……」
陸遠成的斷喝聲未消,眾衙役們的呼威聲頓時便大起了,自有兩名衙役押解著一名相貌普通的中年漢子從堂下行了上來。
「跪下!」
卜一上了堂,兩名衙役根本不給那名中年漢子留下反應的時間,便已是齊齊斷喝了一嗓子,各出一腳,重重地踹在了其雙腳的腿彎處,當即便令那名中年漢子忍不住便是一聲慘嚎。
「堂下所跪何人,嗯?」
儘管心中頗為的不耐,然則陸遠成到底顧及著體面,倒也不致於遷怒於前來鳴冤之人,當然了,也不會給其甚好臉色看,也就只是循例開始了問案之程序。
「回青天大老爺的話,小人林昆,乃富貴酒樓的夥計,小人有要緊事要稟報青天大老爺。」
中年漢子明顯見過些世面的,儘管被踢得腿腳疼痛不已,卻並不為堂上的肅殺之氣所動,於回應之際,咬字清晰無比,順溜得幾乎不帶絲毫的停頓。
「講!」
儘管並不以為林昆這等小小的酒樓夥計能說得出甚要緊之事,可陸遠成還是依著堂審之規矩斷喝了一嗓子。
「啟稟青天大老爺,從昨日起就有人在富貴酒樓中兜售今科試卷,至今日,此事愈演愈烈,嘯聚酒樓中的舉子已有近百之多,私下售、買試卷者眾,小人以為茲事體大,不敢隱瞞,特來向青天大老爺告急。」
酒樓夥計皆是能說會道之人,這林昆自然也不例外,一大段言語下來,竟文縐縐地不像個酒樓夥計,反倒像是一久在公門中廝混的文職小吏。
「嗯?大膽林昆,安敢出此妄言,是欲欺瞞本官么?」
一聽有大批舉子在富貴酒樓售、買今科試卷,陸遠成的眼神當即便是一凜,但卻並不以為真會有這等蹊蹺之事發生,只以為林昆這是在信口開河,或許是欲借官府之力去打壓富貴酒樓也說不定,一念及此,陸遠成原本就陰沉著的臉色頓時便更難看了幾分,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厲聲便呵斥了一嗓子。
「青天大老爺明鑒,小人所言句句是實啊,大人若是不信,小人此處有一卷試題,還請大人過目。」
林昆明顯就是有備而來的,並未因陸遠成的盛怒壓迫而退縮,但見其一抖手,便已從衣袖裡取出了捲紙,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遞上來!」
這一見林昆如此舉動,陸遠成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皺,但卻並未再出言訓斥,而是一揮手,有些個驚疑不定地下了令。
「諾!」
陸遠成此令一下,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衙役緊著應了一聲,疾步搶上了前去,伸手接過了林昆手中的那捲子,而後緊趕著便轉呈到了陸遠成的面前。
「林昆,爾可知報假案是何後果么,嗯?」
只一看那份所謂的試卷,陸遠成的臉色當即便是一變,無他,概因這麼份試題實在是太詳實了些,與朝廷所公布的試題模式完全相符,至於真假么,陸遠成倒是不敢肯定,可有一條,他卻是清楚的,那便是不管這麼份試題是否是真題,有人膽敢在大比將至時販賣試卷,都是大罪一樁,斷不能輕縱了去的。
「小人所言句句是實,斷不敢虛言哄騙青天大老爺,若是所言非實,叫小人生遭天打五雷劈之罰!」
陸遠成這麼句問話一出,林昆的眼神里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緊著便出言賭咒了起來。
「嗯……,來人,傳本官之令,即刻調集各路巡檢人手,將富貴酒樓給本官封了,所有人等一體拿下,有敢頑抗者,一律就地正法!」
雍州府長史說起來也是堂堂從三品的大員,可在京師之地負責綏靖治安顯然不是啥好差使,沒旁的,這地兒權貴實在是太多了些,惹不起的人自是少不到哪去,可憐陸遠成才上任不過兩年,頭髮生生就熬白了大半,早尋思著要想調走了的,只是一來上頭沒人,二來么,也沒啥拿得出手的功績,只能是在任上苦苦地熬著,而今么,若是能借著科舉弊案一事見功,就算不能即刻高升,將來也少不得有個好去處,正因為此,陸遠成只略沉吟了片刻,便已是下定了封樓拿人的決斷。
「諾!」
陸遠成既已下了令,諸般衙役們自是不敢有甚異議,齊齊應諾之餘,煞氣頓時就此大起了……
「大人,剛傳來的消息,雍州府突然召集各路巡檢人馬兵圍富貴酒樓。」
申時一刻,離著下班時分已是不遠了,然則陳子明卻依舊不曾得閑,正自埋首公文間,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陳重已是疾步從外頭搶了進來,緊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胡鬧!怎麼回事,說清楚點。」
一聽陳重這般說法,陳子明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一股子不妙的預感立馬打心底里狂涌了起來,厲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據屬下了解,是有一人自稱富貴酒樓之夥計,於午後前去雍州府報的案,舉報有不軌之徒在富貴酒樓販賣今科試卷,言曰有不少舉子捲入其中,陸大人當即便下令封樓拿人。」
見得陳子明動了怒,陳重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著便將府衙內線傳來的消息簡略地稟報了出來。
「一群蟊賊,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爾即刻拿本官的名刺趕去富貴酒樓,勒令諸般人等不許妄動,一切待本官面聖后再行定議,快去!」
此番大比期間的綏靖事宜乃是陳子明之該管,按道理來說,雍州府發現了異常情況,必須先到他陳子明處報備了之後,方才能採取行動,而今,陸遠成既是自作主張,其中必定別有蹊蹺,不管其是真的與長孫無忌有瓜葛還是僅僅只為了貪功,那都不是陳子明所能容忍得了的,無他,真要是任著陸遠成的性子胡來,此番大比可就真要成為千古之笑話了的。
「諾!」
這一見陳子明聲色不對,陳重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著應了一聲,疾步便衝出了辦公室,領著幾名親衛便策馬往富貴酒樓方向疾馳而去了……
「呼……」
將陳重打發走了之後,陳子明自是無心再批摺子,再辦公室里來回踱了好一陣的步,末了,方才發出一身悶悶的長嘆,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緩步便行出了房去,一路徑直到了宮門處,遞交了請見牌子,不多會,便見趙如海急匆匆地趕了來,宣了太宗准見的口諭。
嗯哼,還真就都到齊了!
這才剛趕到兩儀殿,入眼便見長孫無忌與李泰赫然都已在側,很顯然,這兩位就是來惡人先告狀的,對此,陳子明雖是早有預料,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微皺了下眉頭。
「微臣叩見陛下。」
盡自心中犯著嘀咕,可這當口上,陳子明卻是不敢失了禮數,也只能是強壓著心中的躁意,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子明來得正好,輔機先前正與朕說起富貴酒樓一事,說是有酒樓之夥計前去雍州府報了案,言稱有人在販賣今科試題,朕倒是好奇得很,那試題皆是朕之親封,為何外頭卻有人敢胡亂販賣了去,子明既是負責綏靖之事,且就解釋於朕聽聽好了。」
太宗本心便不想將試題泄密一案鬧大,故而早間方才會同意陳子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見,可卻萬萬沒想到本該由陳子明負責的綏靖事宜居然出了偌大的岔子,心情自是大為的不爽,言語間的寒意也自不免便有些濃了的。
「啟奏陛下,微臣深受陛下隆恩,得以負責京師綏靖事宜,卻御下無方,以致於下頭人等不經請示便自胡為,微臣有罪,不敢自辯,還請陛下重處。」
眼見太宗如此之不滿,陳子明自是不敢胡亂辯解,也不急著去解說個中之利害關係,而是極為光棍地便先行認了罪。
「嗯?這麼說來,陸遠成那廝在動手封樓前並未向你子明報備嘍,朕沒聽錯罷?」
太宗本以為陸遠成封樓拿人一事是經過了陳子明的准許的,自是惱火陳子明的不知進退,可這一聽陸遠成竟然是擅作主張,心中的火氣當即便更旺了幾分,當然了,這股邪火已然轉移到了陸遠成的身上。
「回陛下的話,確實如此。」
在這等緊要關頭上,別說與陸遠成之間本來就毫無交情可言,就算有,陳子明也斷然不會幫著其說話,死道友終歸強過死貧道不是?
「混賬東西,陸遠成那廝要作甚,不請示便擅作主張,朕看他是想造反么!」
果然不出陳子明之所料,一聽事情全都是陸遠成獨自攪出來的,太宗當即便怒了,用力一拍龍案,已是聲色俱厲地咆哮了一嗓子,內里滿是掩飾不住的濃濃之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