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難纏的家務事(三)
這世上有種人,不管穿甚衣服,也不管在甚場合,只要一露面,那便會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之所在,而辯機無疑就是這等樣人,但見其身材修長,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劍眉如畫,哪怕光著頭,又穿著一身的袈裟,可寬大的僧袍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其俊朗之氣度,那等丰神之模樣,縱使男人見了,也都不免為之眼前一亮,就可想見對婦道人家的殺傷力有多強了的。
「阿彌陀佛,貧僧辯機見過各位大人。」
辯機和尚明顯也沒想到廳堂里居然坐著兩位紫袍官員,只是他對官場並不熟稔,並不清楚這兩位都是何許人來著,也就只能是籠統地合什見了個禮。
「辯機大師不必多禮了,本官陳曦,今日請大師前來,是有一事須得請大師做一說明的。」
陳子明雖是驚嘆於辯機和尚的模樣之俊俏,可也並不是太過在意,反倒是在心底里暗自提醒自己萬不可先入為主,然則回話的語氣卻是平和得很,就宛若在拉家常一般。
「原來是陳相,貧僧仰慕已久,失敬,失敬了。」
陳子明素來是高調做事,低調為人,儘管美名滿天下,可真見過他本人的卻是不多,加之陳子明對佛、道兩教皆無信仰,甚少去參與佛、道盛事,辯機和尚自是認不得其,這一聽陳子明自我介紹之下,辯機和尚始終淡定的臉色立馬起了變化,帶著幾分的訝異、幾分的驚奇,更有著幾分的不解,顯然是想不明白陳子明究竟有何事要將自己傳喚到這府衙之地來,但這卻並不妨礙辯機和尚表達一下對陳子明的崇仰之情。
「辯機大師客氣了,本官聽聞大師精舍前些日子遭了盜,不知可有此事么?」
陳子明乃是斷案之能手,自是清楚閑談之際反倒更能摸清情況,自不會一上來便擺出審案的架勢,而是作出一派關切狀地探問了一句道。
「阿彌陀佛,不瞞陳大人,確有此事,只是貧僧素無長物,丟得也不過就是些零碎罷了,為嫌麻煩故,也就不曾驚擾了父母官,卻不曾想此事竟是傳到了陳大人耳中,貧僧慚愧,慚愧。」
辯機和尚明顯沒料到陳子明會這般問法,眼神里立馬便閃過了一絲訝異的精芒,只是很快便有恢復了常態,但見其恭謙地合什頌了聲佛號,一派溫文爾雅地解釋了一番。
「哦?不知辯機大師究竟遺失了何物,可否為本官一述么?」
辯機和尚掩飾得雖好,可又哪能瞞得過陳子明的敏銳觀察,待得聽其明顯是畫蛇添足的解說,陳子明的心當即便是一動,不過么,卻並未有所流露,僅僅只是一派好奇心大起狀地追問了一句道。
「讓陳大人見笑了,貧僧就只丟了幾領僧袍、一件袈裟,幾件各方施主隨喜的玉制小玩意兒罷了,皆身外之物耳,丟與不丟,皆無甚區別,實不敢勞得陳大人動問。」
見得陳子明不依不饒地一直在追問被盜一事,明顯有著不對之處,辯機和尚心中自是就此警覺了起來,又哪敢詳細解說,也就只是含糊其辭地敷衍了一番了事。
「原來如此,哦,來人,給辯機大師看座。」
以陳子明的觀言察色之能,自是立馬便看出了辯機和尚的言不由衷,不過么,卻並未出言點破,而是笑呵呵地一擺手,示意給辯機和尚讓個座,擺出的赫然是要與辯機和尚閑聊上一番之架勢。
「諾!」
聽得陳子明有令,邊上侍候著的差役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諾之餘,自有數名差役緊著抬來了几子、蒲團,恭請辯機和尚入了座,一眾人等便就此閑扯了起來。
辯機和尚雖不明白陳子明叫自己前來的真實用心何在,可心底發虛之下,卻是不敢多問,也就只能是打疊起精神,好生陪著陳子明瞎扯一氣,依仗著過人的學識,倒也能做到妙語如珠,不時地惹來諸般人等的喝彩與叫好,賓主之間相談甚歡,其樂自也融融哉。
「嗯,那就去物證取了來好了。」
一群人等正自笑談不已間,卻見婁師德匆匆從外而入,俯身在陳子明的耳邊,低聲地稟報了一番,旋即便見陳子明不經意地一揮手,語調淡然地便下了令。
「諾!」
陳子明此令一下,婁師德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廳堂,不多會,便已領著一名手捧著托盤的差役從外頭轉了回來。
「辯機大師,可認得此物么,嗯?」
陳子明揮手示意了一下,婁師德緊著便會意地將托盤上蓋著的青布掀了開來,露出了內里的事物,赫然正是一隻精美無比的玉制枕頭。
「這……,阿彌陀佛,請恕貧僧眼拙,確不認得此物。」
一見到那隻精美的玉枕,辯機和尚的瞳孔猛然便是一縮,但卻死咬著不肯服狀。
「哦?此莫不是大師被盜之物么?」
見得辯機和尚矢口否認,陳子明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便又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陳大人說笑了,貧僧乃化外之人,又怎能用得上此奢侈之物,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玉枕干係重大,真要認了下來,怕是就難走出這廳堂了的,正因為此,哪怕心慌意亂不已,可辯機和尚卻是斷然不肯承認此物乃自己所有。
「呵,大師倒是好辯才,到了此時,還不願給本官一個交待,也罷,那就帶證人上堂好了。」
不管辯機和尚如何狡辯,陳子明也自不急不燥,一揮手,聲線淡然地便下了令。
「諾!」
婁師德就侍立在陳子明的身邊,一聽陳子明有令,緊著便應了一聲,疾步行下了堂去,不旋踵,便已領著數名差役,押解著三名小沙彌從堂外行了進來,一見及此,辯機和尚自是再也撐不住了,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如紙一般,但卻並未就此服罪,而是捻動著念珠,呢喃地口誦佛經不止。
「辯機大師不會也不認得這三名小沙彌罷,嗯?」
人證既到,陳子明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面色一沉,身上煞氣頓時大起,擺出的已然是當庭審案之架勢了的。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
這一感受到陳子明身上的煞氣,辯機和尚原本就白的臉色立馬便更白了幾分,不僅如此,額頭上也已是冷汗狂淌不已,氣息雖已大亂,可依舊還在念著金剛經,並未回應陳子明的問題。
「爾等三人可都認得此玉枕么,嗯?」
陳子明冷冷地看了辯機和尚一眼,卻並未再追問於其,而是將視線轉到了跪倒在堂上的那三名小沙彌,聲線冷厲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話,此物正是我家大師所有。」
三名小沙彌被帶到堂上之前,早已被婁師德率人盤問過根底了的,此際又哪敢當庭翻供,彼此對視了一番之後,由著一名年歲較長的小沙彌出面給出了肯定之答案。
「嗯,此物可是四日前被盜的么?」
有了那名小沙彌的證詞,此案也就已然是初露端倪了的,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就此鬆懈下來,緊著便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大人的話,確是如此。」
聽得陳子明見問,那名出面應答的小沙彌自是不敢胡謅,緊著便作出了回應。
「很好,爾可知此物是何人贈送與辯機大師的么?」
見得那名小沙彌如此之配合,陳子明也自樂得嘉許了其一句,不過么,卻並未忘了往下追根問底。
「大人明鑒,小僧等都是一年前才調來服侍辯機大師的,是時,那玉枕就已在大師房中了,平日里大師向不給人看,也就是小僧等負責洒掃時見過幾回,因此物精美稀罕,小僧等皆印象深刻,斷不會認錯的。」
陳子明這等和顏悅色的問話一出,那名小沙彌的心情也自輕鬆了起來,話也就說得更加順溜了幾分。
「嗯,婁師德,爾且將此三僧全都帶下去,畫押后,好生看管起來,不得私相虐待。」
小沙彌既都已將該說的證詞說完了,陳子明也就沒再追問個不休,一擺手,便已是面色肅然地下了道命令。
「諾!」
這一聽陳子明有令,婁師德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著應了一聲,領著幾名差役便將那三名小沙彌又都帶下了堂去。
「劉長史、高少尹留下,其餘人等都退下罷。」
接下來要問的案子牽涉到了天家之顏面,自是不能廣而告之,正因為此,陳子明毫不猶豫地便端起了宰輔的架子,不容分說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諾!」
案子審到了此處,已然是關鍵之所在,在場諸多官吏們自不會不好奇最終之究竟,可惜陳子明有令,眾人雖心有不甘,卻也無人敢多言啰唣的,也就只能是齊齊應了諾,魚貫著便盡皆退出了廳堂。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
不管堂上發生了何事,辯機和尚的念經之聲始終不曾消停,此際亦然如是,不僅如此,其原本煞白的臉色不知何時竟已恢復了紅潤,顯然心下里已是有了死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