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岫岩玉葉
金陵城,前朝的端王府內。
姬長空閉目沉思,虔心養神。
顧海棠悄然走到了府內,她沒有來得及跟姬長空彙報,便到了內殿。
姬長空睜開眼睛,說道:「這麼晚,還不休息?」
顧海棠拈指掠開了臉頰上的發梢。她走了上來,另一隻手藏在背後。
等到了姬長空面前,她鼓起笑容,將自己泡好的一盞茶,送到姬長空手中。含羞脈脈的說道:「這是人家親手為你沏的茶。」
姬長空奇道:「你都會沏茶了?」
顧海棠蔑了一眼,高傲的仰起頭說道:「人家本來就會的好嗎?」
姬長空把茶放在身邊的桌子上。說道:「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的美意。時間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嗯!」顧海棠出奇的聽話,她點了點頭。又站住腳步,回頭問道:「長空哥哥,魏國公的悼堂就在國公府,你不前去祭奠嗎?」
「人死不能復生,魏國公一身持重,是為國之重器。他的靈魂必然會升天。我在哪裡都能祭奠。他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聽著姬長空的感慨,顧海棠鼻子莫名一酸。她囔囔的說道:「我聽爹爹說,大周才子,才思敏捷,才氣縱雲。壽元大多數都到一百五十年。即便是受傷,心脈跟靈魂不滅的話,也是可以重塑身形,繼續存活的。怎麼,可能死了呢?」
姬長空斷起茶盞,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傻丫,世界上哪有不死的人?是個人都會死。我在書中得知,壽星彭祖也不過八九百歲。」
顧海棠極為認真的說道:「是真的,我爹爹從來不騙我的。他親眼見過進入大道無為之境的人,飛天縱地,壽比天齊。」
噗!
剛喝下去的茶,姬長空一口噴了出來。
顧海棠眉頭微簇,頓時不悅的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要吃人的母老虎摸樣,挑釁道:「怎麼?我爹爹的話,你也敢質疑?」
「咳……誤會,咳咳!」姬長空放下茶盞,張開嘴,呼呼的喘著粗氣。
顧海棠見狀,焦慮的問道:「呀,你怎麼了?」
姬長空臉色蒼白,指著茶盞說道:「這茶,你放多少鹽進去了啊?」
「鹽?那是鹽?」顧海棠脫口而出,心道:「壞了!」
原來啊,在此之前,顧海棠壓根就不會沏茶!別說沏茶,她連燒水都不會!
一來,她的身份就註定了不會過問柴米油鹽,人間煙火。
二來,蜀人不善飲茶,而是啜飲甘泉。當然,最主要的是蜀人沒有像大周那樣繁瑣複雜的禮儀。
茶,對蜀人來說是喝。對中土之人來說,就是品。茶有茶道,食有食規。
比如,沏茶要講究火候,在煮茶的過程中,得經過三舀三啜的繁瑣流程。
而且,取茶的時候。以第二舀的味道最佳,清虛淡口,茶氣振神。
相比起來第一勺渾濁,第三勺就顯得乏味。
再比如,中土皇權。吃飯,也是得講究規矩的。
亨食美味佳肴的時候,周天子用九食鼎,王七鼎,侯四鼎,司徒次之,其他為一鼎。
也就是說,周天子吃飯用九個碗。王公,七個。侯爵四個,司徒二個,其他人均為一個。
這樣的禮節規制,世代周人習以為然,蜀人雖不是化外之地,卻也並不代價那般繁瑣之禮。
可顧海棠出川已有月余。她就喜歡周人的謙謙有禮跟儒雅風情。總覺得,比蜀中勇士多了一點華然的氣質。
尤其是她看姬長空的眼神,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或者是找到了來自星星的你。
在偶像面前,小女生的心態就變得極為謹慎。
周禮在巴蜀沒有太大影響,但對於有了芳心的姑娘們來說,無論她出生在什麼地方,即便是蠻荒之地,都懂如何關心對方。
用顧海棠經常從她奶奶口中聽到的話,就是,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須抓住男人的胃。
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咱們的顧大小姐自然心知肚明。
可她不會做飯,要學,也得從基本的茶藝開始。
於是乎,顧海棠就跑到了金陵城外的茶樓,觀看來往的社會名流如何煮茶,沏茶等等。
茶樓內的茶,有茶花,茶晶。所謂茶晶,便是煮茶的時候第一勺舀出來的最上層的茶油,經過曝晒之後,凝成的晶體。
在黎元大陸,茶晶是溫良品。是製作丹藥、釀酒,不可或缺的調劑物。
因為晶體晒乾后,呈現白色。顧海棠就看在眼中,記在心裡。
當然了,她可不知道所謂茶晶的存在。要不然,也不會在茶里加鹽了。白色的!加精的!呃……
如今,回想過來,顧海棠如夢初醒,她努著嘴,羞嗒嗒,愧盈盈的說道:「長空哥,是我放錯東西了。」
姬長空故作心機的調侃道:「還好啊,萬幸不是砒霜。」
顧海棠急道:「你說什麼胡話呢?人家才不捨得……人家,人家才捨不得浪費砒霜呢。」
看著這個女人扭捏作態的摸樣,還真有點搔首弄姿,嫵媚招魂的動蕩感。姬長空蹭的一下,褲頭勃動。一團熱氣迅猛上升,臉熱的跟猴屁果上的榴槤似的。
顧海棠看似不妙,第六感官就覺得這貨對自己生出褻瀆之意。她羞澀的瞪了一眼,旋即說道:「人家給你沏茶,不過是搭一點關心。倒有一個很是重要的物件,魏老帥托我帶給你。」
一聽魏國公,姬長空神色耷拉了下來。他愁眉苦臉的問道:「啊,什麼物件?」
「是這個。」顧海棠將一個錦囊遞了過來。
姬長空毫不猶豫的打開,瞬息間,滿殿鉑光。
是一塊玉!
古老的玉!
外表,像是一支筆,不是筆!是一片修長的葉子。
玉葉!
散發著混潤盈月的氣息,放在手心裡,感到莫名的清涼。
顧海棠之前未曾見過這樣的玉葉,不過,她身為蜀國神教的門徒,對玉器頗有研究。
她瞳孔上煥發出灼熱的光芒,上前說道:「給我看看!」
她搶在手中,閉著眼,湊了上去。
姬長空看的奇怪無比,閉眼還看什麼玉?
孰料,片刻后,顧海棠面容嬌喜的說道:「天吶,這是一塊岫岩玉料!年代久遠,恐怕比殷商還要久遠。」
姬長空心頭一震,用關注怪物的眼神打量著顧海棠。
顧海棠怯懦的解釋道:「古蜀有專門的采玉術,傳聞是神教之間交流道法,從雲南傳換過來的一門術法。能夠憑感官來挖掘玉石的歷史年代。」
「這麼神奇?」
「切,普天之下無奇不有。我們蜀人也是很偉大的。」
聽著顧海棠自我吹噓,姬長空無心寒磣,急忙催促道:「那什麼是岫岩玉?」
顧海棠睫毛一挑,說道:「你見識短淺,一時間也說不清。」
「呃……這……」姬長空巨汗無比,滿臉尷尬的看著眼前的璞玉。他不細看,倒也罷了。仔細一端詳,豁然發現,在晶瑩圓潤的玉質之內,隱約浮現著一個「劫」字!
字體囂張跋扈,字跡螢光閃耀。整個字包裹在玉內,是趨於透明的。若不是顧海棠拿在手中,在她頸前的銀項圈的照耀下,玉石折出波動的光芒的話。姬長空還真發現不了玉葉中的『劫』字。
姬長空好奇的湊了過去,說道:「咿?上面怎麼有字?」
顧海棠拿在手中,低頭觀察。
兩個人面對面,鼻尖碰鼻尖,若不是嘴唇中間隔著玉葉,就要啵在一起了!
「哎呀,還真的有字耶。」顧海棠說著,露出了好奇的神色。她的臉蛋嬌艷欲滴,她的唇線在玉葉的映照下,宛若仙雲縈繞的紅色流蘇,像一個嫩滴滴的櫻桃。
「咕!」姬長空咽著口水。
顧海棠當即回過神來,她鄙夷的瞥了一眼姬長空,隨即,小心翼翼的拿著玉葉,走到了桌前。
姬長空尷尬的笑道:「海棠,你看出什麼來了沒有?」
顧海棠愁眉道:「玉器內刻錄『劫』字,當真是聞所未聞呀,而且,這顯然違背了玉料的質心。」
「什麼?余料還有心?」姬長空聽著迷糊,心道:寶貝,你這不是逗我嗎?
「沒錯,神教的信條之中就有說過。萬物都有心,尤其是玉。是無瑕之心。記得爹爹曾經說過,君子五德如玉,分別是仁,義,智,勇,潔。這都是玉器的質心。象徵著柔合,光潔,清澈,光明跟典靜。而這片玉葉裡面,有『劫』字,本身就違背了道心。這就讓人匪夷所思了。當年打造玉葉的那個人,為何要把象徵戰爭跟毀滅的『劫』字刻錄在天下最好的玉石裡面呢?」
姬長空道:「是啊。黎元世界,才道豐巒。以字成句,以句為詩。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天地才氣之威。按理說,大殺氣跟柔和的玉質是不能融合為一的。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非常蹊蹺。只是,你確定這是世間最好的玉?」
顧海棠露出無比自信的表情,她翹起下巴,道:「當然,你或許不知岫岩,但肯定知道紅山文明吧?」
姬長空答道:「殷商不就是那個文明的傳承者嘛,這個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嗯,算你還有點見識。殷商之祖,便是出自上古時代,少昊鳥夷部落裡面的『玄鳥氏』。也是神獸朱雀的後裔,傳聞,道法初開的時候,朱雀化身簡狄和契,在人間播種文明。而契便是商朝的老祖,簡狄便是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