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靜立佛前
入目所及,便是一片的昏暗,厚實的床帳,遮擋了外麵熹微的光線。
傅容姿緩慢的呼吸著,心口的鈍痛之感,讓她覺得好像每一次喘氣都帶上了壓抑的感覺。
是一場夢嗎?
隻是一場噩夢吧。
傅容姿自欺欺人的想著,雙手的中指和無名指還能夠摩挲到掌心中,那昨夜被自己摳出來的血痂。
不是夢呢。
“主子,您醒了?”
傅容姿剛一清醒,青山便察覺到了,隻是許久不見傅容姿有所動作,青山也不敢出聲驚擾。
可等的時間長了,青山又怕傅容姿會出什麽事情,到底還是開口喚了一聲。
隻是床上的傅容姿卻沒有任何回應,依舊隻是睜著雙眼,靜靜的看著頭頂的幔帳。
其實,一片漆黑之中,傅容姿又能夠看得清楚什麽呢。
但她依舊是在用力的看著,看得眼睛酸澀,卻還是一眨不眨的睜著雙眼。
青山不放心傅容姿,又不能夠離開,便走到了隔扇處,輕輕的敲了敲,既保證傅容姿的任何動作,都能夠處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又能夠讓紫玉警醒。
果然,紫玉就好像是也一直守在了門邊一樣,立刻便走了進來。
見到毫無異樣的拔步床,紫玉詢問的目光看向了青山。
青山用口型道:“醒了。”
沉沉的呼出一口氣,紫玉緩步走到了床邊,守著床帳,一樣先是輕聲喚了一句。
“小姐?”
沒有回應。
紫玉看了青山一眼,示意她不要過來,然後動手撩起了半邊的床帳,一眼便見到了傅容姿淚流滿麵的樣子,開口的聲音就跟著帶上了顫抖。
“小姐。”
傅容姿的眼珠子動了動,移到了紫玉的臉上,看著那一張比哭還難過的表情,傅容姿慢慢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伸出手,就著紫玉攙扶著她臂肘的動作,坐起了身來。
“拿點藥膏來,我的手破了。”
傅容姿的語氣雖然很是平靜,嗓音卻已經是黯啞得不行,眼中的淚水,也好像根本沒有盡頭一般的流淌著。
紫玉翻過傅容姿的掌心,借著外麵已經一點點亮起來的天色,也看到了她掌心處的傷口。
咬著下唇,紫玉點了點頭,接過青山遞過來的傷藥,小心的為傅容姿塗抹了起來。
傅容姿傾過身,將額頭抵在了紫玉的肩上,左右蹭了蹭。
“帕子。”
才剛替傅容姿兩隻手都上完了藥的紫玉,聞言又慌忙的掏出了帕子,扶起了傅容姿,手抖得替她開始拭淚。
可是,傅容姿的眼淚,就好像是擦不盡一般,無論紫玉怎麽樣的輕拭,總還會有新的流下來,引得紫玉都跟著哭了起來。
傅容姿幹脆將眼睛埋在了紫玉手中的帕子上,聲音沙啞道:“擺膳吧。”
“是……”
紫玉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了樣子,明明隻是簡單的一個字,竟也被她應得支離破碎。
將服侍傅容姿起身的任務交給了青山,紫玉才踏出了外間的屋門,便受不住的蹲下身來抱住了自己,無聲的也跟著大哭了一場。
遠處晨起已經開始掃撒的小丫鬟們,看到縣主身邊最得寵的紫玉現在蹲在了那裏,誰也不敢貿然過來,更是縮著身子躲到了一邊,生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哭了一會兒的紫玉,情緒慢慢緩了上來。猛得站起身來的時候,還險些沒能夠穩住。
撐在了身邊的柱子上,紫玉通紅的眼睛掃了一遍院子裏的人,又叫來了一個管事婆子,讓她在最近幾日裏,都好好拘著點院子裏的人。
婆子雖是有心想要問問是怎麽回事,免得一不小心就會犯了主子們的忌諱,可看著紫玉的神情,那婆子終還是把話又給咽回了肚子裏麵。
反正縣主的身邊,總也就是那麽兩三個人在伺候,她們這幾日避著點,應該也就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了。
滿滿一大桌子的早膳,備上了甜鹹的各種類別,已經重新梳妝過了的傅容姿坐在桌邊,也不多言,隻是極為難得的比往日還多用了不少。
吃到了最後,還是紫玉怕傅容姿的胃口受不了,才出言打斷了她。
傅容姿也不反駁,就好像這吃東西,還是不吃東西,對於她來說,都沒有什麽分別一般。
那些往日裏,會多得讓傅容姿覺得不舒服的食物,此刻進了肚子裏,竟如泥牛入海一般,毫無所覺。
“去佛堂。”
傅容姿漱完口,又淨了手,便突然起身說了這麽一句,然後,也不管紫玉她們跟沒跟上,便自己往外走了出去。
福王府中一共有兩處佛堂,一個早已沒人過去的老佛堂,是從來就有的,隻不過現在已經荒蕪。
而傅容姿此時要去的這處佛堂,則是周勝光在知道她禮佛之後,特地加蓋的,雖然地方不大,卻離著傅容姿的韶光院距離極近。
“在外麵等我。”
傅容姿留下了這麽一句話,便自己邁步進了佛堂。
等在外麵的紫玉與青山對視一眼,還是紫玉先開了口:“你已經一夜沒睡了,小姐這邊有我照看著,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青山搖了搖頭,一夜沒睡這種事情,對於她來說並不算什麽,她隻是實在擔心傅容姿的情況。
自從今日醒來以後,傅容姿的一切表現,除了剛開始的時候哭過了一場,都實在是太過於安靜了。
安靜得反常,安靜得讓人害怕。
日日有人打掃的小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觀音金身立於其上,傳聞中可以起死回生的玉淨瓶一樣被觀音大士穩穩的托在了手中。
身後的木門已經被重新關上,在四周燭火的映襯下,傅容姿又往前走了兩步,卻沒有跪下,隻是在那裏看著法相出神。
這一切事情,都實在是發生得太快了,快到了傅容姿幾乎無法反應得過來。
為什麽?
傅容姿在心中問著,既是問著菩薩,更是在問著自己。
傅容姿想了很多的事情,想著上輩子,也在想著這輩子。
但又似乎什麽都沒有想過,那一些事情,根本就是不受傅容姿所控製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
為什麽?
眼皮抖動了一下,再次沾染上了水汽,但又很快就消失不見,傅容姿的目光依舊平靜的看著眼前的菩薩。
為什麽?
上輩子的文王世子,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結局,傅容姿努力的想要回想,卻發現自己的腦海裏早就已經是亂成一團。
不斷躥出來得回憶,有的與謝天佑有關,有的卻隻是路邊擦肩而過的小販。
為什麽?
傅容姿晃了晃腦袋,想要讓自己能夠清醒一下,卻隻是徒勞。
壓抑的空氣,讓傅容姿忍不住的抓住了自己的領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卻又好像一條被困在了旱地上瀕死的魚兒。
為什麽?
是不是,這一切的苦難,都是因為她。
傅容姿從沒有像今日這般,覺得自己是一個不吉之人。
她生來克母,大而克姐,其實,這些話,都並沒有說錯過,不是嗎?
眼中再次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傅容姿的視線。
傅容姿就這麽,微彎著腰,一手環在腹前,一手依舊拉扯著自己的領口,狼狽的抬起了頭,看著那個從來不會喜,也不會怒的佛像。
眼淚終是沒有再次落下,傅容姿胃中的絞痛之感,終於遲緩的讓她感知到了。
原本環在腹前的手,轉而按在了胃上,傅容姿動作緩慢的直起了身子,又往前走了兩步,終跪在了佛前。
“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在上,信女傅氏容姿在此……”
話說到了這裏,傅容姿卻不知道該怎樣繼續下去,方一停頓下來,那胃中的痛感便再次明顯了起來,傅容姿原本合十的雙手,也忍不住的按了上去,整個人都躬下了身子。
咬著牙,傅容姿一點點的重新跪直,隨著她的動作,胃部更如是抽筋一般的痛了起來。
那份痛楚,就好像是連同心髒,都一塊跟著疼了起來。
傅容姿麵色蒼白,雙手按在了地上,整個人都拜了下去,擠壓的力道,讓那份疼痛變得好似不是那麽明顯。
傅容姿叩地默背起了《千手經》,這也是當初素心與她的第一篇經文,紛繁雜亂的思緒,借著一篇篇的經文,慢慢重新的沉靜了下來。
傅容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拜了多久,隻覺得腦海中的一切存在越來越淡去,隻剩下空曠的佛殿,連她自身,都已經不再存於其中了。
傅容姿的思緒,變得越來越簡單,心中的念頭,也一點點變得越來越堅定。
再次直起身來的傅容姿,眉宇間已不見最初的驚惶,心靜如水。
重新叩拜,傅容姿起身向外走去,卻見屋外的天色,已然是漆黑一片。
已經又過去了一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