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的道（一）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的道（一）
喧鬧的街道上，驍峰身穿紅袍，足蹬雲履，頂戴紅花，胯下一匹高大的棗紅馬，氣宇軒昂，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他是蜀國本次科舉狀元，更是受皇帝欽點的才子，還是太后做媒的宰相府駙馬！早年悲慘的他，終於憑著自己的才學，有了出人頭地的一天。
回想起以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驍峰只覺得自己是世上最悲慘的人。
二十多年前，他在蜀國一個偏遠小山村的一間茅草屋中降生。他的父母都是窮苦百姓，守著自己的三分地，糊口都困難。
三歲那年，蜀國與西方的楚國發生戰爭，開始在全國範圍大肆徵兵。他的父親，一個文弱的書生，同樣被強行帶走，充軍！
父親的離去，讓這個本就艱難的家庭一下子失去了頂樑柱。生活的重擔全部落在了他母親的身上。
他的母親是個了不起的人，柔弱的身子硬是撐起了這個家。每天天不亮，她就下地幹活，直到月明星稀，才回家。
只有幾歲的驍峰，每天便跟著母親在田間地頭玩耍。吃不飽，穿不暖，讓他的身子十分瘦弱，經常受同齡人的欺負。所以他經常一個人，不與村裡其他孩子玩耍。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五年，小驍峰八歲了。他的母親是個不識字沒文化的女子，在蜀國，流傳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
但她卻有遠見卓識，她清楚的知道，窮人家的子弟要想有出息，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科舉考試！
於是，她把每天六個時辰的勞作時間延長到十個時辰，拼了命把驍峰送進村裡唯一的私塾。驍峰便在那裡念書，識字。
也許是由於孤僻的性格，驍峰在念書、作文方面頗有天賦，小小年紀便受到了私塾夫子的青睞。
時間，又過去了三年，小驍峰長到了十一歲。也就是這一年，消失了八年的父親終於有消息傳來，不過，傳來的是個噩耗！
是一個身穿甲胄的士兵送來了一封信，驍峰把這封信念完的時候，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雖然他對父親的印象很模糊，但他卻一直記著父親對他的愛，一直在等著父親歸來。他這麼認真的學習，也是為了父親回來的時候能誇讚他兩句。
他的母親，這個堅強的女人，這個才三十多歲卻看起來蒼老無比的女人，聽到這個噩耗后終於病倒在床。
所有的重擔落到了驍峰身上，他接替母親，每天下地幹活，同時照顧重病的母親。而且，每天在私塾的學習也從不落下。
堅持了一年，他的母親最終還是離開了。為了安葬母親，驍峰賣掉了家裡的三分田地和唯一的茅草屋。
沒了田地，便沒了收入。沒錢交學費，便再也上不了私塾，也買不了書。他的學業就這樣停滯下來。
這個時候，他遇到了一生中唯一的朋友，好兄弟，虎子！
虎子家也是百姓，卻比驍峰好很多，他的父親因為打獵受傷少了一條腿，卻因此躲過了被強行充軍。
他的父母，是一對樸實的夫婦，收留了驍峰。虎子，更是個憨厚的人，把驍峰當成他的親弟弟。
虎子不喜歡念書，卻喜歡學他父親打獵。當他知道驍峰想要念書，識字，參加科舉的時候，他便開始上山打獵，換錢，讓驍峰有錢上私塾，繼續學業。
驍峰在私塾，由於身子瘦弱，經常受到同齡人的欺負。是虎子，狠狠地教訓了那些欺負驍峰的人，才讓他有了一個安靜的學習環境。
終於，憑著過人的天資，他被私塾的夫子收為關門弟子。從那時起，他才接觸到真正的詩詞歌賦，作文之道。
可惜好景不長，三年後，虎子的父母因為一場大病雙雙離世，只留下了十五歲的驍峰和十七歲的虎子。
這一次，驍峰比較幸運，私塾的夫子，也就是他的老師，決定收留他。他曾懇求老師也收下虎子，可老師卻怎麼也不肯答應。
虎子看出了驍峰的為難，笑著對驍峰說，憑著他打獵的本領，會生活的很好，讓驍峰跟著夫子走，要是將來考上了狀元，不要忘了他，就行了。
驍峰信以為真，跟著老師去了蜀國京師，沒有看到虎子轉身苦澀的臉，晶瑩的淚。
到了京師后，夫子對驍峰的態度也逐漸變得惡劣起來，每天叫他劈柴，打水，寫字去賣，完全把他當成了下人。
為了跟隨夫子學習，驍峰忍氣吞聲在京師待了五年。五年時間，他通過了鄉試，成了秀才，又通過了秋試，只差最後的科舉，便能完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的重任。
可是，這五年，他同樣在京師認識了一個美麗善良的女子。女子名叫周萍，與驍峰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很快，這件事被夫子發現了，夫子說驍峰敗壞了他的名聲，將驍峰逐出師門。
驍峰帶著周萍私奔了，兩人憑著單純的愛情，浪跡天涯，過著衣不禦寒，飯不能飽的生活，輾轉回到了他出生的那個小村莊。
虎子依舊生活在那裡，明明只比驍峰大了兩歲的他看起來卻如驍峰的父親般蒼老。這五年他經歷了什麼，他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看到驍峰迴來，還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兒，虎子顯得很高興。在虎子的幫助下，驍峰和周萍辦了一場婚宴，給了周萍一個名分。
但驍峰並沒有放棄科考的念頭，依舊發奮讀書，準備著兩年後的科考。
周萍每日替人刺繡勉強能維持生活，虎子卻把更多分時間花在了打獵上。
兩年後，驍峰拿著虎子和周萍給他湊的盤纏，踏上了進京趕考的路。周萍的叮囑還在耳邊回蕩：
「不管考沒考上，你都要回來，我在這裡等你！」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考取了功名，更是憑著一篇文章受到了當今皇帝的召見。皇帝對這個年輕有才的小夥子十分喜愛，當場賜婚與宰相千金。
驍峰有心說明家中已有結髮之妻，卻又擔心惹怒龍顏，被奪去功名，便瞞下了這事。
蜀國律法，科舉狀元，騎馬繞城一圈，彰顯帝王用賢！
於是，驍峰便騎著棗紅馬，在無數人羨慕的眼神中，彰顯自己的才能。
三天後，他和宰相千金的婚禮在京師最大的酒樓舉行，滿朝文武百官，就連當今皇上都參加了他的婚禮。
宰相的千金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驍峰以前從未見過這般美麗的人兒。洞房花燭夜，他看到宰相千金的第一眼，悵然嘆道：「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
這時候，他以為他美好的一生就這樣開始了。
有了宰相做岳父，驍峰的仕途一路平坦，青雲直上，很快就在朝中身居要職。
而當初他的老師，幾天前找到他，誠惶誠恐的給了他紋銀千兩，以彌補當年有眼不識泰山之罪。
夫子當年對他有恩，不管後來如何，恩就是恩，不能忘。所以，他沒有收夫子的銀子叫了一聲老師，冰釋前嫌。
就這樣，他在京師生活了五年。五年，足夠改變很多事，可他和顧雪卻始終沒有子嗣。顧雪，是宰相千金的名字，也是他的妻子。
這一天，在他退朝回府的路上，一個中年男子攔住了他的轎子。
他從轎中出來，看到了那個男子。看著男子破爛不堪的衣服，黝黑而蒼老的皮膚，他叫下人給了那男子紋銀十兩。
「驍峰！真的是你嗎？」
那個男子沒有要他賞的銀子，反而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何人，二品監察大人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
驍峰還未說話，起身邊的護衛便抽出了腰間明晃晃的刀，架在了男子脖子上。
男子沒有絲毫畏懼，反而猖狂的笑了起來，「二品監察大人？好大的威風！不過是個忘恩負義的負心漢罷了！當年你我兄弟相稱，如今，我不過是叫了你的名字，便要被處死么！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上山打獵，一起在田間地頭玩耍，你可還記得當年我站在你面前，替你擋下那些欺負你的人。如今，我叫你一聲名字你就要處死我嗎！你可還記得，曾經是誰陪你從京師一路流浪回到家鄉，你可知道，當初是誰日夜勞作，不辭辛勞，只為你幫你湊足去京師的盤纏，你可還記得，當初你對周萍說過什麼，你可還記得，你走的時候，周萍對你說過什麼！」
聽著男子的話，驍峰終於想起此人是誰，也終於醒悟過來自己這些年錯過了什麼。心中一陣刺痛，驍峰想起了當初與周萍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了曾經的山盟海誓，想起了臨走時周萍對他說的話。
「不管考沒考上，你都要回來，我在這裡等你！」
「你們先回去，本官稍後就來！」驍峰對身邊的人吩咐道。
「可是驍大人，宰相吩咐過要我們隨時保護您的安全！」一個護衛說道。
「回去！本官沒事！怎麼你敢反抗本官！」驍峰呵斥道，一群護衛終於離去。
待那些人全部離去，驍峰才來到虎子身邊，輕聲問道：「這些年你們怎麼樣，還好嗎？」
「好？怎麼可能好，你這一走就是五年，周萍日日盼你，夜夜想你，整整五年，她每天都在村頭守望，可你卻一去不返，在這裡享福，我們怎麼可能好！周萍等你不來，積勞成疾，已重病在床。我受他所託，進京尋你，卻聽說你早已成了朝中二品官員，更是宰相駙馬，這才冒死前來見你！你為何丟下周萍不顧，為何要留下她，去娶那宰相的女兒？我問你，你現在是要繼續在這裡做你的二品檢察官，還是要與我回去？」
「給我一天時間，我與你回去。」
五年的時間，驍峰在京城同樣有他放不下東西。他不想再因此而傷了另一些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