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外面的世界
第二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外面的世界
中年男子走後，夫子看向驍峰，問道：「你沒事吧？」聲音很輕柔，讓人很容易感受到其中的關懷。
「沒……沒事。」驍峰說完，拉著還在獃滯的三個小弟就往外走。
「老大，不報仇了？」大銀問道。
「張軍已經走了，還報什麼仇。」
四人在鎮上的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除了驍峰，其他三人都眼神放光，四處看著。只要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立刻圍上去把那人瞪著，直到對方退縮才揚長而去。
「小兔崽子，還不趕緊給老子去念書！」
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打破驍峰的沉思。轉頭看去，只見個穿著文士長衫的中年男子，手裡抓著只雞，站在街頭大喊。
同情的看了眼同伴中同樣穿著長衫的小孩，剩下三人繼續朝前走，那叫做富貴的少年卻愁眉苦臉，一步步走向街頭。
「我不想念書……」他的小聲喃喃，從來不敢對父親說出來。
三人走了沒多久，身前出現一個彪形大漢，直接將半條街都擋住。兩個小胖子看到來人，面色一喜，跑上前問道：「爹，你怎麼來了？」
「少廢話，快跟我回去，鎮西的孫家來提親了。你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整天這麼無所事事，我這麼大的家業還要靠你們去繼承的。」
聽到鎮西孫家，兩個小胖子頓時來了興趣，眼神放光。不過，他們還是轉頭看向驍峰。
「老大？」
「你們去吧。」驍峰淡淡一笑。那兩人終究還是跟隨著其如小山般的父親離去了。
驍峰在鎮中逛了許久，兜兜轉轉卻不知道要往哪裡去。大金父親的話觸動了他幼小的心，確實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整天這麼混下去。
最終，他想到了私塾的夫子，想起了曾經在私塾外偷學的日子。
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再次來到那私塾所在之處。此刻已經下學，唯有夫子一人在院子里獨坐。
「夫子。」驍峰走上前去，拜道。
「你有何事？」夫子的聲音很淡，卻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我……我想跟隨您，學習儒道。」
「可以。」
「可是……我沒有銀兩……」驍峰咬了咬牙，還是如此說道。
「我這裡還有間別院，你就在此住下吧。」
夫子的這句話，改變了驍峰的人生。
他說的別院里沒有太多東西，卻很乾凈。這是屬於驍峰的第一間房，以往的日子，他都是住在鎮外的破廟中。本來是有個老乞丐帶著他，雖然流浪，但也不覺得辛苦。可後來，老乞丐死了，他便成了孤家寡人。
如今，他也算是有了個家。
……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朗朗的念書聲再次傳進驍峰耳朵，不同的是，他成了這聲音中的一員，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隨夫子將古人的智慧用崇敬的心情念出來，存在心中。
驀然的，他又想起了不久前昏睡時做過的那個怪夢。夢中，有句話讓他印象深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將這話說出來，而且那麼大聲，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眾人瞬間安靜下來，好奇的看著他。
「驍峰！」夫子睜開，輕聲道，「你起來。」
「你方才說什麼？」
「回夫子，弟子日前偶得一怪夢。夢中，弟子成了仙人。此夢本是荒誕，可方才這句話卻留在弟子心中，久久不能散去。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聽到他的話，夫子卻陷入了沉默。一時間，所有人屏聲靜氣，就算一顆針掉在地上也清晰可聞。
「仙人，也許真的存在。」許久之後，夫子輕嘆一聲，「繼續吧。」
眾弟子的念書聲音再次響起，驍峰卻沒有絲毫心思。腦海里都是夫子的話，以及不久前做過的夢。
「仙人真的存在，那我做的那個夢，有沒有可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想再修鍊了……」
「夫子知道得真多。」
接下來的幾天，這些念頭始終徘徊在驍峰腦海中，卻沒有心情念書。終於，他站起來恭敬抱拳道：「夫子，您給我們講講外面的世界吧。」
聲音落下，再次是葉落無聲的安靜。
「你們，真的想聽？」
除了驍峰，所有弟子都沒有點頭。但從他們閃著亮光的眼神，夫子已經知道答案了。將手中的竹卷放下，眼神中閃過一絲滄桑，他開始講述。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天石鎮，與整個世界相比，不過是滄海一粟。我沒有走遍整個世界，卻也有幸去過不少地方。這裡是個與世無爭的淳樸之地，但在其他地方，卻充滿爾虞我詐，燒殺搶掠，明爭暗奪。道經里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輩修行儒道，閉門造車卻沒有用。唯有走遍千山萬水，才能感悟人生百態，最終領悟真正的儒道。對於你們來說，行萬里路最好的方式莫過於參加科試。那是我輩儒士的盛事，每次科試都會有無數同道中人參與，論道。當然，若能舌戰群儒，在科試中脫穎而出，也是件光宗耀祖之事。從此地到京師參加科試，雖沒有萬里之遙，也好過在這小小的世界，坐井觀天。若是有機會，希望你們都能出去走走。當走完萬里路的時候，萬卷書已在心中。到時候，你們會想再回到這裡的。」
聽著夫子的講述，所有眼中都閃耀著嚮往的光芒。尤其是驍峰，在夢中他就是因為離開了天石鎮，才成為仙人。
雖然不想再成為那所謂的仙人，他卻很想去見識外面的世界。
「夫子，您已經行完萬里路了嗎？」他問。
夫子看了他片刻，輕輕搖搖頭，「路不至萬里，書亦不足萬卷，我終究還是難成儒道大師……」他的聲音中，也帶著些無可奈何。
從那以後，隔三差五驍峰就會問起外面的世界，夫子也知無不言，將曾經的見識，猶如那說書的一般，平平淡淡的講述出來。可在驍峰聽來，卻是那麼精彩。
三年時間眨眼過去，他的個頭長高了。在私塾竹卷的熏陶下，也變得有了幾分儒士的氣質。雖然每天都在念書，但他的心卻從未在這裡停留，早就隨著夫子的講述飄到百里之外，去體會那五彩繽紛的世界。
終於，這天他鼓起勇氣，站到夫子面前。
「夫子，弟子想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去吧。從你第一次站起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方天地困不住你。為師只有一個要求，回來的時候告訴我，天地到底是什麼。」
「弟子謹記。」驍峰恭敬抱拳。感謝夫子三年來的收留和教導，為他打開了一個精彩世界的大門。
收拾好行囊，十五歲的驍峰獨自出發了。
這三年時間，富貴沒有再來找他，大金和大銀也應該是去繼承父親的家業了，再也沒有出現。天石鎮，安靜了三年。
走出私塾的時候，遠處卻又有兩頂裝飾華麗的轎子快速靠近。但從抬轎十六人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以及吱吱輕響的轎梁可以看出，轎中人絕不飄逸。
「老大，你要走了嗎？」
轎中傳來兩個粗獷的聲音，抬轎人急忙掀起帘子，兩個肥大的身軀從狹窄的縫隙中用力擠出來。
「這轎子該換了。」大金不滿道，旁邊人急忙稱是。
來的兩人，正是三年前跟在驍峰屁股後面一聲聲叫老大的大金、大銀。三年時間，兩人竟長得這麼胖，倒是和他們的父親十分相似。
驍峰理解，因為兩人的父親，王百萬，乃是鎮子中最有錢的財主。不過好在，這些錢都是將這裡的物產運到外地交換來的。
「老大，不管你要去哪，看我們拜完堂再走吧。」王大銀說。
「是啊，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們的老大。我們拜堂，不能沒有你在。」王大金說。
「也好。」驍峰點了點頭，心中想道，「我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到這裡。」
看他點頭，兩人都面露喜色，也不再乘坐轎子，跟在他身後。
「何不把文軒也叫上？」驍峰突然說。
文軒，是富貴的本名。他家姓李，他爹是個落魄秀才，盼望著孩子能完成自己的宏圖大志，光宗耀祖。
當初驍峰是覺得這名字不夠霸氣，才將其改成了富貴。如今想來，自己卻是有些庸俗了。
就要離開了，他們四人如果能再次團聚，也算是好聚好散。
「富貴三年前就離開了。」
「他爹說，在這裡會耽誤文軒的前程，要帶他去更遠的地方，好好念書，將來通過科試，光宗耀祖。」王大金帶著惋惜開口。
「走了么……」驍峰輕嘆一聲，「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