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代天行律,海外祖洲(4k)
「天道之政令,法則之變易,其質一也……天命之下,有王公侯伯之君,官吏臣僚之屬,庶隸廝賤之輩,皆以行法為貴,各守其職,各盡其責。」
「國無政令,民無所措手足,天無政令,則宇宙復為渾沌……凡物皆有法則,以秩序為基,以規律為綱,綱舉則目張,秩序則萬物生。天地之運行,日月之更迭,四季之輪轉,非有政令則不得有序。」
結合自身對政令法則的領悟,成功破解了五個玉簋內斟戈忘怙曾留下的煉化痕迹,趙青心中若有所思,逐漸體會到了天地法則更深的層面,從先前文子所言入手,將理論與實踐一一對應起來。
在她看來,把天地宇宙視作一個國家,那麼其中的天地規則,顯然便對應著國家的法度,通常而言,自是難以違背的,但也有一些例外的情況:
比方說,暴力反抗,發動起義,即靠著巨大的能量輸出強行打破規則,又或者滲透到各種機關的內部,成為天道屬下的官吏,在執行法度時留有一定的餘地,有意地偏向自己;
更進一步的,還可以憑藉著自身的內天地,被承認是一方擁有部分自治權的諸侯,不僅能夠在自己的「封地」之內修改政令,調度臣民,亦可在前往其他地方之時,得到一定的優待。
在這三種路徑之中,亦是各有各的技巧,需要運用高深玄奧的神功術法,以此充當政令執行的工具,利用天地之間充溢的法則,在其中稍作干預,朝著自己需要的方向變化,從而達成最終的目的。
一切修行之道,均能用「代天行律」「制天命而用之」而概括之。
正所謂,陰陽大制有六度:天為繩,地為準,春為春規,夏為衡,秋為矩,冬為權。繩者所以繩萬物也,准者所以准萬物也,規者所以員萬物也,衡者所以平萬物也,矩者所以方萬物也,權者所以權萬物也。
目前看來,這便是步入「六氣」境之後,修行者對元氣法則、天地規則的最合理解釋之一,而法律系統中「憲法、法律、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規章」之類的高低劃分,亦對應著該修行階段的內部分層。
像先前眾巫師所施展的各類術法,在尚未領悟到這一要旨的趙青看來,有相當一部分變化已經超過了她能夠理解其原理的範疇,屬於神秘不可知的內容;
但當趙青從「天之政令」的角度來進行理解,那大抵是藉助了高等階的「神靈」威勢,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在「上級」掌管的領域內,就算修為境界一般,權力也比同階要勝過不少。
不過,這種通過「信仰」或祭祀獲得神靈少量權柄的方式,是否能夠應用於別的方面呢?將「器物」奉為神靈,在「天人合一」的狀態下偽裝成對方的「信徒」,又會發生什麼呢?
感應到玉質方座簋之所以內外封絕,實是因為斟戈忘怙「頒布」的特定元氣法則,趙青很快便從方才的「洞天神樹」處得到的經驗,通過指向性的「天人合一」,以「玉簋」為「天」,使得心神與之交感。
在進入到特殊的人器合一狀態下之後,靠著明顯勝過這五件法器的意念奪得主導權,她自然而然化作了該處法則的「執行者」,然後打開了一個僅限於自己的漏洞,令簋壁處被設下的屏障化為烏有。
……
「這是?」見到了玉簋法器暗中易主,斟戈忘怙縱然見多識廣,也不禁心中驚訝,差點懷疑趙青隱藏修為,實已邁入了「下六氣」之境,細加琢磨,才明悟她似乎創出了一門獨特的竊器之法。
隨手拈取了一些飄飛的發光小菌,對其占卜了一番,斟戈忘怙臉上的異色更盛,甚至生不了一些難以置信之感,因為經過他的確認,這些新生朝菌的壽命,居然達到了原先的成千上萬倍。
不知道這是趙青在解開內外屏障后,以細微的灮炁為鑷,對第一代朝菌的孢子進行了精密的基因編輯,植入了靈芝等菌類的長壽基因,他越發感到了不可思議,為之驚嘆不已。
最初的朝菌雖然因為天生短壽而步入死亡,但它的後代卻成功獲得了遠長於它的壽命,擺脫了原來的境遇,這不就是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願望嗎?
大致知曉斟戈忘怙設立這個朝菌賭局的意義,在場眾巫師儘管因此輸了一大筆,但念及對方這些年來對小輩的照顧,亦是為他初步實現了「願望」,而感到了寬慰,望向趙青的目光中,隱約露出了幾分感激。
眾所周知,破壞總比創造來得容易,若非他們對長輩的敬重,設法削減朝菌的壽命,而非延長其壽命,才應該是此處賭鬥中運用巫術的首選。
……
「跟我來。」匆匆忙忙發放了事先約定好的獎勵,合上了這片被延展生出的空間,斟戈忘怙持劍劃了一個圓圈,劍光凝滯於空,使其開裂形成了一條通道,然後帶著趙青一起進入。
細細觀察著這條空間通道內扭曲變幻的景象,有著過去「元神炁化」的經驗,趙青依稀能分辨出來,通道的另一端,應該便是禹陵被重重拱衛的最核心地區。
「先前你在萬圭殿參悟塗山氏之圭時,或許有注意到,這裡面有著一條夏履癸之子寫下的留言。」
在通道內行走的期間,斟戈忘怙隨口聊起了別的話題,道:「鳴條之戰發生時,仲和、仲禮兩人正準備到會稽山禹陵來祭祖,道在中途,故而成功逃離夏境,未被此次戰爭波及。」
「在得知商湯代夏的事情后,他們倆便徑直在會稽山裡住了下來,且為了避免被商人占卜定位,子孫後代改姓婁氏,繁衍生息,直到周滅商后,再由我們越國護送返回中原,被武王封為東樓公,建立了現在的杞國。」
除了越國,褒、繒、杞、費、莘等國,也是大禹後裔建立的姒姓諸侯國,由於曾經歷過商朝的統治,時而絕封,時而復封,這點趙青自是知曉,不過周代杞國的建立還有這樣一段歷史,那就不為人知了。
當今之世,杞國實力微不足道,僅有越國的千百分之一,被夾在幾個大國之間,頗為弱勢,爵位也越來越低,不過對於夏代的禮法,還是有所繼承的。
百多年前,孔子就特地訪問過杞國,向杞悼公了解夏代的文化,得到了夏朝的曆法,認為夏曆夏時比現在的周曆要更加完善。
「仲和、仲禮身為元妃妹喜誕下的雙生子,雖然在履癸娶了岷山氏琬、琰兩妃后不再失寵,不過憑藉著早期的重點培養,在夏亡之時,也已經有了上六氣境的修為,勝過越國當年最強的巫師,因此仍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考慮到自己兩人的修行天賦均不及在少康、季杼之後武力最高的履癸,修鍊資源又遠不如先前,他們在嘗試煉化禹廟九寶失敗后,便放棄了反攻復國的念頭,轉而追求其他的方面。」 走在因處於真空而絕對靜寂的空間通道里,斟戈忘怙順手摘下了他一直戴著的面具,邊傳訊邊嘆了口氣,轉過頭來,使得趙青注意到了對方奇異的雙眼。
只見其上彷彿刻劃著一圈幾已走到盡點的深青色輪印,瞳孔處則似有無數微小星辰在離合生滅,仔細望去,更像是見到了一面古樸的鏡子,隱約照映出了每一寸時光流逝的過程。
猜測這應該是某種涉及到時光領域的強大瞳術,趙青心中若有所思,接著聽到對方傳訊問道:「如果你是那仲和、仲禮,又會有何等打算?」
有什麼打算?既然沒能力報仇,那就先過好自己的生活,尋找足夠的修行資源,培養合適的繼承人,此外,還應該儘可能活得長一些,等到商朝的衰弱,在其滅亡的過程添上一把柴火。
也不知是讀取了趙青心中的想法,還是本就沒想要聽她的回答,斟戈忘怙目光越發深沉,補充道:
「面對這個問題,他們倆花上了下半生數百年的時間,制訂並執行了許多計劃,且通過將信息留在禹廟等夏初遺迹的方式,大致把這些事情告訴了因機緣巧合而見到的後世之人。」
「多年以來,仲和、仲禮在禹陵這一帶的隱蔽留言,應該已經被我們給全部發現,記錄了下來。」
「有像你所看到的那條一樣,記錄了塗山氏當初布置的十萬洞天,這種涉及到巨量資源的大事,亦有兩人嘗試煉金鑄劍,在會稽山中的青玄峰設計了一座孕劍古陣,結果因為算錯了關鍵數據,需要等到數千年後方可圓滿出世的情況。」
「而在這眾多的留言之中,有一條涉及這兩人最終下落的,卻在千餘年前為先祖發現后,就特意封存了下來。這是因為,它關係到了我們斟戈氏破解壽命詛咒的希望。」
說到這裡,斟戈忘怙忽然停了下來,而這條空間通道已經走至盡頭,外面一座靠著圍牆的木質板屋隱約可見,疑似他守陵時所居住的場所。
明白這多半是斟戈忘怙這番話語中的重點,趙青心中暗暗思索,也跟著停下了腳步,在邊上靜靜傾聽,從對方的傳訊中得知了這段留言的內容:
「素聞遠古之時,東海曾為桑田,有諸多城墟遺迹沉於海底,仲和、仲禮潛而探之,歷十數次,於會稽東南十五萬里處,掘得一墟名為『琉球』,得玉簡輿圖。」
「玉簡之上,有言曰:『琉球以東七百萬里,有一陸方五萬里,其名為『祖洲』,上有不死之草,生瓊田中,西王母使三青鳥采之,以此煉製不死之葯,服之可得長生。』」
「仲禮年近五百,憂其壽,懼其死,故而與仲和相約而出,入東海,至『琉球』,向東而行,欲至『祖洲』,尋得不死之草,臨行之前,留言以記之。」
東海祖洲?這不是徐福騙秦始皇說有仙人仙藥的地方嗎?也許,在這個世界,其實是真實存在的地方?不過七百萬里,似乎也太遠了些,如果按照正常比例,已經環繞地球大半圈了。
聽聞到這個斟戈氏封鎖了上千年的秘密,趙青心中思緒起伏,揣摩著該消息的可信度,假設此事為真,確實有七百萬里的遙遠距離,或許,其中運用到了先前斟戈忘怙所用的空間放縮之術?
據她所知,越國東面的海外,確實有著不少前世所未有的列島,大多是昔年大洪水之時,像塗山氏傳承中用於襯托洞天神樹的浮嶼那樣,是山體崩解所形成的小島,因得到強大修行者的庇護,保留至今。
這些與會稽相距不到十萬里,零零散散,成百上千座厚達數里、長寬上百里的浮嶼,漂浮在東海之上,相當於一個個小國,多數有著古老的修行家族、門派駐紮,並且可以產出豐富的靈材靈藥。
越國各大港灣駛出的大型商船艦隊,除了通向吳、齊、燕等國的北下航路,通向東甌、閩越、南越的南下航路之外,跟東海之中的列島小國貿易,換取它們的獨特物產,亦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
「離岸十萬裡外的海域,在危險性上遠超近海。」
斟戈忘怙繼續介紹道:「有大量千年以上修為的巨鯨、蛟龍出沒,有侵蝕元氣、湮滅法則的寂靈噴流、弱水暗淵,更有遠古上古之時因爭鬥而被群帝放逐至九州以外的強大神魔……」
「因此,想要進入到外海的深處,縱然可以從大禹時所設下、經歷少康、杼、商湯、周公等人維護的九州玄域屏障得到一定的庇護,但若無『封天三步』級數的修為,幾可說是十死無生。大概率,晚年的仲和、仲禮,已經達到這個世所罕見的境界。」
「從他們兩人始終沒有歸來來看,這個有著不死之草的東海祖洲,就算確實為真,多半也難以順利抵達。」暫時看不出對方告訴此事的目的,趙青隨口回道。
「這你就猜錯了。」斟戈忘怙搖了搖頭,道:「雖然他們的人並沒有回來,但仍然有一些事情,間接驗證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禹陵園區的入口處,一位斷髮灰袍、似有微有憔悴哀傷之色的老者,左手掌心吸著一口精巧的小鍾,緊貼著他的耳部,伴隨著小鍾晃蕩,原本失神的目光愈來愈亮。
若是細觀這口小鍾,便會發現上面除了雲雷紋、蟠螭紋的裝飾外,還刻著幾行銘文,其字為:「徐王旨后之子,足利次留,自作其鍾。」
這名老者,也正是被季札掛劍的前代徐王旨后之子,末代徐王章禹之叔,徐國被吳國滅亡之前,與徐承齊名的水師將領,被徐王旨后賜氏足利的徐王子次留。
「這門亢倉子弟子處習得的聽術,果然可以知遠際八荒之音。當初為了察四方之敵而求學於眾多有道之士,想不到今日終派上了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