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認錯的就是他(1)
生離死別,人間常事。
紀小姐,你並不特別。
談宗熠。APL的董事長談林的外孫,九歲時獲全國書法大賽一等獎;同年,成為世界圍棋大賽上年紀最小的冠軍;十歲獲奧林匹克一等獎……十二年前在母親死後,無故失蹤,警方多次搜尋均無所獲,繼父高信達亦為尋他開出天價報酬。
關於談宗熠,紀念在互聯網上搜到的,不過是這寥寥幾句。
她拿著Able的照片,與屏幕上談宗熠的照片做對比,這絕不僅僅是相像,而是一模一樣。鼻子、眼睛,甚至連抿唇的弧度都一樣,紀念越看越心驚,內心波濤洶湧。
紀念又搜了一次Able,無數條網頁彈出,但沒有一個是她要找的Able,關於他的信息,一條也沒有,彷彿世界上從未出現過此人。腦海里閃過一個什麼念頭,但她一時間抓不住,也毫無頭緒。
談宗熠就是Able。這句話在她心裡拚命叫囂,這是一種直覺,深深相愛過的人,他們之間有種默契,任何人都沒法體會的默契和心靈感應。
紀念看了整晚的照片,反覆地回想著關於她和Able之間的過往,雖然身體疲倦,但大腦皮層太興奮,頭痛欲裂反而睡不著覺,天蒙蒙亮時,她服了幾顆安眠藥,勉強睡著。
醒來時已經快到十點,急忙起床洗漱,然後跑下樓。
上班這麼久,今天是第一次遲到,紀念頗覺不好意思。她推門而入,景一最先看見她,他朝她眨眨眼,打趣道:「嗬,紀勞模也遲到了啊,難得啊,中午請客!」
大家都笑起來,紀念也跟著笑:「好。」
程齊從外面進來,看了眼她,發現她眼睛泛紅,有點腫,他雖然關心,但在這麼多人面前,卻不方便問。
紀念看見他,點頭招呼道:「程隊。」
說完,轉身要走,忽然聽見他問景一:「查得怎麼樣了?」
「證詞都吻合,我去4S店看了他的車,大燈被打碎,車前身和駕駛門都凹進去一塊。」景一說。
「打舉報電話的人找到了嗎?」程齊問。
景一答:「暫時沒有,因為用的是市區公用電話,附近來往的人也比較多。」
程齊沉吟片刻,吩咐道:「聯繫談宗熠,讓他看看能不能根據記憶描述出其他五個人的相貌,然後,調集林路附近所有道路監控錄像。」
紀念悄然離開。
中午吃飯前,程齊來找她,她正在屍檢所教助理辨別傷口和器官的受傷程度,從理論到實踐都詳細地做了一遍后,她摘下手套,讓他自己琢磨,並交一份詳細的分析記錄給她。
正午陽光略為厚重,曬在人身上,令人微微眩暈,她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然後轉身回警局辦公室換衣服,換好衣服出來后,遇見了程齊。
「大家都在等你吃飯。」程齊說。
紀念這才想起答應景一請吃飯的事,立即道:「好。」
兩個人並肩走出去,他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陽光。
「程隊,案子查得怎麼樣了?」紀念忍不住問。
程齊笑著看她,一副「就知道你會問」的神情,她微微有些囧。
「一天沒查到兇手,他就不能排除嫌疑。」程齊說。
紀念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他很像你認識的人?」程齊看著她。
「嗯。」她回答。
程齊道:「他是談林的嫡親外孫,談宗熠。」起初,知道他的背景時,他也嚇了一跳。
談林。談起這個名字,A市的人都不陌生。APL的創始人,起初,靠賣小百貨發家,後來,創立了自己的品牌,成為國內最大的百貨集團,有自己的研發團隊。九十年代初,信息科技還未在國內發達,談林作了第一個敢吃螃蟹的人,成立了熠升信息科技公司,歸於集團APL旗下。他曾被評為「A市最傑出的企業家代表」。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餐廳,郭海生看見他們進門,立刻站起來揮手:「這邊,程隊,這邊。」
此時,談宗熠正在APL頂樓的會議室里,他穿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西裝,身材筆挺修長,背對著門,神情冷漠至極點。
1998年,他外公車禍成了植物人,接著他母親死了,此後,談家再無一人可以接手他外公用一生心血創下的APL,這十四年間,APL幾乎要姓高了。而今,他終於回來了。APL的股東們,他大多都認識,當年也曾常出入談家,與外公暢談。
只是,人走茶涼。
「今天召開董事會,是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談宗熠坐在首端,神情沉著。
左下首屬於高信達的位置,是空的。
所有人都望著他,這個年輕人,十四年前無故失蹤,如今突然回來,用意不言而喻。可這些年,在APL主持大局的始終是高信達,他現在想回來,怕是不那麼容易。
「我外公在身體健朗、神志清醒前,曾與我母親共同簽過一份股權轉讓書,將他與我母親手裡共同握有的百分之四十的集團股份,都轉在我名下。加上我個人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共擁有集團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談宗熠目光銳利。
他抬眼看向身旁站著的律師顧瀾。
顧瀾會意,上前一步道:「我是天霆律師事務所的顧瀾。」
顧瀾從公文包里拿出文件,一一分發在各位股東面前,他說:「這是股權轉讓書的複印件,原件由本事務所保管,另一份是談董事長的授權書,由談宗熠先生代替他在APL的職位。」
各位股東低頭看自己面前放著的轉讓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上面印著談林的章,還有他的簽名,時間是1997年12月18日。談林出事是1998年的事,1997年,他還是APL的董事長,這股權轉讓書,是完全有效合法的。
十五年前,顧瀾甚至還沒成立天霆事務所,談林就已慧眼如炬,為他的外孫挑選了這一位有能耐的夥伴,他不愧是APL的創立者。
這一刻,所有人看向談宗熠的目光都不同了,他是集團的合法繼承人。
「十四年前,我被外公秘密送去美國,進行作為繼承人的封閉學習,與我一同學習的有全世界各國企業家的繼承人,因此保密。」他簡短地對當年的失蹤做出解釋。
「目前,我是APL的最高持股人,擁有集團最高決策權。」談宗熠目光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掠過,他黑色雙眸,亮得驚人,像是一汪深潭,令人不寒而慄。
這番氣勢,讓在座的人都精神一振。像,簡直太像談林了。當年談林坐在這個位置上時,也是如此不怒自威、氣勢逼人,但那是他一路拼搏,過五關斬六將沉澱下來的。
可談宗熠不同,他的氣勢是從內向外油然而生,莫名讓人感到壓迫,像一座高聳入雲端的雪山,與生俱來有一股高不可及的氣勢。
然而,在座的各位,誰不是人精?片刻的愣怔后,即有人反應過來,率先問道:「談董事長出事時很突然,事先並未對我們有過任何交代,你現在突然回來,要接管APL,雖然你說這些年你都在進行繼承人學習,但學的到底是理論,這事關APL上下萬名員工的飯碗,不是件小事。」
「當年外公出事後,我若直接接管APL,又如何?」談宗熠反問。
那人一怔,半晌答不出話來。他是談林嫡親外孫,又握有股權書,名正言順,理所應當。
談宗熠見狀,身體向後傾靠,看向眾人道,淡淡道:「外公目光長遠,知道為APL做最佳打算。」
這個年輕人,姿態從容,字字珠璣,並不好相與。
「高總管理APL多年,並未出任何差錯,談董事長可有什麼安排?」有人再次發問。
談宗熠抬眼,靜靜看著方才發問的人,他目光銳利冷冽,透著熠熠鋒芒。
會議室陷入令人心悸的沉默,所有人都看著他。
許久后,他忽然微微一笑,原本就乾淨出塵的臉,在那一剎那,像雪山融化,清風拂面,彷彿剛才的冷冽銳利不過是眾人眼花。
「林董事說得對,集團上下萬名員工,又關乎各位股東的切身利益,我初回國,對一切事務尚不熟悉,所以,總經理暫時仍由高先生繼續擔任,我從旁協助,並儘快熟悉所有業務,以及與集團各項事務。」他嘴角有淺淺的笑意,目光如炬,像一位真正的王,因為胸有成竹,所以優雅從容。
這番話,情理兼并,主次分明,令人無法辯駁。
同一時刻,高信達在A市最好的療養院,他在談林的病床前聽完了談宗熠在董事會上的所有發言。
他神情陰鷙,一言不發地盯著氧氣罩下沉睡著的談林。
當年,他吊著談林的一口氣,是怕他死後,自己不在他的遺囑里,名不正言不順,他無法進入APL,而他不死,他就還算談家女婿,談家人。
談宗熠年幼,不成氣候,APL理所當然是他的。只是他沒想到,談林十五年前就簽了股權轉讓書,這隻老狼,居然對他防備到了這個地步。
然而,憑那個小狼崽子就想和他斗嗎?
他彎下腰,將手放在談林的氧氣罩上。
「高總。」高信達的助理王澤喊道。
高信達緩緩地抬起手:「你以為我會讓他死?」他冷笑一聲,「他的死活已經沒有意義了,既然沒有意義我又何必要做。」
王澤點點頭:「高總說的是。」
高信達又瞥了眼談林,然後轉過身:「走吧。」
高信達的心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壞了,現在大概所有人都在笑話他吧,自稱高總,APL的總經理,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下午,景一聯繫上了談宗熠,問他是否能來趟警局,描述其餘五位襲擊者的容貌,談宗熠答應稍後回電答覆。
兩點鐘記者招待會,六點參加宴會,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可以去警局。秘書溫茜提醒他。
下午四點鐘,談宗熠準時出現在警局。他開一輛路虎攬勝,西裝革履地從車上下來,氣度不凡,令人刮目。
「約二十五歲出頭,額頭很寬,眼角向下垂,鷹鉤鼻;另一個年齡不超過二十五,捲髮,臉頰消瘦,厚嘴唇,走路時,右肩膀稍低……」他坐在嫌疑犯畫像師對面,詳細地描述著襲擊他的人的容貌。
程齊站在一旁,等畫師畫完,讓他來看,他伸手指向第三人的下巴:「這裡,再寬一點。」
畫師好奇地轉過頭:「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過目不忘。」他淡淡道。
程齊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因為紀念的關係,他對這個男人一點好感也沒有。過目不忘,他當自己是天才呢。
畫像逐一畫完后,談宗熠起身告辭,程齊與他一起,他邊走邊對他說:「感謝談先生配合,有情況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也請談先生在這期間,不要離開A市。」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門口。
郭海生忽然慌忙地沖了進來,程齊皺眉頭看他:「慌慌張張的,怎麼了?」
「外面好多記者!」
果然,一個個記者舉著攝像機,對著外面的警察:「聽說談宗熠涉嫌肇事逃逸,能給我們詳細說一說嗎?」
「現在破案了嗎?兇手到底是不是談宗熠?」
……
談宗熠冷笑一聲,眼底光芒劇增。
程齊瞥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衝出去,他做刑警多年,連目光都透著一股堅毅和正氣,他站在被圍住的同事面前,神情嚴肅道:「這裡是警局,你們要八卦不要來這裡,案件正在調查中,需對外保密,沒其他事就都散了。」
他一身警服,又沉著臉,記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都靜了下來。
忽然,其中一個揚聲喊道:「談宗熠。」
「談先生,請問這案子與你有什麼關係?
「剛接任APL董事長,就與命案發生牽連,勢必要對APL造成不好的影響,請問談先生有什麼對策?」
閃光燈亮個不停,但迫於這裡是警局,向來彪悍的記者們,也不敢放肆衝進去。
紀念站在對面,靜靜地看著談宗熠,他站得筆直,高大而挺拔,雙手自然垂在身下,沒有絲毫的急迫或不耐,一副超然物外的神態。
她的目光太灼熱專註,引起了談宗熠的注意,他轉過頭,與她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