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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穿過無人的黑暗,我看見曙光(1)

  我獨自前行,在一條幽深黑暗的路上,如同盲人摸象,孤獨且絕望。


  忽然,看見道路盡頭有曙光。


  Able是被痛醒的。


  他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胸前裹著厚厚的紗布,他睜開眼睛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知道自己此時正在醫院,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紀念。


  紀念看他醒后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心裡一驚,小心翼翼地問:「不記得我了?」


  他啞然失笑,伸手指了指腦袋:「這裡沒事。」


  她窘紅了臉。


  「你一直在這裡?」Able語氣溫和。


  他話剛落,就看見沈靜微從外面進來,她手裡拎著早飯和餐盒走到床邊,看見他已醒來,不由紅了眼眶:「你把我嚇死了。」


  她說著話,人已走到桌前,將早飯一一放在餐盒裡,背對著他問:「餓了嗎?」


  「給我一杯水。」他搖搖頭。


  紀念正要起身給他倒水,沈靜微已端著水過來了,她將水杯放在柜子上,然後彎腰扶他,Able覺得不好意思,拒絕道:「一點小傷而已。」他用手肘支撐,自己緩緩坐起來。


  沈靜微將水拿給他:「新買的杯子,已經替你消過毒。」


  「謝謝。」


  紀念覺得自己在這兒顯得多餘,有種格格不入的尷尬。於是,看他喝完水,她起身向他告別:「你好好養病,我先走了。」


  她看著他,受傷后的他臉色有些蒼白,迎著窗外照進來的光,恍若透明,只剩一雙眼眸,烏黑透亮。


  「路上小心。」他說。


  紀念點點頭,然後看向沈靜微:「靜微姐,再見。」


  她出了病房,乘電梯下樓,經過門診部時,看見一群扛著攝像機,拿著話筒的人,她愣了愣,然後想起這些人昨晚就已來過,只是當時Able昏迷,醫生要為他診治,拒絕他們拍攝才作罷。


  她慌神間,其中一個拿話筒的年輕男子已經看見了她,他轉身和同伴們說了句什麼,大家一起快步朝她走來。


  「請問昨晚受傷的中國男子是你朋友嗎?」


  「你們來自中國哪個城市,是留學生嗎?」


  「請問他目前傷勢如何?」


  這些人把紀念圍在中間,攝像燈閃個不停,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問題,紀念一時間有些慌亂,於是四處閃躲,向後退時,不知被誰一腳絆住,腳底一滑,半跪在地上。咚一聲,是膝蓋磕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音。


  大家怔了怔,最先開口朝紀念發問的記者此時有些不好意思,他伸手,想要扶紀念起來。


  紀念低著頭,胳膊向里縮,不給他碰,自己站起來,然後推開面前的人,一瘸一拐走出去。


  她回家之後,簡單地給自己做了早餐,吃過飯後去書房做功課。她之前在國內時各科成績就都很好,來到這裡后也一直沒有放鬆,英語更是突飛猛進。前段時間她申請了在劍橋都德斯學院念A-level課程,從準備材料,遞申請,已有四個月時間,前幾天,終於拿到offer。


  九月份她就要入學了,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更加努力學習,尤其是英語,以免到時候不能與人說話交流。


  倫敦醫院。


  記者來採訪時,Able不願多說,全程一直是沈靜微替他周旋。她說一口流利的英語,笑容溫和似月光,敷衍著來自記者的各個問題。


  鏡頭裡,Able靠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發獃,神情淡然,一臉漠不關心的樣子。


  紀念晚上去中國城買了圍棋,然後搭車去醫院,她站在電梯口抱著棋盤發獃,引得來往的人頻頻看向她。


  病房很安靜,沒有聊天說話的聲音。


  沈靜微不在,只有Able一人,他平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紀念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紀念不想打擾他睡覺,放下棋盤準備離開,一轉身,竟看見他已坐了起來,懶懶地靠在床上。


  「是我吵醒你了嗎?」她有些不好意思。


  「睡到自然醒。」他看了眼身後,問,「帶了什麼過來?」


  「圍棋。」


  Able聞言,怔了怔,隨即笑起來。


  風把窗紗吹開,大片的月光灑進來,把他的臉照亮,臉上輪廓清晰分明,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溫柔神情,迷人至極。


  紀念獃獃地看著。


  「來。」他朝她招手,「這邊坐。」


  她恍然回神,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然後,朝他走去。


  「腿怎麼回事?」他看著她走過來,右腿有些不自然。


  紀念搖搖頭:「沒什麼。」


  他蹙眉看著她。紀念抿了抿唇,避重就輕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上藥了嗎?」他望著她,「給我看看。」


  紀念連忙搖頭。


  可他一臉認真地盯著她,溫和道:「聽話,把腿抬起來我看看,別大意留下隱患。」


  這樣的語氣,紀念怎麼拒絕?只好把腿抬起,平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她穿的是一條粗布闊腿褲,傷口在膝蓋,輕輕一拉,就可以看見了。她整個膝蓋都已青紫腫脹,中間泛紅,皮下滲著血絲,雖然不太嚴重,但看起來有點觸目驚心。


  Able伸手,拉了拉床前的電鈴。幾分鐘后,就有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姑娘走進來,她看見Able,笑容滿面地問有什麼需要幫忙。


  「麻煩幫我拿一條熱毛巾,還有消毒水和紗布。」Able說。


  護士不解:「你哪裡不舒服?」


  「不,是我朋友需要。」他說。


  護士得令出去,沒多久,拿著東西回來,Able向她道謝。


  他看著她,輕聲道:「可能有些疼,你忍著點。」


  說完,他拿起毛巾,將它摺疊成正方形。紀念有些緊張,不是因為怕疼,是因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除了父親紀時天,沒有哪個男子對她做過任何親密舉動。


  就在她胡思亂想時,Able已將毛巾放在她的膝蓋上,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氣。


  「很疼?」Able問她。


  紀念點點頭,其實只是一點疼,只是她剛才沒防備,有點被嚇著了。熱毛巾上的溫度,似乎穿透了傷口,一直烘著她的臉,她覺得自己的兩頰微微發燙。


  Able的動作很輕柔,傷口被熱毛巾敷過後,腫脹感似乎輕了些,他用消毒水為她清洗了一下淤血的部分,然後纏上紗布。


  「記得這幾天每晚用熱毛巾敷一敷。」處理完后,他交代她。


  紀念點點頭:「謝謝。」她說完,想起了什麼,抬頭看他一眼,又一次道謝:「謝謝你昨晚救我。」


  Able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怎麼謝?」


  她的臉紅得更厲害了,連耳垂都泛著一層粉紅,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像個初到主人家的小貓,Able看著她,心生憐愛。


  「東西不是都帶來了嗎?」他看著她,沒察覺到自己目光中的溫柔,「來,陪我下幾局。」


  紀念如獲大赦,忙轉身去拿棋,又從外面拖來一個小矮茶几,一切準備就緒,開始下棋。


  Able照例執黑棋,讓紀念三子。起初,她是怎麼也不肯的,覺得自己被小瞧了,可後來才發現,對方棋藝簡直和自己有著天壤之別,於是讓子也成理所當然了。可就算他讓三子,自己還是一敗塗地。


  有時,Able會像逗小貓一樣,故意給她留希望,然後再一點點將她困住,每到這時她就習慣性地蹙眉、嘆氣、鼓腮幫子、搖頭晃腦,一顆子捏在手裡,猶豫不決不知該放哪裡,表情豐富極了。


  他抬眼看她,嘴角噙著一抹笑,神情愉悅。


  她一著急,就愛咬唇,珍珠白的貝齒映著被咬的充血的紅唇,少女的嬌憨里透著一抹不自覺的性感,Able呼吸一窒,心尖忽地顫了顫,像有隻蝴蝶飛在上面扇動翅膀。


  房間里,靜得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月光溫柔。


  許久后,紀念終於想好這一步該怎麼走了,放下棋,她抬頭朝他一笑,示威似的。


  Able低下頭,看一眼然後樂了:「有進步!」


  這一步走得的確妙,以退為進,解了當下的燃眉之急,看樣子背地裡下了不少工夫。


  「既然你這麼喜歡圍棋,改天我送《當湖十局》給你好好研究。」Able說。


  「《當湖十局》?」


  「乾隆年間,范西屏與施襄夏都堪稱國手,當時范有『天下第一』的美譽,施便向他挑戰,兩人對弈,據說是出神入化,景象萬千,兩人勝負各半,這一戰,便留下當湖十局。寥寥十局,妙絕今古。」Able娓娓道來。


  紀念聽得心癢難耐,恨不得立時三刻就能拿到這棋譜,她看他一眼,感嘆道:「難怪你下得這麼好。」


  Able失笑,又落下一子,不出意外,她在三步之內必敗。


  「我外公是高手,我是他教出來的。」他說。


  紀念正在琢磨如何走下一步,邊看棋局邊聽他說話,等了半晌,竟是沒了下文,她抬頭看他,發現他一臉悵然。


  她看著他,欲言又止,再三猶豫后才小心翼翼地問:「你外公?」


  Able恍然回神,淡淡一笑道:「你輸了。」


  果然,她輸了七子。


  兩人又接著下了幾局,覺得有些累時,紀念抬起手腕看了時間,她「呀」了一聲,神情懊惱。兩人不知不覺竟下了這麼久,此時已經深夜一點鐘了。


  Able見狀提議:「不如先在這兒將就一晚。」


  紀念猶豫不決,她從未與任何男子在一起過過夜,可這麼晚她也實在不敢獨自一人回去。


  「好。」她想了想,覺得比起來外面的流浪漢和暴徒們,這裡才更安全。


  病房裡還有一張床,是專門用來給陪護的人用的,紀念沒想到,第一個用的人居然是自己,連續兩晚,她都是在醫院度過的,並且都是和他在一起,只是昨晚他是昏迷的,而此刻,他清醒著。


  她心裡緊張極了,從衛生間洗漱出來到躺在床上,她都沒再開口說過話,上了床側身朝右睡,背對著Able。


  房間里只有他們倆呼吸的聲音。


  「紀念。」Able突然開口。


  她被嚇著了,心快速跳了幾下,半晌,才輕輕「嗯」了聲。


  「你來英國多久了?」他問。


  紀念算了下回答道:「五個月零七天。」


  「想家嗎?」深夜裡,他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沙啞中透著幾分性感。


  她的喉嚨忽地一緊,一股熱氣躥上了眼眶,她吞了吞口水,說:「不想。」


  房間里,又恢復安靜。


  因為他的問題,紀念的心情有點複雜,其實她沒有自己說的那麼瀟洒,第一次獨自一人,遠離家人朋友,遠渡重洋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怎麼會不想家?


  可是,她不想承認,有點賭氣似的,故作堅強,故作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姚樂芸和紀時天的累贅了。她清楚地記得他們在吵架時,是如何的互相責怪,如仇敵般大吼著:要不是看在念念的份上,我一分鐘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他們每個人似乎都特別委屈,像是為家、為她犧牲了很多,可事實上,他們早已背叛了家庭,也早已不想要她。


  「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是生養我們的那一方熱土,總有一天,我們是要回到那裡的。」他說。


  紀念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試探著問:「你想家了?」


  「我珍惜的所有回憶,都不在這裡。」Able輕聲道。


  他語氣中的悵然和落寞,讓紀念想起了他說起他外公時的表情。


  這個平日里如清風白雲般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竟在一個晚上,連續兩次讓她看出他的情緒,真是難得。


  紀念的心莫名有點軟。忽然,她想起了什麼,開口問道:「餐廳里,除了我,幾乎沒有你的同胞,這是異國他鄉,你為什麼挺身而出,自己和暴徒交涉?」


  「看電視了?」


  「嗯。」


  這句話,是一個女記者問的,他當時沒有回答,然而,紀念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半晌,他緩緩道:「當時沒有想很多,只是覺得應該那樣做。正義是不分國界的,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這是無價的。」


  他說得這麼坦誠、真實,她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崇拜他了。


  「現在,還緊張嗎?」他低聲笑,語氣輕柔。


  一陣熱流湧進心底,引起漣漪。「晚安。」她說。


  一夜無夢,睡得極其踏實。


  早上,沈靜微帶著早飯過來,燕麥粥、黃瓜絲,還有饅頭,真正的中式早餐,一定是她自己做的。


  紀念從衛生間里出來,兩人面對面,沈靜微有些意外:「來這麼早?哎呀,不知道你在這裡,沒有給你帶早飯。」


  紀念連忙擺手:「沒關係,我回去吃。」說完,拿起自己的包,與他們說了再見后,匆匆離開。


  倫敦,又被稱為霧都,每年秋冬,雨水充沛,夜晚,整個城市,就像被籠罩在霧中,霓虹燈閃爍,朦朧的美。


  現在,已經入夏,陽光炙熱,烘烤著大地,這個城市的面貌變得清晰起來。


  街道兩旁林立著各種商店,透過落地窗望進去,明亮的光線下,陳列著各種漂亮的衣裙;麵包房裡,飄出誘人的香味;花店外,一束束桔梗、玫瑰、百合、鬱金香擠在一起,奼紫嫣紅,花瓣上還泛著晶瑩的露珠。


  身旁,金髮碧眼的高挑女郎和西裝革履的男士來來往往。熱鬧、優雅、繁華,卻又井然有序,這些形態各異的景象混搭在一起,卻又完美融合。


  紀念發現自己已許久沒有好好打量過這個世界了,她蒙住自己的眼睛,不想看見生活里糟糕的一面,卻忘了,她一併錯過的還有一些美好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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