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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連雨不知春歸去 避暑張集話隱情

  湖廣,安陸

  連日暴雨之後,不過區區幾日光景,夏雨帶來的清涼便盡數散盡。

  炎炎烈日當頭,如置身火爐之中。

  安陸城北的官道上,數十騎護衛兩架香車,行於烈日之下。

  許是太過炎熱之故,這一行數十騎士俱是無精打採的模樣,便連胯下駿馬,也頻頻打著響鼻,喘著粗氣。

  一行人最前頭,一軒昂俊逸的少年郎,一手執韁,一手握著一把黃花梨月柄扇。縱然是有扇子舉在額前,仍有懨懨暑氣襲面而來。

  行於官道,車馬顛簸,不覺間失手,扇子墜落馬下,霎時間熾烈的日頭灑在臉上,少年郎「哎呦」得慘嚎一聲,翻身下馬。

  待得撿起黃花梨扇子時,已經是摔得壞了。

  無奈嘆息一聲,少年郎仰面看向天穹烈日,嘆道:「哎,真真是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呢。可憐我這黃花扇,竟也隨春而去了,嗚呼哀哉——「

  少年郎口出「驚人」之語,隨行諸人轟然笑了起來。

  朱厚熜也輕笑著,笑罵道:「不料孫二公子,竟也有這般詩才,嘖嘖。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一番調笑,諸人歡笑之餘,烈日照烤下的煩躁,悄然間也淡了幾分。

  調笑罷,孫京翻身上馬,目光時不時的掃向諸人護翼中的香車。

  如此作態,惹得朱厚熜嘴角直抽,不禁又笑罵道:「你這孬貨,瞧甚!」

  孫府二公子,極罕見的小臉一紅,囁喏著:「你我坐於馬上,有山風吹拂,尚覺得暑氣難當。兩位郡主坐於香車之內,想必更是熱極了。不若。。。「

  「打住!車內自有冰鑒納涼,也有清泉解渴,你這孬貨莫非又起了什麼壞心思?」

  言語間,張集已經是遙遙在望了。

  卻說當日,朱厚熜抱琴作詞、宴飲殘醉之後,本欲在翌日便去九峰山消暑。

  奈何天公不作美,之後竟是連日暴雨,直至昨日,方才雲收雨歇。

  這幾日間,孫二公子可謂是進盡讒言,言說似孫府那般書香之家,待字閨中的女子,是鮮少在人前露面的。

  若是就這般去了張集,定然是乘興而至,敗興而歸,若連「林中佳人「的面兒都見不著,豈不可惜?

  此言一出,朱厚熜深以為然!

  於是乎,孫府二公子,復又再進「讒言」,言道:」如今暑氣愈發難捱,不若帶上兩位郡主,去興府在張集的莊子里,避避暑氣也好。「

  如此,正中朱厚熜下懷。

  是日,朱厚熜厚著麵皮,尋永淳和永福,央求了一番,又復在鳳翔宮稟報央求了母妃蔣氏,這才得允。

  就是這般,王妃蔣氏,仍舊是打發了幾個身前隨侍的女官,一路隨行,以應周全。

  臨出興府時,永福掀起香車紗簾,與朱厚熜言語時,不料竟被這位孫府二公子瞧了個正著。

  驚魂一瞥,自是驚為天人,連魂兒都被勾走了。

  於是,少年郎的一番懵懂情動,惹得朱厚熜嗤笑不已。

  「就你這孬貨,也想做我興府儀賓?」

  如此調笑著,一行人已到了九峰山下、張集鎮中。

  車馬粼粼,諸人穿過張集,不多時便到了那一片竹林之前。

  一到此處,孫京一改先前飛揚輕佻之態,整個人氣質霎時間為之一變,又變回了原本那唯唯諾諾的模樣。

  朱厚熜瞧在眼裡,心中笑罵不絕。

  待得孫京抱著「九霄環佩」入了府,約莫盞茶功夫,一小婢踩著碎步行至竹林之前。

  隨後,諸人入了竹林,車馬行至孫府前時,孫交之母孫王氏,已經侯在孫府門前了。

  隨行諸人迴避,幾個女官攙扶永淳、永福下了車馬,與王氏見過禮,直趨內宅而去。

  少頃,孫京自府內踱步而出,溫聲笑道:「世子來的正是時候,竹城先生恰也在府中,正與家嚴對坐清談哩,世子請。」

  「哦?竹城先生,也在貴府?」

  孫交上前兩步,使了個眼色,作揖道:「家嚴與竹城先生,聽聞世子來訪,甚是高興,令我來迎世子入內。」

  見孫京這幅故作儒雅的模樣,朱厚熜暗暗笑罵一聲「孬貨」,隨著孫京入了府內。

  信步徐行見,朱厚熜忽而輕聲問道:「如何了?」

  「還能如何?呸——「

  孫京啐了一口,壓低聲音耳語道:「我抱著你那九霄環佩,去了靜香那裡,言說興府世子當日林中匆匆一晤,為琴聲所感。是以回府之後,特意尋了一把傳世名琴相贈。」

  言語著,孫府二公子的面色,陡然精彩起來。

  朱厚熜一愕,便聽其言道:「我還刻意將世子的那首《如夢令》指給靜香看了,調笑了一番,還把小令詠讀了一番。便在那時,家慈不告而入。

  回首,回首,林中佳人知否,全被家慈聽了去。」

  腳下步子一亂,朱厚熜心中一突,笑意僵在臉上,心底竟是破天荒的生出了幾許、羞於見人的怯懦。

  下意識的訕笑的,「唐突了,唐突了。「

  旋即話風一轉,惡狠狠的低聲罵到:「好你個孫京,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這若是讓令堂以為我生性輕佻,便不美了。」

  孫京不置可否,徐行間笑道:「此言差矣,世子多慮了。」

  朱厚熜沉著臉,生怕孫京之母、孫王氏以為他浮躁輕佻,忽聞孫京之言,急切之下一把拽住孫京胳膊,「快與我細細說來。」

  「不怕世子笑話,若換做家嚴時,一個輕佻的批語,是少不了的。可若是家慈,心中歡喜或許更多些。「

  事關朱厚熜心中伊人,朱厚熜索性停下腳步。

  身後隨侍侍衛,並孫府仆婢,見二人止步不前,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

  朱厚熜哪裡管得了這許多,直視孫京,「為何令堂會歡喜居多?願聞其詳。」

  許是瞧見這少年世子,果真急了。孫京見好就收,不在調笑,正色道:「世子可識的邊貢此人?」

  見朱厚熜搖頭,孫京道:「邊貢,自庭實,乃是山東歷城人。弘治九年,丙辰科進士。當是時,此人年僅二十,可謂是少年登科,名動朝野。

  家嚴與此人相交甚厚,這些年雖致仕歸鄉梓,亦時常有書信往來。」

  沉吟片刻,朱厚熜驀然抬頭,「可是令尊有意,與此人結秦晉之好?」

  「非也。」孫京搖頭,轉而苦笑道:「九年,邊貢升河南提學副使,又三年,其母病死任所,乃扶櫬(同扶柩)歸鄉。前年邊貢來信,欲沮喪守制之後欲與我家結秦晉之好,家嚴頗為意動。」

  「令堂可是覺得,山東距離咱安陸,山高水遠,令妹一旦出閣,恐再無相會之期?」

  「正是!「

  滿園秀色里,兩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恍然間,朱厚熜回想起,孫京暗地裡的百般撮合,兩人互視一眼,均瞧見彼此眼眸里的不甘之色。

  良久,朱厚熜長吁一口濁氣,語音低沉的問道:「是以,師兄百般撮合,亦是不願令妹遠嫁可對?」

  孫京聞之,心生黯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雖為嫡子,又如之奈何?

  末了,孫京全然沒有了怯懦的模樣,神態深沉,黯然道:「身為兄長,誰願自家妹子,去那隔了萬重山水的地方。不過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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