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用了。」我很是平和地開口,從床上起身,順便把我枕頭下的劍拔了出來。
上官婉清微微變了臉色,然而她很是機靈,轉頭就跑:「救命啊!殺人了啊!舒伯母救我!!」
「你給我滾回來!」我一把抓住她的領子,直接拖回房間,按了她跪在地上,用劍架在她脖子上,「事兒我幫你辦了……」
「送錯人了啊……」
「我不管!」我的劍逼緊了一點,「你說說你的辦法!你給我想的辦法呢?」
「好好好……」上官婉清屈服,「這件事很簡單啊,你趕緊找個人成親不就行了嗎?」
「這事能成我還用你說!」一聽這個辦法,我就怒了,「現在大楚有願意嫁我的人嗎?!」
「我啊、我啊。」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很激動的聲音。我和上官婉清同時回頭,看見沈夜很是積極地指著自己,我忍不住噎了一下,轉頭道:「這個不行。」
「我怎麼就不行了?」沈夜很是委屈。我瞪過去:「閉嘴!」他很是委屈地「哦」了一聲,終於不再說話。
「你要對自己有點信心……」上官婉清一臉嘆息,「我給你安排相親啊!我這裡還是有很多不懂事的好人家公子的,改天給你約見一下啊!」
「那我老師的兒子怎麼辦?」
「蘇閣老的獨子啊……」上官婉清繼續嘆息,然後有些猶豫道,「要不我娶他?」
「滾,我不能把我老師的兒子交給你這種敗類!」
「我怎麼敗類了?」上官婉清不服,但一扭頭看見我的劍,她咽了一下口水,慢慢道,「要不……我讓我表姐娶他?」
「上官流嵐?」我想了想,這倒是一個在楚都廣受好評的人,雖然她在刑部,性格也陰冷了些,傳聞年少時也有些放蕩不羈,可是現在人品端正啊!比上官婉清的確好太多了!
找一個人娶蘇公子,這個辦法倒還可以。
於是我慢慢收回了劍,點頭道:「那下一步,我應該先去相親,找一個人娶……」
這時候,角落裡又傳來那個積極的聲音:「我啊、我啊!」
我和上官婉清同時扭頭,大吼出聲:「閉嘴!」
我和上官婉清分頭行動,她去勸上官流嵐迎娶蘇公子,我思考有沒有別的合適人選,如若沒有,她再給我介紹對象。
沈夜是知道我們的計劃的,上官婉清曾很認真地建議我殺人滅口,當時她握著我的手說:「他知道得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太吵了。」
說話的時候沈夜正拿著他隨身攜帶的小鏡子補妝,聽到上官婉清的話,他手裡的小鏡子當場就摔了下去,碎成了一塊塊的。然後我們猝不及防,他立刻號哭出聲:「你們怎麼可以這麼不相信三郎!舒城,你有沒有良心!你居然懷疑我是這樣的人!你們今天說的話我怎麼可能說出去!你要殺我?你要殺我!你來吧!」
他猛地一拉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胸膛,一臉赴死的表情道:「就朝著我的心刺過來,反正你已經刺了最痛的一劍,三郎也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吧!舒大人,早在來之前我就吩咐過鳳樓里的人了,如果我遭遇了不測,就說是您姦殺了我!」
「什……什麼?!」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我……我姦殺你?」
「若不能活著和你的名字連在一起,三郎死也要和你扯上關係!」
聽到他這樣的言論,我一句話都沒敢說。上官婉清站在我旁邊,許久才訥訥出聲:「這戲簡直可以與第一花旦的媲美了,舒城你哪兒弄回來這麼個寶啊……」
我沒說話,我覺得有點頭疼,扶著額道:「我不殺你,你趕緊回去吧……」
「可是,昨夜您在我那兒的資費……」
「給你!」我趕忙從身上翻出一張銀票遞了過去。
沈夜羞澀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大人給三郎寫了情書……」
「那是誤會!」
「不,大人一定是真心愛著三郎的!」他眼裡又冒出了水光,滿臉悲傷道,「只是因為三郎身份卑微,大人,我懂的!我懂的!我不用正君之位,我做侍君也可以的!」
「沈夜!!」我終於崩潰了,「你一定要逼我做得這麼不好看嗎?!來人!」
我高喊出聲,家僕們魚貫而入,我一指旁邊入戲甚深的沈夜,怒道,「把他給我抬走,扔出去!」
沈夜微微一愣,家丁們走上前去,將他架起來便往外面抬出去。他凄厲地叫起來:「大人!不要!不要這樣為難自己!愛我就別放開我!三郎什麼都不怕!大人!大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我感覺我的神志越來越清醒,等再聽不到他的聲音,我終於感覺世界又美好起來。上官婉清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有些惋惜道:「這種人怎麼不殺了乾淨一點……」
我深深地看了上官婉清一眼:「你敢嗎?」
我一點都不想落下這種姦殺他人的罪名。
上官婉清拚命地搖頭,然後迅速離開。等她離開后,我洗漱完畢便去拜見我的母親,也就是現任舒家家主舒柔。
母親是個非常守規矩的人,每天定時起床,定時睡覺,定時吃一個蘋果,甚至連如廁也非常準時。我一直覺得,母親沒有被刺殺而死,若不是她太聰明,便是兇手們太弱,一個生活習慣如此規律的人,卻沒被成功刺殺,可見舒家是有多太平。
但也不能說舒家真的太平。我本不是獨女,就如皇帝陛下不是只有一個大公主,我與大公主魏漣漪兩人本來都有好幾個姐姐,她們卻都相繼身亡。且湊巧的是,我們兩家孩子的死亡時間都非常相近。當年我大姐落水身亡,沒幾天二公主就患急病逝世,而後我二姐被人刺殺身亡,沒幾天三公主就突然得了癔症,投湖自盡……
這麼接二連三地死了幾位后,舒家就剩了我一個由正房所出的女兒,而女皇也剩下一個由鳳后所出的公主。
當時外界謠言紛飛,陰謀派認為,這是女皇與我舒家廝殺的結果;玄學派認為,這是女皇與我舒家有著同生共死的關係的結果;感情派認為,這是皇族子弟與我舒家接連相愛的結果;「宅斗派」認為,這是宮廷與舒家內部正房、侍君鬥爭的結果,且明顯正房是贏了的……
那陣子各家各戶的侍君們都有著一種兔死狐悲的心情,有孩子的一心巴望帶著孩子遠走高飛,沒孩子的一心希望自己絕不要有孩子,若不是怕疼,他們可能連揮刀自宮都做得出來。
後來時間久了,也沒再有風波,這些事也就久遠了起來。三十五歲才生下我的母親一直守著年幼的我長大,也再沒有過孩子。
只有一個孩子,期望自然很大,我向來不希望母親因我有什麼傷心事,所以規矩得很。所以今天拜見的時候,我自知理虧,母親還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我就直接跪到了地上,一臉悲壯道:「孩兒做了齷齪事,請母親責罰。」
母親正喝著茶,聽我的話,她滿臉錯愕道:「我還以為你去那鳳樓是想拒婚,正想誇你機智來著……」
「啊?」
「蘇閣老德高望重,且就這麼一個兒子,」母親放下茶杯,慢慢道,「總是要許一個好人家的。我尋思著蘇閣老之所以願意把兒子放進陛下與我舒家之間的鬥爭中,不過就是看著你還不錯……唉!」母親滿臉煩惱,「女兒太過優秀,也是一件苦惱之事啊!你最近把名聲搞爛一點,讓蘇閣老嫌棄你,若他不願意把兒子嫁過來,由他抗婚,陛下也不好說什麼。」
「那……那……」我心裡有了一絲雀躍,在母親端起茶輕抿之際,我壓抑住激動之情,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姦殺他人嗎?」
全場一片寂靜,片刻后,母親將手裡的茶杯放了下來,轉頭同管家道:「拿家棍來,帶刺的那根。」
我聽得一激靈,迅速幻想到自己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場景。我正要說什麼,便聽到一聲急報:「大人不好啦,好多男人來了!」
「什麼?!」一直沉默著的父親比誰都激動地站了起來,「什麼男人?!」
「好多男人啊!」來通報的小廝往地上撲通一跪,滿臉痛苦道,「他們好像是鳳樓來的,拉著橫幅說少主玩弄他們樓主的感情,他們樓主要自殺,要讓少主負責!」
「什麼?!」聽到這話,我完全忽視了父母還在場的事實,忍不住豁然起身,怒吼出聲,「我什麼時候玩弄他感情了?!」
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喧鬧之聲,而後我便瞧見家丁拿著棍子,勉強攔住一大撥不斷往前擠的男人。
那些男人,還是熟悉的胭脂味道,還是熟悉的桃紅柳綠的裝扮。他們大概來了五十人,一些在罵,一些在哭,一些袒胸露腿的站在最前面,不斷蹭著用棍子抵禦著他們的家丁,嬌聲求情:「好姐姐,讓我們進去嘛。」
我們舒家的家丁,都是正經的家丁,哪裡見過這架勢,被逼得連連讓步,於是就看見這一大撥人逐步湧進我家大廳。
等他們站定后,我才看到,這批人正高舉著一道白底黑字的橫幅,上面用大大的字寫著:「堅決打倒一切玩弄他人感情的不道德行為,舒城有罪,舒城負責!」
我氣得渾身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饒是淡定的母親,也被這群人的架勢驚得呆住。許久后,等這批人終於全部站進內院,母親才反應過來,皺著眉道:「在下舒家家主舒柔,諸位是……」
「大人!」母親剛說完,兩個長相上佳的男人猛地撲上前去,抱住了母親的大腿,號啕大哭,「大人要為草民們做主啊!」
「你們這是……」約莫長得美,總比較容易感化人,被抱著大腿的母親居然聲音變軟,氣得旁邊的父親一直嚷嚷:「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而抱著大腿的兩人似乎得到了鼓勵,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幾乎要昏死過去的樣子,一人一句道:「大人,我們乃鳳樓的小倌,昨日,舒少主到鳳樓玩耍,看上了我們美貌的樓主,於是欽點了我們樓主。
「我們樓主本是從不接客的,只等什麼時候遇到有緣之人,與那人雙宿雙飛,樓主也知道舒少主不會給他名分,於是拒絕了舒少主。
「可哪裡知道,舒少主仗勢欺人,強迫我們樓主!
「樓主反抗時不小心打傷了少主,您看,少主現在臉上還帶著傷!」說話的人一指我的臉,嚇得我趕緊捂住了傷口。另一個趕忙接上,無比憤慨道:「於是舒少主威脅樓主,若樓主不照做,她就要拿著這傷告到官府,讓官府拆掉鳳樓,將我們兄弟們全部賣掉!」
似乎是為了應和他們,在場所有男人都啜泣出聲,彷彿下一刻他們就要被賣掉,連我父親臉上都有了同情的表情。
說話的人語調一轉,又悲戚道:「可憐的樓主,為了我們兄弟,只能委身從了舒少主。舒少主玩弄我們樓主還不夠,又對樓主百般許諾,說會迎娶樓主作為侍君,一生一世只愛樓主一人。
「樓主本也愛慕少主,思索著既然已經走到這般田地,哪怕當一個侍君也罷了,便從了樓主。」
場下哭聲嚶嚶,所有人全然沉浸在了兩個人說的故事裡。他倆話鋒一轉,同時抬手指向我,尖厲出聲:「可是她!舒少主!卻在吃干抹凈后第二天背信棄義!拋棄了樓主!還將探望她的樓主從舒府里扔了出去!眾目睽睽之下,樓主被兩位彪壯的女子扔出了舒府!
「他全身是傷……
「他全心是傷……
「樓主一個人,帶著身心的痛楚,走在路上,人生再沒了期盼。
「於是他回到鳳樓里,用一條白綾掛上了懸樑……」
「他死啦?!」我有些激動,不合時宜地出聲。說話的人霍然起身,滿臉憤怒地指著我:「舒城少主,你有沒有良心?您就這麼巴望著樓主死嗎?!不,樓主不會死!樓主會好好活著。樓主已經被我們救下來了,我們鳳樓的人,不會放任您這樣欺凌樓主的!就是告到女皇陛下面前,我們也要為樓主討一個公道!」
「你們怎麼有這樣厚的臉皮……」我因他們的行為震驚,用手繞了一圈,指著眾人道,「從沈夜到你們……怎麼就能把假話說得像真的一樣?」
「舒城!」聽到我這話,不等他們開口,我父親猛地吼出聲,「你怎可如此玩弄他人感情!既然碰了對方,就該好好對他負責,珍惜他,愛護他,呵護他一生!」說著,父親紅了眼眶,「怎麼能喜歡時愛若珍寶,得到后就棄如敝屣……夫人,」父親轉頭看向母親,「你不能這樣教孩子。」
母親被父親看得有些臉紅,輕咳了一聲,大聲叫了管家過來,然後指著我道:「把少主押到鳳樓去,好好勸勸那個……沈樓主!城兒啊,」母親轉過頭,意味深長地道,「碰了人家就要負責,你最近多去鳳樓逛逛,安慰一下人家樓主,懂了嗎?」
「母……母親……」我有瞬間愣神,完全無法想象面前這個人居然是我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母親,在管家上前綁我的時候,我不由得悲憤出聲,「您……您怎麼可以這樣?」
母親沒說話,只眺望遠方。父親在旁邊指點管家,告訴他如何把我綁緊一點……
等把我綁好后,管家給我臉上蒙了一塊布,讓鳳樓的人收起橫幅,然後押著我去鳳樓。
等把我押到沈夜的房間,所有人將我一把推進門去,這才離開。我本想,懸樑自盡未遂的沈夜此刻一定很虛弱,我該如何表現一下才能安撫他的內心,讓他放過我。結果我轉頭一看,便看見沈夜正舒適地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旁邊一個小廝給他捶著腿,一個小廝給他揉著頭,見我來了,小廝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頭又問沈夜:「樓主,這力度可以嗎?」
「不錯,嗯,讓廚房中午給我準備點紅燒肉,今天太鬧騰了,我得補補。再讓艷茹多給我買點粉,粉用完了,我要補妝,還有……」
「沈夜!」我憤怒地打斷他,他猛地睜開眼,俊美的眼裡全是驚喜,似乎毫不在意我看到他這樣舒適。他從躺椅上一躍而起,前來牽我的手道:「你來找我啦,是不是想三郎了呢?我知道你見不著三郎,一定很難過……」
「你不是上吊了嗎?」
「是啊,可未遂啊!」
「你是從哪一步開始未遂的?」我咬著牙道。沈夜嬌羞一笑:「從把繩子掛上去開始,三郎發現白綾太長了。」
「拿剪刀來,我幫你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