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燕樁的馬車眼看就要到城門了,人群突然激動起來。我被擠得眼冒金星,只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廢話別多說,你尋芳樓使的壞今兒個一併算賬,抄傢伙揍他們!」
隨後人群就加速移動,旁邊喊打喊殺,侍衛們拉著我往燕樁的方向拚命跑過去,而燕樁明顯也被影響,馬車受驚,在人群中亂奔。
旁邊充斥著小倌們的叫罵聲,木棒鐵鍋敲擊之聲,場面十分混亂,突然聽到一個男人清亮的喝罵聲:「都給我放下武器,當街鬥毆,成何體統!」
全場當即安靜了下來,我抬頭一看,見燕樁站在馬車之上,手中仗劍,一臉正氣。陽光落在他身後,我感覺我的心都融化了。
多麼美好的男子!多麼正義的青年!
對,我要娶他!就是他了!
然而就在那一刻,一個葫蘆瓢從人群中猛地飛出,直直地砸在燕樁腦袋上,燕樁從馬車上栽了下來。
沈夜站在另一輛馬車上,搖著扇子罵道:「茬架呢!你沒見過啊!把那馬車給我推了!」
話音剛落,全場又興奮起來。我看見陽光之下,鳳樓幾個壯漢衝上去,將那馬車往旁邊一推,馬車就滾到了一邊。燕庄的家丁抱著昏迷不醒的燕樁,滿臉驚恐。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吩咐了侍衛,大喝一聲:「保護燕公子,把這兩撥人給我拉開!」
說完,我提著劍沖向燕樁。剛衝到燕樁面前,便我的侍衛一個個被扔回我的旁邊,我一回頭,便看見那個扛著狼牙棒的男人滿臉憤怒地看著我道:「茬架呢!你們怎麼就這麼煩,瞎啊!」
我的侍衛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過是兩個小倌館打群架,卻將我的侍衛一個個扔了回來。我也顧不上燕樁了,轉頭扶著我受傷的侍衛道:「你還好嗎?」
「少主……別……別管了,有高手……」
「誰是高手?!」
我有些驚恐,侍衛一指人群,開始艱難地清點:「這個……這個……這個……這個……這個……」
「好了。」我按下他的手,心中已然有數,「都是高手,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叫人,你堅強一點……」
話還沒說完,我突然覺得有些頭暈,太陽已經徹底升起來,陽光似乎太過猛烈了,讓我一時目眩。等我緩過神來,便發現一把長劍落在我的頸上。
「舒大人,」燕樁站在我身後,笑得有些無奈,「雖然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但也算達到了相見的目的,勞煩大人走一趟吧。」
「少……」我的侍衛頓時變了臉色,燕樁旁邊的侍衛當即抽劍,劍光一閃,便刺入了我侍衛的心口,血濺了出來。就在這時,一口鐵鍋又落到了燕樁頭上,「哐」的一聲,還帶著餘音,血便從燕樁腦袋上流了下來,同時伴隨著沈夜的大吼:「都說了茬架茬架,你們就不能滾遠一點嗎?」
聽到這個聲音,我深深地吸了口氣。
從沈夜的膽識來看,他不只是個法盲,他腦子還缺根弦,這是真的。
沈夜就算腦子缺根弦,也在看到我身邊侍衛流出血之後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於是他喊完之後愣住了,緊接著,全場愣住了。而後,小倌們紛紛尖叫起來:「殺人了!快叫府尹大人!殺人了!!」
一面叫,他們一面飛快地跑回了城裡。從跑的速度來看,他們功夫的確不錯。
不一會兒,周邊就沒了人影,只留沈夜一個人,手裡還握著把扇子,獃獃地站在原地。我不由得有些焦急,大喊出聲:「快跑啊!」
他還是沒動,獃獃地看著我旁邊侍衛流出來的血,滿臉驚恐。燕樁冷哼一聲,將我點穴后交給侍衛,提著劍足尖一點便落在了沈夜面前,冷聲道:「剛才你砸了我兩次。」
「沒有……」沈夜終於反應過來,看著高大的燕樁,拚命搖頭,「大人,這是個誤會……」
「你認識舒城?」
「不認識!絕對不認識!」沈夜否定得非常迅速。燕樁冷笑一聲,一把拎起他的衣服,把他提了起來,同他的小廝一人帶著一個上馬,便帶著我們往城外的方向跑去。
沈夜在馬上號哭起來:「大人,我真的不認識舒城!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小倌……嗚嗚嗚,大人……求你放過我,大人……」
「吵死了!」提著他的侍衛猛地將一粒葯塞進沈夜嘴裡,沈夜驚得趕忙驚叫起來,對方冷哼一聲,兇狠道,「再吵,我就讓你屍骨無存!知道你剛才吃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沈夜滿臉驚恐。那侍衛冷笑著說出丹藥的名字:「絕命丸。」
「絕命丸?」沈夜愣了愣,隨後問了句,「那豈不是很貴?」
「我們燕庄有的是錢。」侍衛鄙視地看了一眼沈夜,冷聲道,「要不是主子要留你的命,才不給你吃這麼金貴的東西。」
「你們……你們為什麼不殺我?」沈夜小心翼翼地詢問。在那侍衛開口之前,燕樁冷冷地出聲:「閉嘴。」
侍衛立刻不再說話,滿臉歉意。沈夜看了看兩人臉色,也不再說話,反而抬頭看我,滿臉委屈,好像是為我受這番折騰的。
當然……我也覺得,這番折騰和我有那麼些關係。
兩人騎馬帶我們奔波了一路,隨後將我們帶到了一間農舍,然後給我們倆換上衣服,接著強逼著我們吃下了兩粒奇怪的藥丸,用布蒙住了我們的眼睛。
做完這一切后,沈夜可能是害怕,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他忽地撲到了我的邊上來,死死地抱住了我。
他在微微顫抖,我感覺到他的害怕,便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沒事,他們現在不殺我們,就不會殺我們了。」
說完,我便覺得有人來拉扯我們。
沈夜哇哇大叫,死活不肯放手,也不知他是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旁邊的人就是分不開我們兩個。燕樁不由得著急了,怒道:「人馬上來了,別同這個賤人鬧,一起裝棺吧!」
話音剛落,便有人將我抬了起來,沈夜死死地抱著我,也跟著被抬起來,然後我們倆被放進一個狹小的空間里,緊接著聽到了重重的蓋棺聲。
我猜測我們是被放進了一口棺材里,棺材空間極其狹小,我和他兩個人只能側著身子躺在一起,我動不了,他又沒什麼武功,兩個人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葯,不一會兒我便覺得昏昏欲睡。
在我即將睡著之際,我感覺他輕輕抱住了我,溫和道:「舒城,你怕不怕?」
我沒說話,他又道:「你別怕,我在。」
我不由得有些好笑,覺得這裡更該害怕的,是他才對。
我一路睡了很久,等醒來的時候,聽棺外人的口音,似乎已經過了華州地界。
過了華州,再過兩天就可以出大楚,我不由得有些緊張,想要說話,卻發現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你醒了?」然而奇怪的是,沈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躺在棺材邊上,盡量給我留出更大空間,讓我更舒服一些。這樣細小的動作讓我察覺,心裏面突然覺得這個人也算是不錯的。
「我們現在到華州了,已經過了九天。
「他們這葯很奇怪,吃了就醒不了,中間他給咱們一天喂一次飯,我現在很餓,你呢?
「好吧,你也不能說話。」他似乎有些遺憾,「我一直醒著,感覺有些寂寞啊!」
他嘰嘰咕咕地說話,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他明明能動能說話,為何不掙扎叫喊引起官府人士注意呢?
不過,他沒有武功,貿然出聲,要是沒能引來官府的人,便該做刀下鬼了。
借著漏進來的一點光線,我轉著眼珠看他,連日趕路,他憔悴了很多,臉上的厚粉早已不見了蹤影,露出他原本面貌,美如寶玉,讓人心生憐惜。
或許是這樣動人的容姿讓我心裡有些偏向,我不由得有些愧疚,覺得這事畢竟是因我而起的,卻要他跟著受罪,也是一種不公平。似乎是看懂了我的目光,他笑了笑,搖頭道:「這是我們倆的事,畢竟是我砸了他的腦袋,就是不知道他把我留著和你在一起,是在打什麼算盤。」
這事我也想知道。可我說不出話,他就躺在我旁邊,時不時地說說話。
後面兩日我都是醒著的,可我不能說話,也不能動,而對方每日只給我們餵食一次,這樣的煎熬讓我分外痛苦。
他也知道我難受,常常在晚上他們休息時替我活動一下手腳,減輕一點我的痛苦。
兩日後,這撥人終於出了大楚的地界,剛剛出去,他們就將我們從棺材里放了出來。他們終於解開了我的穴道,但我身上仍舊沒什麼力氣,加上兩日都沒吃飯,更覺得虛弱,幾乎站不住。他們看著憔悴的我和沈夜,給了我們兩個饅頭。燕樁將我和沈夜用繩子綁在馬邊上,隨後同我解釋道:「馬不夠用,後面的路你們自己走。」
「果然是窮苦人家出身,」沈夜在旁邊冷笑出聲,滿是譏諷道,「來綁人,馬都沒帶夠。」
「是啊,」燕樁也冷笑起來,「我們是窮苦人家,勞煩這位大公子將就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