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夜!」白少棠當即紅了臉,怒吼出聲。沈夜卻笑得很是開心,拉了我的手便道,「舒城,走了。」
我跟著沈夜走出去,臨走時,又突然想起來,白少棠畢竟是我的好兄弟,雖然很多年未曾見面,但是我與他也算是有過交情,不由得擔心道:「少棠啊,這事兒可大可小,回楚都你來找我,我讓聖醫舒良給你看看。」
「我不需要!」白少棠舉著茶杯砸了出來,沈夜將我猛地一拉,出了帳篷。
等出帳篷之後,我才敢確定:「沈夜,少棠的病嚴不嚴重啊?」
「他倒不是有病,」沈夜熟門熟路地叫住士兵,讓他們將我們的馬牽下去,然後打聽了白少棠給我們準備的營帳,接著帶著我前往營帳,道,「他有潔癖。」
「沈夜啊……」我咽了咽口水,「這種細枝末節的小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二十歲生日之前便秘了三天,」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這我也知道。」
聽到這句話,我當場就驚呆了。我們倆走到營帳門口,白少棠給我們準備了兩頂帳篷,分別在營地的兩端,沈夜將我送到我的帳篷后,卻一點去自己帳篷的打算都沒有,他拉著我進了我的帳篷,便開始鋪床。
我看著他做這一切,許久才反應過來,有些擔憂道:「你……你安插了多少人在舒家?」
「你要是娶我,我就告訴你。」
「我要是不娶你……」我咽了咽口水,「你會不會刺殺我……」
「看心情吧。」他開始脫外衣。我心裡很是惶恐,琢磨著這麼一個連我便秘都知道的人,如果因愛生恨對我起了殺心,那殺我簡直易如反掌。我想我必須回去徹底換掉舒家所有守衛,可是換了一撥,下一撥是不是他的人呢?
我思考期間,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坐到了床邊,見我獃獃地站在原地,他撲哧笑道:「我逗你玩的。我又不是大羅神仙,頂多安排些探子,但是刺殺你們這些貴族很不容易,你們在關鍵的位置還是用你們自己的人。」
「可是我便秘……」
「這是我親自去你家房樑上偷聽的。」
聽到這裡,我有些好奇:「二十歲生日之前,我都沒見過你……你去我家幹嗎?」
「隨便逛逛。」他聳了聳肩。
「那我第一次去鳳樓,其實你知道是我?」
「這還真不知道!」他趕緊搖頭,「我當時在房樑上,沒往下看人,就光聽見說話了。」
「沈夜,」我看著蓋上被子準備補覺的他,坐到床邊開始脫衣服,「你這個人,秘密太多了。」
「反正我不會害你就是了。」他將剛進被窩的我一把撈進懷裡。聽著他的諾言,不知道為何,我居然信了。
因為連夜趕路,我和他這一覺睡了很久。等到夜裡時,我聽到一聲熟悉的暴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這是做什麼?」
話音剛落,沈夜就把邊上的茶杯砸了過去,隨後聽到一聲慘叫,沈夜在我肩頭蹭了蹭,嘟囔道:「大晚上,吵死了。」
這麼吵,我當然醒了。我從沈夜懷裡起身,發現已經是晚上,房間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好不容易適應了黑暗,我摸索著去邊上點了燈,隨後便看見地上端端正正地躺了個人,正是風騷無比的白少棠。
我上前去輕輕拍了拍白少棠,輕呼他的名字:「少棠?」
他不應我,於是我下了狠手,「啪啪」地抽了他幾個耳刮子。白少棠悠悠醒轉,適應著燈光,等看到我的臉后,他立刻睜大了眼,一把拉著我道:「舒城,你沒事兒吧?!那個禽獸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要怎麼樣……我也不吃虧吧?」我抓了抓腦袋,拉著他扶他起來。沈夜捂著耳朵翻了個身,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去披了件外袍,便拉扯著白少棠走出了帳外,等走遠以後,我才出聲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然找沈夜嗎!」白少棠咬牙切齒,「都怪我這些年為了執行陛下命令沒回楚都,不然哪裡輪到這種貨色和你定親!不行,我這次回楚都一定要跟女皇說清楚,這種渣渣,除了臉好看一點,還有什麼用?」
「他……武功也挺高的。」我提醒他。白少棠紅了紅臉,繼續道:「反正這種青樓出身的風月男子就是下九流、狐狸精!我想過了,」他甩甩頭,一臉寬容道,「你要是真的喜歡他,我也不是容不下他,到時候可以給他個侍君的位置,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不能圓房,你絕對不能有他的孩子!」
「少棠啊……」我聽著他的打算,有些不好意思,提醒他,「你想太多了吧?」
「不多,」他搖了搖頭,和我一起往外散著步走出去,「這些事我從八歲就開始想了。」
「啊……少棠,八歲的時候,你連牙都沒換完。」
「舒城,我知道,」他苦笑了一下,「我說正經話,你從來不信。」
我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我和白少棠家是世交,但因他母親駐守雲州,在我六歲之前,我們竟從未見過。六歲那年,他被他母親從雲州送回楚都,因他從小就愛舞槍弄棒,恰好我的老師是一等一的高手,於是他母親拜託我母親管教他,讓他來我這裡「蹭課」,跟我一起學習武藝和詩書。
說起來,一個男孩子,其實所有人對他也沒太大指望,也就希望他能安安穩穩地嫁個好人家,所以他來了我家之後,父親對他格外優待,也囑咐老師要對他寬容些。那時我年紀小,不懂事,在他來之前,我聽父親囑咐老師,希望老師不要對他太過苛責,我覺得這是父親偏心,於是心裡對他便有了成見。在他來的第一天,老師讓我們互相比畫一下,我直接就衝上去狠狠給了他一拳。
那一拳真是用了我畢生之力,當即將他一直不甚穩固的牙齒從牙槽里打了出來,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落在了地上。
約莫是初次相見時我這濃濃的「女子氣息」震撼了他,或是他向來愛慕這樣有英雄氣概的女子,年僅八歲的他在被打掉一顆牙后當即向我表白,認真道:「我很喜歡你,我要嫁給你!」
我聽得虎軀一震,看著他肉肉的小臉和滿口殘牙,毫不猶豫地進行了第二次攻擊。
我以為我會將他打跑,誰知他卻成了我忠實的愛慕者,從此當了我的小弟。
雖然他讀書不行,但他的武功不錯,很有練武的天賦。那時候我常帶著他出去鬧事,他一貫聽我的話,指哪兒打哪兒,從不失手。那時候全楚都都知道他的口頭禪是「我要嫁給舒城,誰都不許搶我媳婦兒」。
我看著他從八歲長到十四歲,從一個微胖界滿口殘牙的兒童長成一個不僅滿口殘牙還滿臉痘痘的小胖墩兒。他始終心懷嫁給我的夢想,但我的審美早已告訴我,我與他之間只會有兄弟情誼。
他十四歲的時候,他母親召他回雲州。走的前一天,因為我不肯答應娶他,他和我鬧了彆扭,於是我決定不去送他。走之前,他還是放下面子,來了我的房門前。當時我正在給蘇容卿寫信,信里將這忘恩負義的小胖墩兒痛斥了一遍,他就站在門口,帶著哭腔道:「舒城,你就娶我嘛。」
「不娶不娶,」我在房門裡聽著他道歉,覺得很是驕傲,這場冷戰是我贏了,於是道,「你這麼胖、這麼矮、長痘痘,還缺牙,我才不要娶你。我要娶個大美人!」
聽到我的話,他站在門口「哇」地大哭起來。
然後他哭著跑遠了,等我寫完給蘇容卿的信,吹乾墨跡之後,我才打開房門,決定原諒他。但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他的人影,家裡人告訴我,他已經提前走了。
說起來,沒有他的陪伴,我的年少生活也是落寞了好些年,畢竟很難再找一個人像小胖墩兒那樣聽我的話。
我本來打算,有一天如果見到白少棠,我得為我當年的話道個歉。現在想起來,我才知道一個女人如此批評一個男人,那對男人是多大的羞辱,不但踐踏了他的自尊心,也折了我的品行。
誰知道,一別經年,當年的小胖墩兒今日成了美男子。如果不是因為有過沈夜這種角色的衝擊,我想以白少棠如今的姿色,貿然相見,我估計是要暈好幾天的。
我在腦子裡算了算當年和他之間的賬,終於將這句埋了多年的抱歉說出了口。白少棠卻是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那時候我在換牙,又滿臉痘痘,你不喜歡我是正常的。所以後來我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沒在雲州長成一個糙漢。只是沒想到,」他嘆息了一聲,「這世上居然有個沈夜。既生瑜,何生亮啊!如果不是看在他這張臉的分上,我斷容不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