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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任安樂的聲音伴著古齊善陡變的臉色一起落定,大堂內外鴉雀無聲,眾人屏息看著堂中突然沉默下來的小侯爺,明白了任安樂此舉的用意。


  忠義侯府的小侯爺自小便不學無術,若真是提前請人代筆做好試題,自然不會記得洋洋千字的會試答案。


  左相肅眉看了任安樂一眼,沉默不語,右相暗贊一聲,沉聲道:「小侯爺,任大人說的不錯,若你真被冤枉,只管背出會試答案,本相也擔保會還你一個公道。」


  薄薄的冷汗自古齊善額間沁出,他硬聲道:「右相,會試時我太過緊張,哪還記得自己寫過什麼,不過是胡亂答題罷了。」


  嘩然聲頓起,堂下考生紛紛對古齊善的推托之詞嗤之以鼻,會試之考如此重要,即便是文采再不好,也不會連自己答過什麼都記不清?

  任安樂擺手,讓眾人安靜,不理古齊善的狡辯,拖長腔調:「小侯爺若是記不清試卷內容也無妨,本次會考之題問得過於隱晦,『百姓之道』這一問確實難以回答……」


  「就是,如此之題出得隱晦,我自然只是胡亂寫寫,也沒想著能有個好成績!」古齊善搖頭晃腦,仿似為自己找到了借口。


  整個大堂裡外卻不知為何突然安靜下來,靜默無聲,他隱約覺得不對,抬首朝任安樂看去。


  任安樂左首,左相面色冷沉,若不是修養好,他恨不得踹這頭豬一腳。


  「小侯爺,本官說過,你便是證據。」任安樂聲色突然冷沉下來:「會試之題根本不是『百姓之道』,兩位大學士出的乃是『守業』,你記不清試卷內容尚情有可原,可你連會試題目都弄不清,還說這試卷乃你親自所寫!」


  驚堂木拍下,任安樂直直望向古齊善,怒聲呵斥。


  古齊善面色大變,啞聲喊道:「任安樂,你居然敢誆我!」


  「本官乃此案主審,如何審案,輪不到你指手畫腳,古齊善,本官問你,你科舉舞弊之罪,認還是不認?」


  「認又如何,我貴為侯府嫡子,區區舞弊案,你罰我又怎樣!」


  鐵證如山,古齊善但仍死不認錯。堂外考生義憤填膺,面上滿是怒意。


  任安樂沒有回答,揮手讓衙差將古齊善押至一旁,朝始終垂著頭的杜庭松看去。


  似是感覺到任安樂的注視,他抬首,面色沉穩,眼底帶了一抹視死如歸的明悟坦蕩。


  任安樂微微一怔,繼而明了……這人怕是帶了必死之心入的大理寺。


  「堂下之人可是杜庭松?」


  「回大人,學生是。」


  「吳越稱試題乃是從你手中拿得,他可說了假話?」


  杜庭松未答,反而問:「大人可有憑證?」


  任安樂挑眉,打開師爺自一旁呈上的證據,然後從剛才的托盤中拿出另一份試卷一同展開。


  「你當日給吳越的試題他並未扔掉,衙差搜身時從他身上搜出兩份答案,當初本官以為是他怕遺漏多備了一份,後來才知兩份答案字跡不同,杜庭松,這是你在會試上的考卷,只要對比兩者字跡,便知你是否是提供試卷之人。」


  滿堂寂靜,幾乎無人知道,當初從吳越身上竟然搜出了兩份字跡不同的答案,大理寺滿府官員賭下前程敲響青龍鍾,果然是有所依仗。


  黃浦長舒一口氣,到現在,這件案子才算真正呈於眾人眼前。


  杜庭松朝吳越看了一眼,沉默半響,才道:「不用對比字跡了,試題是我給吳越的。」


  不比橫行霸道的古齊善,戶部尚書之子杜庭松平日里名聲不錯,堂下考生聽得杜庭松親自承認,皆有些難以置信。


  「你為何將試題給吳越?」


  「大人也知道若是高中三甲便能光宗耀祖,從此成為人上人,我素來與吳越交好,才會將試題告知於他,卻不想他會將試題傳給他人。」


  一旁跪著的吳越聽到杜庭松沉穩平淡的回答,頭埋得更低,身子不自覺朝一旁挪去。


  任安樂看著堂下,再問:「你的試題從何而來?」


  堂內頓時安靜下來,這幾乎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若杜庭松的答案也是從其他考生身上所得,這件案子才算得上石破天驚。


  左相面沉如水,有絲不尋常的緊繃,右相狐疑的朝左邊看了一眼。


  「任大人,試題是我從李大人處求來的。」杜庭松垂眼,緩緩答:「李大人乃我授業之師,我為會試苦惱,深夜入李府苦苦相求,老師不忍,才會將試題告知於我。」


  「哦?那李大人的請罪書中為何全然沒有提到你,反而說他將試題給予之人是吳越?」


  「老師知給我試題之事敗露,才會寫下請罪書自盡,原是想庇佑於我。」杜庭松伏於地上,聲聲懇切:「任大人,科舉舞弊諸罪皆是由我而起,杜庭松愧對陛下,愧對恩師,愧對父母,願以死謝罪!」


  堂下杜庭松承認所有罪狀,左相輕吐一口濁氣,僵硬的身體鬆懈下來。


  這個杜庭松還不算太蠢,也幸而杜家不止這麼一個兒子,杜尚書知道如何取捨。


  大堂裡外嘆息聲此起彼伏,案子審到現在,結果已知,只是終究太過可惜。


  到此時,也只等著任安樂宣判了。


  「杜庭松,你口口聲聲愧對皇恩、愧對恩師,愧對父母……那你的同袍和天下百姓呢?」


  「本官問你,若此事未被揭發,你高中三甲,那因你舞弊之故而落選的考生一生坎坷難平之時,他們向誰求個公道?你心不正,人不直,又如何能為父母官,造福百姓?」


  杜庭松神色怔然,面有愧色。未等他回答,任安樂已望向一旁的古齊善。


  「古齊善,你剛才詰問本官科舉舞弊乃區區小錯,本官能如何懲罰於你這個侯府嫡子?」


  任安樂起身,望向大堂中待罪的二人,目光灼灼:「科舉乃大靖舉賢選才之根本,科舉亂,國本亦亂,你竟說這乃區區小事,簡直荒謬至極,你當這朝堂是你忠義侯府的後花園不成?」


  「我大靖學子經十年寒窗刻苦奮讀,層層考試才得來會試的機會,你憑何視若敝屣?本官告訴你,大靖科舉是什麼!」


  任安樂的目光自堂上逡巡而過,從右相到大理寺眾官,神情鄭重異常。


  「二十年前大靖朝立,舉國選才,右相魏諫雖是大儒,為安百姓之心,仍以三十之齡參考,乃我大靖朝開國的第一位狀元。」


  「內閣大學士宋京兆,歷經三次會試,嘗盡苦寒貧困,耗十年之功才高中三甲,其風骨得世人敬重。」


  「已故太子少傅寧楚瑜桃李滿天下,為太祖四年榜眼。」


  「若無科舉之制選材納良,我大靖安能有數十年太平之世?古齊善,科舉於大靖百姓而言重於天,你為侯府嫡子又如何?難道還比天重不成!」


  「你又怎知入考學子不是滿腔抱負,他們或濟懷天下,或胸懷錦繡,你亂我大靖朝綱,遑論無罪!」


  古齊善被任安樂的氣勢震得跌倒在地,面色慘白難以成語。


  「即便是這堂上大理寺眾官,又有誰不是苦讀數年才能官袍加身,若非深感其受,他們又緣何為了一件案子的真相賭上前程還考生一個公道!」


  任安樂長舒一口氣,驚堂木拍下。


  「吳越,你於科舉中舞弊,罪證確鑿,本官予你和宋賢、劉江同樣處罰。」


  「謝大人開恩。」


  「杜庭松,你泄露會考試題,擾亂科舉,累得李崇恩自盡而亡,本官剝你秀才之身,判你秋後問斬。」


  「大人,學生認罰。」杜庭松面色慚愧羞憤,頭磕於地。


  「古齊善,你雖只於科舉中舞弊,非罪魁禍首,可你態度惡劣,咆哮公堂,藐視律法,本官判你受三十大板,罰銀千兩相助貧寒考生,且受三年徭役之刑。」


  古齊善面色青白,神情憤憤。


  此時,堂下的考生情緒高漲,望向任安樂的眼中隱有激動。


  後堂內,韓燁不知何時已起身,他靜靜望著一簾之隔外昂然而立的絳紅身影,眼底的欣賞幾乎要滿溢而出。


  任安樂,遠超他所能想象的卓然芳華,世間任何一個女子,恐都不能如她一般在這高堂之上剛強至此。


  溫朔站於韓燁身後,震撼的神情一覽無餘。


  「回去吧。」見審案已近尾聲,韓燁轉身離開朝後門走去。「回去后你親自挑選一份賀禮送到任府。」


  溫朔挑眉。


  「京師怕是要換新的大理寺卿了。」韓燁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


  大堂內,任安樂抬首,望向石階之上的一眾考生,聲音朗朗,目有乾坤

  「人生來地位是有不同,可一生際遇難料,有誰知曉數十年後命途為何?你們是大靖未來國之棟樑,本官希望各位在會試中全力以赴,屆時各位進士及第之日,任安樂必與諸位把酒言歡!退堂!」


  驚堂木重新敲下,任安樂走入後堂,石鼓敲響,如雷的掌聲震天而起,經久不息。


  無論是石階上端立的考生,還是府外翹首而看的百姓,都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酣暢淋漓。


  後堂過道上,左相面色難看之極,轉身拂袖而去,右相聽著外間的光景,暗暗頷首,抓了鬍子搖頭晃腦的走了。


  他可以肯定,經此一事,此次科舉的進士,恐怕對任安樂皆有報恩之心。果然真如她所說……即使是女子,也未必不能在大靖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如今看來,恐怕還不只是一席之地如此簡單。


  士子,百姓,再加上任安樂今日在堂上所贊朝臣,無形中都成了任安樂的依仗和庇佑。


  右相頭一次覺著,任安樂若為一個區區的東宮太子妃,還真是委屈了!

  是夜,任府書房。


  任安樂換了一身墨黑曲裾長裙,滴著水的長發散落,眉眼微闔,斜靠在榻上。


  苑琴拿著布巾小心的替她擦拭長發,苑書從外面走進,低聲回稟:「小姐,剛才貢院內陳放試卷的書閣起火,一眾考生的試卷全都燒了。」


  任安樂睜眼,神色清明,「知道了。」


  「苑琴,今日堂下所站考生,你可看清還有幾人未到?」


  苑琴回憶了片刻,回:「除了溫朔公子和齊南侯家的世子,便只有左相嫡子江昊未到。」


  唇角微勾,任安樂盤腿而坐,托著下巴:「怕是心虛了吧。李崇恩為官十幾載,老練深沉,若不是當朝宰輔權勢滔天不能拒絕,他又怎會引禍上身,弄得最後自盡謝罪。只是沒想到姜瑜哲心思如此之狠,杜尚書為其馬首是瞻十幾年,最後還是被當成了棄子。」


  「若是不如此,他又怎會官拜宰相,位居萬人之上。」苑琴笑笑,替任安樂攏乾濕發,問:「小姐,此事我們便如此作罷?」


  任安樂點頭:「有嘉寧帝的聖寵在,且毫無證據,此事沾不到他身上。」


  任安樂伸了個懶腰,吩咐:「苑琴,明日去豐記做幾套瞧起來體面一些的衣裳,你家小姐我怕是要蒙聖眷召見了……」


  話音未落,長青低沉的聲音已在書房外響起。


  「小姐,太子殿下送來了賀禮。」


  「哦?什麼禮物?還不快呈進來!」任安樂一下子來了精神,睜大眼朝黑漆漆的迴廊看去。


  數十位宮娥魚貫而入,容顏艷麗,卻都不及她們手中所捧的東西引人矚目。


  一套套顏色絢麗的鎏金長裙安靜的置放在宮娥手中,華貴雍容,一看便知是禁宮貢品。


  琉璃步搖,金釵銀冠擺滿妝盒,隨著宮娥的慢走隱有悅耳碰擊之聲響起。


  這些雖貴重,卻遠不到驚世駭俗,三人愣成這樣只是因為……太多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絡繹送入任府的禮物竟沒有停歇的意思。


  看著漸漸填滿書房的禮物,瞧直了眼的苑書迴轉頭,對著神色同樣怔然的任安樂豎起了大拇指。


  「不愧為太子殿下,果真大手筆,小姐,我去準備筆墨,這事咱得記下來,日後定可成為您漫漫成親史上階段性勝利的明證!」


  東宮後殿,正欲就寢的太子殿下聽到內侍總管呈上來消息,手邊的青瓷枕一個不留神給掉在了地上。


  「替孤把溫朔那個混小子帶進來,他都送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到任府去!」


  「殿下,小公子說不日便是會試重考,他今日深感其受,定當全力以赴,現在已搬進了西郊別莊安心備考去了,還說……」


  韓燁眉一揚,「他還說什麼了?」


  「還說您別捨不得攢下的這些娶媳婦的老本,人家用三萬水師求娶,咱東宮也不能跌份兒呀!」


  內侍總管完全活現了溫小公子臨走時留下的話語腔調,然後默默的退了下去。


  「這個混小子,傳話到別莊,讓他好好會考,若是落舉,就給孤滾著回來!」


  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寢殿內響了半宿,讓整座東宮風聲鶴唳。


  喲,親愛的太子殿下,您確定您這不是惱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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