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帝皇書> 第81章

第81章

  這一場驚濤駭浪的早朝之後,金鑾殿裡外靜默無聲。


  「安寧,安寧。」沉穩的喚聲在金鑾殿的屏障后響起,施諍言立在安寧身旁,眼底隱有擔憂。


  安寧轉身,踉蹌了兩步,沒有站穩,施諍言急忙扶住她,「安寧,你怎麼了?」


  安寧恍恍惚惚搖頭,沉默的朝外走去,出了大殿,寒風刮到臉上,才清醒幾分。她停在殿後的石階下,閉上了眼。


  她擔心皇兄的婚事,拖著諍言悄悄來聽早朝,卻沒想……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自她八歲那年知道真相起,從未如現在一般茫然無措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能為受盡冤屈而死的八萬將士和帝家滿門做什麼?

  她是大靖的公主啊!


  帶著暖意的觸感傳入心底,安寧怔怔垂眼,施諍言握著她冰涼的手,沉聲問:「安寧,你心裡到底放了什麼事?」


  安寧搖頭,突然反手緊緊握住他,眼底帶著迫切的希冀,「諍言,我們回西北。我把西北守好,不讓一個北秦人闖進關,我一輩子都呆在邊疆……」安寧的聲音越來越低,「我不做大靖的公主,只做一個守將,是不是就能和鍾海一樣贖罪?是不是就能替咱們韓家贖罪了……」


  施諍言愣愣望著她,眼底浮現凝重之色。十年前帝家的事,安寧是不是知道什麼?

  寒風散去安寧的嗚咽,在冬日裡格外哀戚。


  趙福跟在嘉寧帝身後,沉默的朝上書房走。許是金鑾殿上的事已經傳開,一路上,遠遠瞧見嘉寧帝一行,皆都悄悄繞開,不敢靠近。


  嘉寧帝一把推開上書房房門,裡面正在清掃的宮娥和小太監駭得一跳,瞥見天子的臉色,急忙跪倒在地,大氣都不敢喘。嘉寧帝大踏幾步行到牆邊案桌旁筆直的立著——那裡擺著帝盛天當年離京時解下的碧璽劍。


  趙福擺擺手,讓一旁伺候的宮娥和小太監退下去,剛欲勸慰嘉寧帝幾句……


  突然,嘉寧帝一掌劈在御桌上,轟然聲響,御桌裂了開來。等趙福回過神,嘉寧帝附近的瓷器茶杯都被掃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看著嘉寧帝因憤怒而顫抖的身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萬不可動怒,您千萬要保重龍體啊!」


  碎掉的瓷片還在地上滴溜溜的轉,上書房裡寒氣四溢,冷得讓人想打哆嗦。


  半晌后,嘉寧帝終於動了動,他一腳踹開地上的木屑,拾起地上的碧璽劍。


  碧璽劍乃帝氏一族傳下的兵器,當年爭奪天下時曾一度擁有號令帝家軍之力。太祖駕崩之日,帝盛天塵封碧璽劍,束之高閣,此後十六載,碧璽劍從未出鞘。


  嘉寧帝手腕微動,鏗鏘一聲,長劍破鞘而出,光華萬千,竟和當年毫無區別。


  他沉默的端凝著手中長劍,只覺格外刺眼。這把碧璽劍就和帝家一模一樣,哪怕用盡心力埋了十幾年,都藏不住原本的模樣!


  他猛地一揮,長劍夾著洶湧之勢朝地面而去,劍戟鏗鏘聲自地上傳來。


  碧璽劍筆直的插進了青瓷石板中,立得堅韌強勁,劍身上鳴出清越之聲。


  滴滴滴……死寂的上書房內這聲音格外清晰,趙福小心望了地面一眼,瞅見散落的幾滴鮮血,心底一怵,朝上望去,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嘉寧帝死死握緊雙掌,虎口處撕裂開來,鮮血滴落在地。


  「陛下!」趙福驚呼,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奴才這就去傳太醫。」


  「閉嘴,給朕站住!」嘉寧帝怒喝,趙福收住腳,膽顫心驚地立在一旁。


  「帝盛天,好一個帝盛天。早知如此,朕當年便不該心軟,留她一命!」嘉寧帝平靜得詭異的聲音響起,森寒冷冽。


  「陛下,這是帝家主所為?」趙福一不留神問出了口,自知失言,神情忐忑。


  嘉寧帝哼了一聲,「你以為鍾海正好在今日翻出帝家舊事,只是巧合不成,他都在青南山忍了十年,又何至於這一兩日!」


  「陛下的意思是……」


  「怕是帝盛天來向我皇家尋仇來了!」


  八萬帝家軍冤死青南山,仇怨太深。他早該想到,如果帝盛天還活著,即便他厚待帝梓元,遵循太祖定下的婚事,也未必能讓帝盛天罷手。


  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陛下,太子殿下求見。」上書房外,小太監顫顫巍巍的稟告聲響起。


  嘉寧帝掃了滿地狼藉的地面一眼,朝趙福揮手:「讓他在外面候著。」


  趙福推開房門,喚了小太監進去收拾,對著韓燁苦著臉告罪,「殿下,陛下心裡頭正窩著火呢,您等會進去得好好勸勸,免得傷了龍體。」


  韓燁沉著眼,未點頭也未搖頭,只道:「公公放心,孤有分寸。」


  「哎,殿下,您說怎麼就這麼不如意呢,眼見著您和帝小姐的婚事都定下了,卻出了這麼個幺蛾子。老奴都心疼您和帝小姐啊……」


  趙福說這話的時候,不露痕迹的打量了韓燁一眼,見他表情連一絲變化也沒有,心下稍安。太子盼了這場婚事十幾年,應該沒有摻和在裡面。也是,帝家主當年再怎麼喜愛太子,如今這情分恐怕也淡了。


  兩人相顧無言站了一會,上書房的門再次被打開,小太監跑出來,低聲道:「太子殿下,陛下傳您進去。」


  韓燁頷首,抬步進了上書房。


  上書房內,地面的木屑碎片被收拾得乾乾淨淨,連瓷器都給重新換了一套。嘉寧帝坐在御椅上,把玩著碧璽劍。一個小太監跪在他身旁,正小心翼翼的替他在手掌處纏上紗布。


  「父皇。」韓燁本就舊傷未愈,這幾日折騰下來臉色更是蒼白,出口的聲音暗啞乾澀,一雙眼倒是黑沉沉的。


  嘉寧帝垂著眼,神情冷冷淡淡,微有嘲諷,「太子,你為了這樁婚事和朕鬥了十年氣,現在可滿意了?」見韓燁不答,他抬首朝嫡子看去,「帝盛天不想領你的情呢,你說,如今咱們韓家該如何收場?」


  韓燁在嘉寧帝錯愕的神色下突然跪倒在地,話語極慢,卻也極為堅定。


  「父皇,兒臣想知道……十年前帝家謀逆之事的真相到底為何……」韓燁叩首於地,句句沉重,「請父皇相告。」


  伴著韓燁說出的話語,上書房內,陡然一片死寂。


  內宮秋水閣,帝承恩一身艷紅華裙,正坐於梳妝台前為自己描眉。


  鏡中,映出的女子眉目嬌美,神情喜悅。她在等嘉寧帝正式賜婚的旨意傳進這內宮,從此,她便是這天下最有權勢的女子之一。


  宮娥跌跌撞撞地衝進內室稟告金鑾殿內的消息時,她手中握著的眉筆掉落在地,面上是掩不住的憤怒荒謬。


  「混賬,這怎麼可能,誰這麼不知死活,在金鑾殿上提了帝家之事……」盛怒之下,帝承恩明顯有些口不擇言。


  心雨瞥見宮娥疑惑的神色,安撫了兩句將其遣出去,扶住帝承恩小聲道:「小姐,您剛才這話怕是不太妥當,這裡是皇宮,言多必失啊。」


  帝承恩打了個激靈,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生出冷汗來。她是帝家僅剩的遺孤,怎麼能因為有人給帝家翻案而發怒。可她如何能不恨,她盼了十年才有這一場賜婚,過了今日,她本該是待嫁的新嫁娘,大靖未來最尊貴的女人,可是……如今全毀了,還是毀在帝家手中!

  帝承恩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扶住梳妝台微微顫抖。心雨立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勸慰。


  突然,帝承恩動了動,她緩緩抬頭,嘴唇抿得死緊,顯出青紫之色來。


  「心雨,替我更衣。」


  「小姐。」


  「去,替我取件素樸莊重的衣袍來。」帝承恩站直身子,話語漸重,神情鎮定下來,不復剛才的激動慌亂。


  「小姐,您這是要去……」


  「讓人出去探探消息,看陛下此時在何處。」


  望見帝承恩漠然的神色,心雨心底一凜。公子交代若宮裡出了狀況,一定要安撫住帝承恩,切不可讓她露出馬腳,可是以帝承恩的性子……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說我要坐以待斃,我帝承恩就是不認命!」帝承恩神色發狠,「只要我能解了陛下的困局,這樁婚事自然算數,誰都不能阻止。」


  「小姐,帝家軍冤死之事震驚朝野,如今滿朝上下都等著陛下查清事實,咱們就算有左相相幫,也沒有資格介入,您可千萬要想好,陛下現在正在氣頭上,若是惹怒了陛下……」


  「誰說我沒有資格。」帝承恩神情莫測,眼眯起,竟笑了起來,「我是帝家唯一活著的人,給帝家討公道,大靖上下,誰會比我更有資格!」


  上書房內。


  咔嚓聲響,嘉寧帝手裡剛剛換上的青瓷杯現出絲絲裂縫,他猛地朝韓燁砸去,瓷杯落在韓燁腳邊,赴了前任屍骨無存的命運。


  溫熱的茶水潑了韓燁一身,他跪得筆直,不動分毫。嘉寧帝座下的小太監被這情景駭得癱倒在地,瑟瑟發抖。


  「給朕滾出去!」嘉寧帝薄怒之聲驟響,小太監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尋了生機,連膝蓋被碎掉的瓷片劃出了血都顧不得。


  上書房的大門被重新關上,這一次,只剩下了一對劍拔弩張的父子。


  「好,鍾海要對帝家報恩,他逼朕;滿朝武文要個說法,也來逼朕;你是朕的嫡子,我大靖太子,你也要逼朕!朕養了二十幾年,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出來!」


  嘉寧帝怒吼,站起身,指著韓燁,額上青筋畢露。


  韓燁緩緩抬頭,嘴張了張,開口,只言了一句,卻若千鈞九鼎。


  「父皇,那埋在青南山下的八萬將士,是我大靖的子民。兒臣,是大靖的太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