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突發意外
「哪個鬧?哪個鬧?幾個小麻皮,瞎了狗眼是不是?偉哥,你們認不認得?是不是不想活了?」
同一時間,墨鏡男身後的兩個跟班,紛紛抄起桌上酒瓶,大喊大叫著指向了我們。氣氛變得無比緊張,我的心狂跳了起來。就在這時,站在我對面位置的小二爺突然扭過頭,很是緊張地看了我們所有人一眼,然後對著身邊的武晟小聲說道:
「武晟,麻煩了,是向志偉,跟黃皮混的那個。」
除了險兒因為背對著我,而看不見他的表情之外,那一刻,我發現其他所有兄弟的臉色在小二爺的說話過後,都變得有些古怪,而之前言語頗為激烈的袁偉,更是渾身一震,嘴巴大大張開。顯然小二爺的這句話被近在咫尺的墨鏡男聽到了,他又笑了起來:
「哎呀,還有人認得我這個老東西啊。那就好,那就不用再多介紹了。」
說完,他回過頭去對著兩個跟班道:「你們拿著個酒瓶想幹什麼?我只是和朋友聊個天,談點事,都是熟人,怎麼這樣不懂事。帥哥,是吧?」
他最後一句是朝險兒說的,險兒卻依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保持著沉默沒有搭腔。武晟突然拉開椅子,走向了那個名叫向志偉的男子,邊走邊說:
「是偉哥吧,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都沒有認出你來。哈哈,我是武晟啊,文昌閣街的,上次羊鬍子過生日,我就坐你旁邊那桌,當時還敬過你一杯酒,不曉得你還記得不?」
此時此刻,武晟的臉上居然帶著一種我從來未曾見過的諂媚之色,和他平日里豪氣干雲的氣概完全不相配。這讓我頗為奇怪的同時,也越發有些緊張了。不過,我並沒有半點看不起武晟。我已經意識到眼前這個輕佻浮誇的男子,很有可能是我們惹不起,也最好不要惹的一個人。
武晟將兩杯酒端在手裡,其中一隻手遠遠就伸向了向志偉,繼續說道:
「偉哥,你是前輩,我這個當老弟的,剛都沒看到你,實在對不住。來,我敬你一杯酒。」
看著武晟如此低三下四的姿態,向志偉卻一掃之前裝腔作勢的態度,臉上的笑容反而消失不見了,語氣也變得陰森難測:
「你給我站著別動,老子喊你了嗎?」武晟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腳步。
向志偉繼續走向了險兒:「來,我有話和你說。」
武晟趕緊再次上前,擋在了向志偉的前面:「偉哥,這是我的同學。萬一是哪裡得罪了你……」
向志偉看著武晟,一字一句地說:「小雜種,你再多走一步看看?」
身後幾米開外,兩個跟班怒喝著跟了上來:
「給老子站好!」
「別動!」
情急之下,我拉開椅子,還沒等走動腳步,一個酒瓶猛然飛來,「噹啷」一聲跌落在我跟前的桌面上,湯水四濺。同時,一隻手在背後緊緊扯住了我的衣擺,扭頭看去,地兒臉色慘白對著我搖了搖頭:「讓武晟處理。」
向志偉身後,一位像女人一樣留著長發的男子大聲吼道:「小麻皮,莫調皮,都給老子坐好,不關你們的事。」
一觸即發的局面中,始終呆立不動的險兒突然走向了向志偉,同時,耳邊響起了他的說話聲:「胡欽,你們莫管!沒得事。」
武晟高大的身軀站在兩人中間,這邊看看,那邊望望,面如死灰。險兒伸出手來,搭在了武晟的肩膀上:「武晟,去,你也去坐。」
武晟不動,向志偉飛快踏前兩步,毫不客氣地一掌推在武晟的胸膛上,將武晟踉踉蹌蹌地推到了一旁。
然後,向志偉幾乎是臉貼著臉地靠著險兒停下了腳步,皮笑肉不笑地盯著險兒看,險兒卻還是一言不發。
向志偉先是無比輕浮地朝險兒臉上吹了一口氣,這才說道:
「帥哥,我的樣子看起來很時尚,但我也不是壞人,你不用緊張,只是想和你打個商量。」
說到這裡,向志偉的語氣一頓,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緩慢而清晰地說道:「我喜歡你的女朋友,可不可以?」
向志偉這句話一出口,我只感到身體瞬間一麻,渾身上下的寒毛在一瞬間如同過電一般,全部立了起來。我感受到了類似於當年被莫林他們打鵝時的那種羞辱和憤怒。
幾秒之後,我看見,從出現以來就一直背對我們這個方向的險兒,忽然回過頭,瞟了我身邊無聲無息的游憂一眼,眼神中沒有武晟的緊張,也沒有袁偉的恐懼,甚至沒有我的憤怒,有的只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悲哀和嘲諷。僅僅只是短暫的一眼,他就再次扭頭看向了面前的向志偉,然後,險兒說出了一句非常簡單的話,只有三個字,三個很普遍很通用,但是也很危險的字:
「單挑啊?」
「險兒,不要啊,你們不要鬧啊!」游憂的大喊中,身邊傳來了連串細碎的桌椅移動聲。
「胡欽,莫讓她過來!」險兒的說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味道,我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正要撲向場中兩人的游憂,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後。
就算是到了時隔多年之後的現在,我都還會經常回想起當時所發生的那一幕,我會忍不住問自己:如果換成現在的我們會不會也是那樣的結果?答案每次都不同。為什麼不同,因為現在的我們也許根本就不會讓事情發展到當時的地步;但同時,就算是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一切也都還是發生得太快了。快得根本來不及阻止!也許是向志偉對險兒說的那句他沒有壞心思,不用太緊張的話麻痹了我們;也許是我們覺得自己人數更多而導致了大意,也許是游憂的行為,干擾了我們的判斷……很多的也許。但是事實只有一個:當時的我們根本就不是這些刀頭舔血的正宗流子的對手!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在幾秒鐘內發生,如果是電影,通過畫面也許可以讓各位更能了解到當時的情形。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我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地給各位描述那一晚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看見向志偉在剛聽到險兒的話之後,明顯有些意外,愣了好幾秒,間中還望了望正在我身後大喊大叫的游憂一眼。這才對著險兒笑了起來,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跋扈和輕佻,笑得前所未有的溫和,慢悠悠地轉過身去,拉開了兩人之間那種一觸即發的危險距離,走到了險兒左側的桌子邊上,雙手撐著桌面,扭頭對著險兒說:
「單挑?有毛病哦,這麼小的年紀就一天到晚喊打喊殺的,不怕坐牢啊。她是你女朋友,但是我喜歡一個人也沒得錯唦,再說了暴力能夠解決問題嗎?我們要講道理嘛,帥哥,你講對不對?」
說完,他慢條斯理地從褲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兩根,一根叼在自己嘴裡,一根遞給險兒。險兒不說話,也不伸手。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想,此時的他應該也和我一樣,被向志偉的舉動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抽吧,我的煙沒有毒,抽一支不會死人。」
險兒肩膀一動,我看見他伸出手來接過了煙,向志偉點燃火機,湊了過去,險兒低下了頭。打火機的火光一閃,再滅。滅掉的一剎那,向志偉的另外一隻手猛然就動了,飛快地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弧,砸在了險兒低垂的腦袋上,然後,險兒的整個腦袋就像是一滴火星掉在澆了汽油的乾柴上一樣,「轟」的一聲燃燒了起來。沒有半點虛假,我記得很深刻,就是「轟」的一聲燃了起來。
一瞬間,時間好像已經徹底停滯,在場所有人都彷彿是被點中了穴道般徹底呆住了,包括險兒自己。
然後我就聽到了「嘭」、「當」兩聲。「嘭」是我們當地吃火鍋燉菜的一種陶瓷土缽摔在地上的聲音;「當」是火鍋底下燒火用的一種簡易鐵爐掉在地上的聲音。向志偉居然將桌上一缽滾燙的火鍋,連鍋帶爐子一起砸在了險兒的頭上。
各位住在南方的朋友也許知道,在南方夏天大排檔上燉火鍋通常都用一種很簡單的鐵爐子,三個鐵支架架著一個鐵筒子,筒子里倒的是類似於酒精的一種工業燃料。當這個爐子砸在險兒頭上的時候,燃燒的燃料也撒滿了他一臉。
「啊——」
那是一種我此生都不可能會忘掉的,至今想起來都會感到渾身發毛的慘叫聲,險兒狂吼著如同瘋子一樣的來回奔跑了起來。
事後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麼要不停來回奔跑,他說因為跑起來感覺涼快一點,選擇來回跑而不是向一個方向跑,是因為他知道我們會救他,怕跑散。
「沒燒死的話,老子還要找你!」
這是向志偉在那個夜晚所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已經被突發劇變震驚得大腦一片空白,呆若木雞的我們,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兩個手下飛快離開,卻只能是渾渾噩噩,作不出絲毫反應。
人只有真正經歷過生死一瞬的時候,才會明白什麼叫做魂飛魄散,六神無主。
我們看著向志偉離去,看著險兒來來回回地奔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平日里看來瞬間即逝的一秒,在這個夜晚卻變得無比漫長。
我是最先清醒過來的人。極度的慌亂過後,年少的我居然展現出了幾分成年人處事的老到和冷靜。我以最快的速度脫下了身上的T恤,飛快衝向了險兒。同時,用盡全身力氣狂喊道:「地兒,去叫慢慢游,其他的快跟我來!」
直到這一刻,我才聽見周圍傳來的其他客人們桌倒椅翻,驚慌失措的躲避聲,以及整個過程中始終都像是失了魂一般的游憂,所發出的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回過神來的兄弟們各自跑開,武晟、袁偉幫我一起死死抓住了險兒。剛靠近險兒的那一刻,我的鼻子裡面,就聞到了一股明顯的類似於菜市場上,屠戶用噴槍燎燒豬蹄上的毛髮的時候,才會散發出的那種焦臭味。事後多年,武晟說他看見險兒的臉上都是紅色的肉,還滲透著一種淡黃色的液體,所以,當時他被徹底嚇慌了神,他覺得險兒完了。
但奇怪的是,我明明記得,當時我見到險兒的臉上是黑乎乎的一片,並沒有很嚇人的樣子。也許這正是那一晚,我表現得比武晟他們更加冷靜的緣由。
我劈頭蓋臉地把T恤蒙在了險兒的臉上,快速但是輕柔地拍打,以防止衣服粘在皮膚上。險兒則如同發了狂一般,嘶吼著掙扎著想要揉搓自己的臉,其他三個人費盡全力才勉強控制住他。
假如那一晚,我們沒有鬼使神差地按住他的手,而是任憑他自己抓撓的話,我估計他的臉就算是真的廢了。
這一切,寫出來很長。當時我雖然沒有時間看錶,但可以肯定說,從險兒臉上著火,到我們兄弟按住他,事情的前後過程不會超過半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