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和紅傑的第一次交道(2)
另一方面,險兒的傷也漸漸好轉了起來。就像是奇迹一樣,被燒過的那些部位里,除了脖子和手臂的傷勢比較嚴重,留下了一些無法恢復的印記之外,他的臉上居然看不見任何明顯的疤痕,只不過兩邊臉頰新長出的皮膚一片嫣紅,看上去有些瘮人而已。醫生說不用多久,險兒就可以出院了,再過些日子臉上的紅色也會慢慢褪掉,只要注意不再讓皮膚受到大的刺激,應該能夠徹底康復。我們每一個人都替他感到由衷高興。
但險兒被燒傷時沒有表現出多麼哀傷,痊癒時我也並沒看出他有多麼高興。每天,他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抿著嘴躺在病床上,一言不發盯著天花板看。只有等我們去了之後,整個人才會恢復些許的生氣。
更為奇怪的是,自從前些日子三哥到醫院裡來看過險兒一次之後,險兒就再也不曾和我們談起任何關於報仇的事情了,就連我們主動提出,他都是刻意迴避,或是保持沉默。我知道,險兒的這種奇怪轉變,肯定是三哥所造成。我也曾經問過他好幾次,他和三哥之間到底談了些什麼。險兒卻始終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點實質內容。這讓我們所有人都有些不安。
今天我們又準備去看望一下險兒,和我們兄弟一起去的,還有三位新朋友,周波、康傑和簡傑。
他們三個和我一樣,也是這一屆的新生,就在我隔壁班。同時,他們也是我和險兒的小學同學。九鎮真的是個蠻奇怪的地方,十個小孩裡面九個出來打流。我這些小學同學,在記憶中也都不算是壞孩子。但分別多年再見他們,居然每一個看上去都是弔兒郎當的混混模樣。九鎮有句老話,叫做「蒼蠅只爬臭狗屎」。所以,臭味相投的我們,很快就玩到了一起。下午的時候,他們就和地兒說好了,放學之後,讓我們在校門口等一下,他們想跟著一起去醫院看看險兒。
九十年代,劉德華曾經做過一個很有名的洗髮水廣告,在裡面,他說了這樣一句話:我的夢中情人,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劉天王的這句話說到了我的心坎里,也許,不僅僅只是說到了我一個人的心坎里,而是說到了我們這一代人的心坎里。我們的上一代人,不愛紅裝愛武裝,婦女要頂半邊天,基本上個個都是留著一頭比男人長不了多少的短髮,說好聽點是乾淨利落、英姿颯爽,不好聽就是土氣十足、毫無美感。
而在我們剛好青春期的時候,社會風氣已經開始日漸開明。人性中追求美的天性開始在寬鬆的政治環境裡面復甦。長長的秀髮,順著少女柔和而充滿青春彈力的背部曲線垂下,在發梢的盡頭,是若隱若現,不堪一握的盈盈細腰……在少年時代,我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景象能比這樣的畫面更體現出女性溫婉誘人的美。
君就有著這樣的一頭長發,她和游憂是我們年級公認的最為漂亮的兩個女孩。君的班級就在我隔壁,和康傑、簡傑兩人是一個班。之前,在他們兩個的指點之下,我也曾遠遠打量過君幾次。如果說,最初見到游憂的那一刻,目光相接,她的美麗讓我產生了原始的慾望和幻想;那麼見到君的第一眼,我唯一的感覺就是舒服,如同又濕又冷的冬日,溫暖陽光當頭灑下時,那種沁人心脾的舒服。君的美,乾淨而透徹,只有在最好最美滿的那個夢裡,才能夢見。
可是到今天之前,我卻從來沒有和君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的交匯都沒有過幾次。因為,我不敢,也不想。在我成長的這些歲月裡面,太多美麗動人的女孩,在她們的眼睛里,在她們的笑容中,都對我毫不掩飾地表露過太多的嘲笑和譏諷。我不認為君和那些同樣美貌的女孩有什麼不同,畢竟,美麗的女人都很高傲,而高傲通常會使人刻薄。
我沒有猜錯,至少當時那一刻,我認為自己沒有猜錯。
當君在幾個女孩子的簇擁之下,談笑風生地出現在了校門口,而周波、康傑、簡傑三個人與她擦肩而過,滿臉色眯眯的輕狂樣子,一邊大聲調戲著她,一邊走向我們這邊,和我們打著招呼的時候。我看見了君對我們所有人的白眼。我在第一時間就給予了還擊,嘴角一撇,我對著這個美麗的女孩,發出了輕蔑的冷哼。我們一伙人走在君和她的同伴們後面,身邊袁偉和康傑還在刻意地放大說話聲,試圖引起君的注意,就連向來沉穩的武晟和小二爺,也表現得頗有興緻。
我卻沒有半點興趣,百無聊賴之下,我看向了正前方的街道。街道對面,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個腦袋奇大的男子突然起身,指著我們這邊,對身邊依然蹲在地上的幾個同伴在說話。隨後,那幾個人也接二連三地站了起來。其中,一個手臂上有文身的男子推了大腦袋男子一下,身後幾個人也開始起鬨,紛紛推搡著,好像是要他到校門這邊來,大腦袋男子有些猶豫的模樣。
文身男子臉色一變,一巴掌拍在了他的頭頂,大聲吼了兩句,我隱約聽見他說的是:「要你去你就去,這個事辦不好,你看XX哥怎麼收拾你!」大腦袋男子猶豫半秒,將手裡的煙頭一扔,越過馬路,居然徑直對著我們一群跑了過來。我頗有些緊張地看著來人,我以為是來找我們的,可卻翻來覆去想不到,到底是什麼時候惹到了什麼人。
「師君!」大腦袋男子人還沒到,喊聲已經遠遠傳來。我心頭一松,意識到,這個傢伙要找的並不是我們。前方,君和她的同伴們停下了腳步。
「哎,你叫師君是吧?我有個朋友想要找你說兩句話,有點事,就在那邊,你過去一下咯。」當我們走過君的身邊時候,那個大腦袋男子也來到了她的跟前,痞里痞氣的正在說話。君朝街道對面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厭惡表情,也不答話,扯著身邊的同學就要走。
大腦袋男子臉色瞬間變得通紅,雙手一張,擋在了君的跟前:「給臉不要臉是不是?你們兩個,沒有事就讓開些。師君,你最好自己過去,莫要我拉你!」君身邊的女孩嚇得躲到了後面。
我們幾個人也停了下來,一旁袁偉在小聲地問著小二爺:「搞什麼?出了什麼事?」大腦袋男子聞言扭過頭來,凶神惡煞地對著我們吼道:「看什麼看?走你們自己的。沒得事,瞎湊什麼熱鬧!」說完,他再次問了君一句:「你走不走!」
一剎那,我看到君的眼神望了我們兄弟一眼,有些驚恐,像是在求助,但也僅僅只是一眼而已,君立馬又恢復了她的驕傲,仰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一截的大腦袋男子,說:「你要打我嗎?」大腦袋男子一愣。君將他擋在面前的手臂一扒,就往前走,邊走邊說:「不敢打就讓開,好狗不擋道!」大腦袋男子本就已經漲紅的臉色變得一片鐵青,不容分說,一把扯住了師君的手臂,就往街對面扯:「你還敢和老子犟!」周圍女孩嚇得叫了起來。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經歷。無數次,我也如同眼前這個女孩一樣,承受著莫大的羞辱和欺凌,孤單無助。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我並沒有英雄救美的意思,我只是見不得這種場面,這會引起我深埋在內心的痛苦回憶。
可就在我準備插手的時候,這個女孩卻表現出了遠遠超出當年的我的堅強。猝不及防之下,君被拉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但是等她站穩了身體之後,她居然沒發脾氣,連喊叫都沒有一句,甚至都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就那樣任憑大腦袋男子扯著,只是那張美麗的臉上,已經因為憤怒而變得慘白,異常平靜地說道:「你信不信,我今天死在這裡,也不會和你走。」好像被君的堅決和氣勢嚇到了,大腦袋男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呆在了原地。
「你搞什麼鬼?不要欺負女孩!」身邊,響起了武晟的聲音。大腦殼轉頭看向了我們:「怎麼了?小麻皮,想管閑事啊!」早就忍不住的我,不等武晟答話,直接走過去,一把扯開了大腦殼抓著君的那隻手,站到了他們兩人中間。大腦殼頗為意外地看著我,好像在等著我說話。我沒有張嘴,我懶得和他說,我現在只等他動手,只要他敢動手,我就立馬打他。可也許是我身後的眾多兄弟,讓大腦袋男子有些忌憚,他居然沒有立馬回應我。
越過大腦殼的肩膀,我看見街對面那個文身的男子猛地站起身來,手一揮,一伙人氣勢洶洶地走向了我們。身旁,武晟幾人也不啰唆,撿磚頭的撿磚頭,拎書包的拎書包,走前幾步,擋在了那伙人的前面。
就在氣氛一觸即發的時候,那輛始終停靠在街邊的麵包車突然啟動,開了過來,停在了我們兩幫人的跟前。
車上,下來了一個青年男子,他一出現,無論是文身男,還是大腦殼,都紛紛消停了。
男子穿過人群,走到了我們兄弟跟前,抿著嘴,一言不發看了君幾眼之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們半晌,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這才說道:「你們什麼意思?管閑事啊?」當君的遭遇引發了我深埋心底的痛苦之後,我就已經變得極度情緒化了,男子的話一出口,我立刻毫不客氣地回答道:「就是管閑事!怎麼了?你再動這個妹子一下看看唦?」
男子眼角的肌肉飛快跳動了起來,卻又始終不說話,顯然在剋制著自己的憤怒。當肌肉不再跳動之後,他手一揮,對著身邊人大喊了一聲:「走。」上車之前,男子突然轉過身來,對著我一指:「小麻皮,這個事,我們沒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