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江湖大忌(1)
老鼠接風酒之後的一個多星期,我對於放篙子的事正式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也對它所能帶來的利潤垂涎欲滴。比起高利貸,我們六兄弟每天的四百元加一包極品芙蓉王的煙簡直是連零花錢都算不上。
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我決定了一定要讓我們兄弟自己去做,這樣大的利潤,為什麼不做?
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趕跑我的同門師弟,那個讓我討厭的小兵兒。
我怕貿然行事之後,又像上次缺牙齒的事情一樣,引得三哥勃然大怒。經過上次的事了,我實在是不想讓三哥發火,我怕。
結果,正在我和小二爺為了這件事感到苦惱萬分的時候,小兵兒自己卻做出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本來我只是想要搶走他手上的這盤生意,但是那件事直接讓我決定辦了他。
只是在這之前,我需要請老鼠吃一頓飯。
這是一個多元而複雜的世界,有很多好人,也有很多壞人,有很多窮人,也有很多富人。
很多本是好人的窮人為了變成富人,就先變成了壞人,也有很多本是壞人的窮人變成了富人之後就更加地壞。
不管怎麼樣,活在這個笑貧不笑娼的世界上,我們所有人都一定經歷了某些艱辛苦楚的過程。無論好人壞人,只要曾經努力地打拚奮鬥過,都會得到尊重。
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一部分人確實是不能讓他富有發達,無論他過著多苦的日子。
這一部分人有一個很大的共同點,叫做忘形。
樂而忘形,為富不仁。
三哥私下曾經給我說過好幾次,缺牙齒這個人是不能讓他發財的。
我認為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小兵兒。
小兵兒,絕對是一個得志忘形的人。
認識老鼠之後一個月左右的某一天,胡瑋告訴了險兒一件事,而險兒把這件事轉告給了我。
聽了之後,我勃然大怒。
每天啤酒機室的開門時間都很早,一般在早上七點就營業,最晚不會超過八點。
奇怪的是,那些可愛的客戶們也都來得很早,聽總台的婁姐也就是廖光惠的姨妹子說,每天她去開門的時候,都有客人等在外面了。
那天一大早,七點多,已經有客人開始進場了,但是電腦還沒有打開,遊戲還沒有正式開始,大部分人都在吃著包子饅頭之類的早點。
胡瑋和元伯坐在沙發上,就著一杯豆漿啃著各自手上的肉包子。這天是險兒帶著他們看場,險兒還沒有來,他們兩個先到。
幾分鐘之後,小兵兒也來了。
他進來之後,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首先大搖大擺地在場子裡面前前後後先遊盪了一圈,就像一個封疆大臣例行巡視他的地盤一樣,帶著無比的尊貴與驕傲。
賭徒們都爭相和他打著招呼,給他敬著煙。
在賭場裡面,除了特別有錢的,或者是道上真正的大哥,以及某些機關的工作人員之外,大部分的客人對於放篙子的人都還是很尊重的。
因為,賭場如戰場,你猜不到輸贏,判不出生死。
下一局出什麼,會讓你是腰纏萬貫,還是一貧如洗,除了老天,誰都不知道。
所以,放篙子的人說不定哪天哪時你就能用得上,在用之前先拍拍馬屁,活絡活絡彼此之間的關係,總是好的。
討得了對方的一個好印象,說不定今後還能便宜點,少收點利息。
小兵兒,顯然很享受這種虛榮。
憑良心說,我也很享受這種虛榮,世上的碌碌眾生誰又不享受呢?只是我和他有三點不同。
一、我有一個把我當親弟弟的真正的大哥在罩我。
二、我還有六個彼此完全信任,可以拿命貼我的兄弟。
三、我比他聰明。
所以,我胡欽可以享受的東西,你小兵兒不見得也可以享受。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那天早上,當小兵兒享受完他的臣民對於他的頂禮膜拜之後,就一屁股坐在了胡瑋和元伯旁邊的沙發上,順手把手上剛剛收到的散煙給胡瑋和元伯一人發了一根之後,掏出了一張五十元的鈔票:
「元伯,幫個忙,去幫我端碗牛肉麵過來,要雙份牛肉的,再加兩個茶葉蛋。麻煩噠哦。」
元伯是個憨厚人,按道上輩分,小兵兒又是他的同門長輩,於是,聽小兵兒說完之後,他也就二話不說,老老實實麻麻利利地跑出去,在商貿城門口的麵館給小兵兒端了一碗牛肉麵過來。
「你們吃個什麼包子唦,吃著吃著就冷了,又沒有湯水,乾巴巴的。連湯帶面,邊喝邊吃不爽得多啊?」買面的時候,他不說多買兩份;自己一個吃起來了,小兵兒倒開始和胡瑋他們瞎扯淡了。
「我懶得搞,起個大早去麵店裡面吃還不如多在床上睡一下。拿到這裡來吃,端著碗又燙死個人,包子方便得多。」胡瑋當時也沒多想,也就隨口回答。
過了半天,小兵兒又開口了:
「哎,問你看看,你們在這裡看場,胡欽一天給你們多少錢?」
「蠻多的了,我們一天一百,胡瑋和賈義一天一百五,每個人還有一包芙蓉王。」元伯很開心地回答道。
元伯家裡很窮,父母離了婚,跟著他父親和奶奶一起住,父親是個修鞋的。跟著我看場之後,每天的收入讓他乃至他全家的生活都確實改善了不少。
「這麼點錢啊?哪裡有什麼搞頭哦,買兩包芙蓉王的煙就沒有了啊。胡欽還真的是小氣啊。」小兵兒聽后,一臉的不屑。
對於現在放篙子的他來說,我開給元伯他們的錢確實連塞牙縫都不夠,他當然看不來,以他向來喜歡顯擺的性格鄙視一下,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是錯就錯在,他不應該說下面的一段話。
因為,就是那段話,讓他徹底失去了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並且被徹底地趕出了九鎮。只能四處遊盪閑混,靠小偷小摸度日,中間幾次被捕入獄,並於公元2000年染上了毒品,從此再也沒有出過頭。
直到2002年,吸毒過量,死於縣城的一家小旅社裡面。
「欽哥不小氣了,他自己一天也才那麼多錢,你曉得個啥。」胡瑋向來聽不得別人講我半點不好,經過缺牙齒事件之後,對我更是完完全全地死心塌地了。所以對於小兵兒鄙視我的話語,他聽得很是不舒服。他只是一臉不屑地嗆了小兵兒一句,而沒有破口大罵,就已經是看在同門的分上,給面子了。
「嘿嘿!」
對於連缺牙齒都敢砍的神經病,小兵兒還是頗有些顧忌的,冷笑兩聲,點上一支煙,悠閑地抽了幾口飯後煙,等氣氛緩和了一下之後,他這才繼續開口說道:
「我告訴你,胡尾巴。出來打流不是這麼打的,天天只曉得跟在大哥屁股後頭跑,永遠都出不了頭的,打流就是求財,要自己賺錢。你還是個小麻皮,年紀太小了,還不懂!」
「老子不懂!錢哪個不曉得賺啊,要賺得到唦?現在這個樣子不錯了,你看那些上班的,一個月的工資還沒有我多。一口就吃成個胖子啊,慢慢來唦。」
「我告訴你,我小兵兒不像你欽哥,胡欽他有個三哥一直鐵他,沒得法。老子是完全靠自己一步步爬上來的,老子出來的時候比你們要窮得多,你看現在,你要學聰明點,要自己曉得想辦法發財。」
「你這麼狠,你告訴我怎麼發財看看?你在這裡放個篙子的生意,還不是欽哥讓你放,真以為不得了噠。什麼時候不舒服你,不准你在這裡放了,看你吃個屁的飯!」
「胡瑋,你也莫發火。我小兵兒在這裡放篙子,不是他胡欽要我放就放,不要我放就不放的。強哥和三哥都同意了,紅傑的大哥而今也出獄了,你以為胡欽真的是老大哦?我告訴你,這麼多的小伢兒裡面,我最喜歡你。你這個伢兒討人喜歡,就是腦殼不聰明。這一天百把塊錢就真的沒有搞頭。你要是願意的話,我天天搞跟拿也沒個得力的人,你幫我跟拿收賬,我每天開你三百,一樣的一包王煙。你看要不要得?」小兵兒終於還是說出了這段日後會讓他追悔莫及的話。
「老子多謝你噠。我天天在這裡舒服得多,幫你搞還要到處跑,我吃不得這個虧。你自己去搞!哪天等瑋哥我混好了,你過來幫我還差不多。再說了,你天天跟拿不都是紅傑手底下的剪毛和阿黎兩人去嗎?還要個什麼人啊?」
「我說了你還小,不懂啦。拿錢當然是自己的人好些唦。胡尾巴,你也莫急,搞不搞,仔細再想一哈,一天三百啦。」
「我不搞,你去找別個咯。」
胡瑋當時並沒有多想小兵兒的話,也不覺得事情本身有多嚴重。他只是下意識地根本就看不起小兵兒,所以一口回絕了小兵兒的邀請,不願意去他手下辦事。
兩個多小時之後,險兒來到了場子里,和胡瑋聊天的時候,胡瑋無意中把早上與小兵兒之間的對話全部都告訴了險兒。
險兒立馬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等我和袁偉、小二爺一起從三哥水泥廠回來,來到了啤酒機室后,險兒馬上就把我拉到門外,告訴了我這件事,我再詳細地問了胡瑋一遍。
原原本本弄清一切之後,我心裡的怒氣就像澆上了汽油的乾柴一樣,轟地一下就燃了起來。
我很少真正地發脾氣,但是我的脾氣卻遺傳了我父親的暴烈。只要我真的發起了脾氣,除了外婆和父親之外,只怕沒有人可以勸過來。
那一天,我是真的發脾氣了。
行走江湖,有很多的規矩,很多的忌諱,比如吃裡爬外,勾引二嫂等都是絕對不能觸碰的底線。但要說起真正致命,足以導致拔刀相見,不死不休的大忌,卻只有一個。
挖牆腳!
別人的小弟,除非那個人倒了,或者是你確實有壓倒性的勢力,不然不是在雙方心甘情願的情況之下,就絕對不要去勾搭。
畢竟,在江湖上要出頭,歸根到底就是兩個字,人多!
動不動就勾搭別人的手下,那根本就是在端別人的飯碗,斷別人的財路,動別人的根本。能不和你玩命嗎?
而今天小兵兒,一個我眼中根本就不入流的小癟三,靠著大哥的關係在我的地盤上賞他一碗飯吃,狗都不如的東西,居然也就敢明目張胆地拉我手下的人。
我操他媽的,把我胡欽當什麼了,逗傻逼也不是這麼一個逗法啊!操!
我一聽胡瑋說話,二話不講,轉身就向啤酒機室裡面走。
小二爺、險兒他們都還是很了解我的脾氣,知道我當時是真的發火了,袁偉馬上一把拉著的我手,苦口婆心勸我先冷靜一下。
我卻頭都沒有回,直接一下就把袁偉的手甩了開來。
走進啤酒機室的時候,剛好是前一局賭盤結束,下一局賭盤又還沒有開始的短暫休息期。寫單的小弟正在手忙腳亂地給客人下單,服務員則在跑前跑后地給客人添茶,送煙,送檳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