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艱難的一夜(2)
而這一點,如果連我都看得出來,那麼雄才大略的廖光惠更加不可能不了解。所以,其實他也一直都在防著三哥,他只是在玩一個危險的權力遊戲。一方面,他不得不在某些地方倚重於三哥的幫助,比如當年替他扳倒最大的對頭李傑;而另一方面,他卻又在時時刻刻地削弱或者制衡三哥的發展,比如在三哥的頭號勁敵老鼠一出獄之後,立馬和老鼠合作開了另一個啤酒機場,讓老鼠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就一躍成為了誰都不敢忽視的一股強大勢力。
廖光惠把與老鼠合作的消息通知給三哥的那天,我在現場。
當時是廖光惠每個星期都會例行來九鎮視察場子生意的日子,把現金和賬簿等一切公事都交接完畢之後,廖光惠動身趕回市區,我和三哥送他上車。
就在他的車前面,我剛剛替廖光惠拉開車門,他一手扶在車窗上,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過頭,看上去好像很不經意的樣子,給三哥說:
「哎,義色啊,我給你講件事。」
「嗯?」
「是這樣,我之前那個酒吧唦,黑玫瑰,記得吧?裝修也搞了好幾年噠,確實也過時了,而今市裡面酒吧又越來越多,搞得這段時間生意一天比一天差,一分錢沒得賺,我還時不時要倒貼。海燕他們說想要重新弄一下,再裝修一次。我前前後後仔細考慮了幾天,乾脆算了。開那個場子的時候,手裡也沒得什麼錢,當時盤下來的面積也不大,再裝修也是花冤枉錢,搞不出個什麼名堂來。過段時間啊,我準備學廣東那邊的新鮮搞法,在市裡開個大型的夜總會,酒吧舞廳KTV休閑一條龍,地址已經選好了,就在市裡新修的那條步行街旁邊,黃金地段。義色啊,你看哈,有興趣沒得?有的話,我們兩兄弟賺就一起賺,虧呢,也算是老哥哥我有私心,找你分擔一點。」
「哈哈,廖哥,只要你看得起,我就傍著你從碗邊上刮點油。」
「哈哈哈哈,那要得,到時候,我告訴海燕一聲,安排他和你,你們兩個人直接接洽就要得了。」
「嗯,要得要得,廖哥,多謝了。」
「我們之間不講這些。」廖光惠點點頭,對著三哥一笑,彎下腰做出了上車的姿勢,滿心替三哥高興的我也趕緊往旁邊挪動了兩下腳步,生怕擋了這位財神爺的路。
沒想到,他的腰剛彎下,卻又挺了回去,再次扭過頭看著三哥說:
「哦,對了,義色,差點忘了,還有件事,我早就想給你說聲的。」
「嗯,廖哥,你講。」
「老鼠啊,前幾天找了我一趟。」
當廖光惠嘴裡剛說出老鼠兩個字的時候,我就立刻看了三哥一眼,三哥臉上的笑容還是依舊燦爛,看不出絲毫異樣。但不知為何,冥冥中,我卻硬是感覺三哥整個人的氣場瞬間改變了,變得像是一個寒冰雕像,僵硬而冷冽。
廖光惠卻似乎沒有絲毫和我一樣的體會,依舊用那種輕鬆語調,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你知道,當年的那件事,我欠了他很大的一個人情。他才出來,既然找到我了,於公於私,我都要幫他一把。也沒得其他合適的項目,我就考慮,而今啤酒機的生意這麼好,反正也還要再開好幾家的,下一家我就乾脆給他做算了。義色,你這邊沒得問題唦?」
笑容終於徹底僵固在了三哥的臉上,甚至在三哥的眼神裡面,我居然還看見了幾許不可抑制的憤怒和慌亂,這是我從來不曾見過的現象。
當時的我並不明白這些對話的幕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下一秒鐘三哥會不會真的就當場和廖光惠翻臉。我只曉得,不管是什麼人,如果和廖光惠直接翻臉,那都絕對是一個必將後悔終生的選擇,哪怕那個人是三哥也一樣。
我很想干預,但我明白,此時此刻,我胡欽根本就沒有半點插嘴的資格,我只能忐忑不安,無比擔心地看著他們兩人。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三哥和廖光惠之間並不是外人所想的那樣友好。
「廖哥,我和夏冬當時的事,你也曉得。」
「義色,過去這麼多年了,說到底也就是一個女人嘛,而今你在天上,他在地下,就算了吧。」
「廖哥,不是女人不女人的事,我和夏冬也都幾十歲的人了,我們之間但凡有半點可能的話,我也想算了。但江湖上的事,你明白,身不由己,不管是我還是他,只怕都算不了。」
「我會和老鼠再談談,這方面,義色,你不用考慮太多。我而今年紀也還不大,不是出門被車撞的話,離死還早。」
「廖哥,我生在九鎮,半輩子也在九鎮,今後還是打算就在九鎮,我離不得這裡。夜總會的事能不能給他去做?我們可以換一下。」
「哈哈哈,義色,不是我沒有想,夜總會不是小生意,他才出來,哪裡拿得出錢啊?在商言商,我是個生意人,再幫忙也不可能白給唦,對不對?」
「廖哥……」
三哥試圖再說的時候,向來給人感覺溫文爾雅極有禮貌的廖光惠卻表現出了少有的無禮,他直接一彎腰,鑽進了車內,他的動作也頓時讓三哥把沒有說完的半句話硬生生憋回了肚子裡面。
坐定了之後,廖光惠伸出一隻胳臂抓住了車門內側的把手,在關門之前,他抬頭仰望著三哥,臉上還是帶著一如既往的和藹微笑,說:
「義色,我已經答應他了。也算是幾十年的交情了,你不是非要讓我難做吧?」
那一刻,極近的距離之下,我看見三哥的兩隻上眼皮猛地一彈,瞬間又恢復了正常,雙手抱拳對著廖光惠一揖,打了哈哈說:
「哈哈,廖哥,你怎麼說怎麼算。好走啊!」
說完,三哥調轉身子,連我都沒有招呼一聲,就揚長而去。
如果換做在平時,三哥的想法和顧慮我完全能夠體諒。
但,不是在今天這個夜晚。
三哥忘了一點,小二爺是我的結拜兄弟,我喝了血酒,發了毒誓,我們的身體里流淌著對方的血液。我就是他,他也是我。
為了我,三哥就為什麼不能破例找一下廖光惠呢?
一時的求助,並不至於就會被廖光惠永遠控制到底吧。
而且,如果三哥可幫這個忙,我敢保證,不只是我,我其他的幾個兄弟也同樣都會更加死心塌地地感謝三哥、跟隨三哥的。
可惜,三哥終歸還是沒有同意。
我很聽話地在電話裡面答應了三哥,我說:「那好吧,三哥你一定要儘快地把小二爺搞出來,出來越晚他受的罪越多。我們幾個都還沒有吃晚飯,等下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就休息算了,等三哥你明天的答覆,你一定要儘快啊。」
掛了電話的那一刻,我知道我現在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小二爺的被抓、三哥態度的曖昧,讓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完全的孤單。
所有的事,都需要我自己一個人來掌控。
何去何從,我只能靠自己!
當奮發圖強的感覺從心底湧起的一剎那,我依然有些顫抖的手恢復了穩定,我要變成平時的胡欽,甚至要比平時的胡欽聰明厲害百倍。
在焦急等待的兄弟們出口詢問之前,我搶先一步,吩咐他們就在原地等待,然後獨自一個人走到了漆黑的源江岸邊。對著波光粼粼的源江水,我極度糾纏焦慮地思考了很久很久,在扔下了滿地煙頭之後,我終於橫下心來,做出了一個並不知道將會引起什麼後果的艱難決定。
做出這個決定的理由有兩點:
第一,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救出我的一個兄弟和一個小弟,才有可能不寒其他兄弟們的心。
第二,和三哥不願意找廖光惠的理由一樣,我也想要擺脫任何人籠罩著我、完全掌控著我的陰影,包括我的父親,或者是三哥!
我明白如果三哥知道了我接下來將要做的事,也許不見得就一定不會同意。但不管怎麼樣,都會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產生某些影響。
我不希望這些影響變成現實。
所以,為了小二爺,為了我的兄弟,也為了我和三哥之間的感情,我只能欺騙三哥。
直到今時今日,想起當晚,我依然感到愧疚,但卻從未後悔。
我決定玩的是一個危險遊戲,我將要面對的是一個比三哥老鼠都要更加難以對付的人。
這個人,我見過他很多次面,也和他一起吃過很多次飯。
不知道是因為三哥的原因還是因為他真的很欣賞我。他一直都對我很不錯,經常說我很像年輕時候的他,說他要是像三哥一樣有我這麼一個弟弟就好了。連我在他場子裡面第一次打小兵兒的事,他知道之後,都只是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連責備都沒有一句。
但是,我卻可以說完全不了解這個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性格,愛好什麼,討厭什麼,我根本全都不知道。
不過我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他絕對是一個非常聰明、非常不簡單的人。任何人能夠走到他今天這一步,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所需要運用的智謀,都萬萬不是一個平凡人所能夠想象的。
面對著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我想要求他辦事,那我就一定要做好犧牲一切的準備。對於一個毫無價值的人,我想,他一定是不屑一顧。
我所擁有的絕大部分東西,對於這個人來說都簡直是不值一提。
但是,我知道我有一樣東西,也許可以和他談談。
這是一個危險的代價,但是為了小二爺,我必須要這麼做,也只有這樣做,才有一線機會打動那個人,並且才有讓他同意出手的可能性。
小二爺,你等我!
你死,我們兄弟陪你,你不死,我們就一起縱橫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