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宿命註定的分歧(1)
當天救出小二爺之後,海燕開著廖光惠的那輛奧迪,帶著所有的傢伙一個人先走了,龍袍給廖光惠打了個電話,然後帶著我們去了市三人民醫院。
一直到很晚,七七八八的後續才忙完,廖光惠也沒有再出現,只是給龍袍和我各打了一個電話,交代了我們一些事情。
回到明珠大酒店,在舒適豪華的房間裡面,驚心動魄熬了一個通宵的我卻睡意全無。
躺在床上,思緒一直起伏不定,心裡隱隱有一種非常不妥的感覺,但到底讓自己不妥的是什麼,我左思右想卻也摸不到一個正確的頭緒。
我知道廖光惠不是一般的人,但他更不是一個目光短淺、迫不及待的人。因此,他今天幫了我這一次之後,無論將來我所需要付出的是什麼樣的代價,都不會馬上來臨。
他只會慢慢地將線越收越緊。
所以,廖光惠帶給我的只是對於未來的一絲不安,而不是不妥。
至於三哥,就算到了今天這一刻,我都自認為我胡欽不是一個大逆不道的人。所以在這個前提之下,無論我做了什麼,憑我們之間的關係,三哥都不會太過於責怪我。
不妥的地方也不在這裡。
直到我終於耐不住困意,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小二爺卻敲門進來了。
我們坐在床上,一人點了一支煙,小二爺很直接地問我,今天安排一切的都是廖光惠的人,為什麼三哥、明哥、牯牛他們一個都沒有來。
今天的事情,我瞞住了其他所有的兄弟,但我知道要瞞住小二爺是不可能的,他遠比我更加敏銳、更加聰明。
而且我也根本就沒有想過要瞞小二爺。
於是,我把今天發生的所有一切都很詳細地告訴了他,包括險兒對三哥的強烈不滿和我內心深處對於三哥的失望。
聽我說完之後,小二爺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然後,他站起身把窗帘拉了開來,默默地站在了窗口。
我坐在床上望著他在昏暗月色下瘦削的身影,突然也有了一種很莫名的陌生感,我感覺到了小二爺身上的某種變化。
在月光照射下,小二爺依稀可見的半邊側臉上,緊緊抿在一起的嘴唇輪廓,顯得堅硬而無情。
讓我覺得,那一刻的他,真的已經是一個和三哥、廖光惠、老鼠、黃皮們一樣的流子,而不再僅僅是當年我們結拜時候的那一個普通年輕人了。
我看不到我自己,但是我想,我應該也和小二爺一樣,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流子,在經過了這麼多的事之後,我們每個人都已經面目全非,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那個午夜,小二爺極為少有地滔滔不絕和我說了很多話。
他說,他早就知道三哥心中唯一有感情的只是我,其他人不過都是幫他打天下的馬仔而已;他也說,其實我不用太往心裡去,我們和三哥之間走到這一步只是遲早的事情;他還說,三哥已經不再是以前的三哥了,我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們,如果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安心地讀書工作,甚至是做個小流子,我們六個的關係也沒有這麼鐵的話,那麼三哥和我們的友情也許會延續一輩子,我們受到了欺負,三哥也會一如既往地替我們出頭。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自從我們結拜,然後又跟了三哥這兩件事發生之後,所有的一切都不再一樣了,都註定會徹底改變。
最後,我問他,今天的這件事情,在三哥那裡我應該怎麼交代。
小二爺給了我這麼一段話:
「胡欽,我給你說,你和三哥關係再好都是沒用的。我們一起跟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大哥了。你不打流,你就是他弟弟;你要打流,你就必須要當他的小弟。除了明哥,哪個都不可能和他是兄弟,你明白吧?這件事,廖光惠是個聰明人,他絕對不會告訴三哥你拜他做大哥了,這點你放一百二十個心。所以,不管怎麼樣,三哥不找你,你不要找他。這件事怎麼解釋都是空的,說不清白的。三哥肯定會找你,反正你就是記住一點,什麼都不說,你覺得三哥不義道啊什麼的都不要說,放在心裡就是的。你和廖光惠拜把子更加絕對不要說,你不說,廖光惠不說,哪個曉得你和廖光惠的關係?我曉得你心裡不舒服,其實沒有什麼的。你只是心裡要有個準備,今天這件事一過,不管我們和三哥兩方面怎麼處理,我們和三哥的關係絕對就不同了。你也不蠢,江湖上有幾件事是真的?人都會變的。你自己好生想想咯。」
我知道小二爺說的都是對的,只是有些事情,我還不願意接受、不願意承認而已。我有些偏激地故意追問道:
「難道我和三哥幾十年的感情,這麼點事就影響嗎?你也說得太嚴重了。」
小二爺苦笑了起來:
「胡欽,你不是不懂,你就是故意要這樣說。為什麼我說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你曉得你和三哥之間最大的問題在哪裡嗎?」
「哪裡?」
「你把三哥放在心裡,但是沒有在眼裡!」
小二爺毫無疑問是我們裡面最為聰明的一個人,如果那天出事的是除了他之外我們六兄弟中的其他任何一個人,也許想的都沒有他那麼多。但是他卻在那個晚上,以二十歲不到的年紀想到了今後許多年間的事情變化,而那些變化也真的按照他的預測一一發生了。
醒來之後,我一整天都沒有開手機,因為我知道三哥會給我打電話。
但是,我不想接三哥電話的原因除了小二爺說的那些話之外,還有一點,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面對三哥。
對於昨晚那件事,我和三哥完全不同的立場和態度,讓我第一次意識到了我們之間不可調和的分歧。
三哥並沒有做錯,他只是在做一個大哥應該做的事。做大哥,就是要懂取捨,大多數時候,人生並沒有好與壞這麼簡單的分割線,有的只是壞和更壞之間的選擇。失去小二爺和失去公路招標之間,就算是把三哥那個位置上的人換成是我,我也無法比三哥做得更好。
但是我也沒錯。
三哥等得起,小二爺只是他的眾多小弟之一。可我卻等不起,小二爺不僅是我的結拜兄弟,還是我的左臂右膀,而救不救他更是代表著我胡欽對兄弟義氣的看法,又是否會誓死捍衛那個跟隨著我的團隊。如果我不這樣做,我將會寒了很多人的心。
其實,我和三哥一樣,我們都只是在壞和更壞之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而讓我們發生分歧的地方是,我們都想當大哥。
我真的迷茫了,當初次意識到這一切之後,我無法坦然面對三哥,更無法去面對我從小和他一起成長的這份感情,我感到無比恐懼。
我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但是那一天,我卻只想讓那些必將會到來的結局來得越晚越好。
反正,三哥還要在市裡待幾天,招標的事應該足夠讓他焦頭爛額了,我的手機就先不開,等他忙完了再說吧。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第二天,先送元伯和小二爺回家之後,大家也都各自回家休息了。
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我不想出門,只想待在家裡陪著外婆,安安靜靜地看看電視,然後睡覺。
晚上九點多,我正在吃著外婆給我煮的麵條的時候,外面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在外婆親熱的招呼中,走進來的居然是本應在市裡忙著公路招標的三哥。
當天晚上,就在我們家後面的小院子裡面,一盒煙、兩杯茶和幾盤瓜子、花生之類的零食,我和三哥進行了人生中第一次有別於以往的談話。
我讓外婆先去看電視了,月色下靜謐的農家小院里,只有我和三哥兩個人默默地對面而坐。
直到這一刻,三哥的猝然到訪都還依舊讓我感到手足無措,我完全沒有想過三哥會在這個時候從市裡趕回來,我並沒有做好面對他的思想準備。
我也同樣害怕三哥會因為昨天他對於事情的處理方法而不知道怎麼面對我,導致在我的面前表現出一些我不願意看見的情緒。
因為,這樣的三哥也不是我所能接受和面對的。
所以,一時之間四目相對,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只能強裝鎮定地坐在椅子上,盡最大努力剋制著不表露出自己的害怕、愧疚和忐忑。
「小欽,小二爺和元伯沒有事唦?」
三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當放下茶杯的那一刻,他終於開口了,語氣淡定而從容,彷彿昨晚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