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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翻臉如翻書(4)

  憑良心說,當時在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底絕對沒有任何冒犯三哥的意思在。我僅僅只是針對缺牙齒的鄙視和挑釁,在那種極度瘋狂和憤怒的情況下,做出的言語上的反擊而已。


  但錯就錯在我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大聲,而在場親耳聽到人的又實在是太多。


  於是,無數的偶然也最終造成了一個必然的結局。


  「啊!」


  慘叫聲從缺牙齒大張的口中迸發出來,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我甚至都能看見他醜陋殘缺的牙齒上,長年吃檳榔所導致的烏黑牙垢。


  鮮血就在我眼前汩汩流出,順著破碎不齊的瓶口淌到了我的手中,滾燙而黏稠。


  在缺牙齒的躲避中,酒瓶沒有戳中他的脖子,而是扎在了他左邊的鎖骨下面,鋒利的玻璃邊緣扎破了身上的T恤,深深陷進了皮肉裡面。


  沒有任何的思考和顧及,我只是聽從著身體的指揮,馬上又飛快把那半截酒瓶從缺牙齒的身體里拔了出來。


  另一隻手跟著緊緊抓住了缺牙齒的領口,不讓他倒下,然後高高揚起我手上滴著血而不再是酒的半截酒瓶,對著他的脖子又扎了下去。


  就在我將動未動、即將紮下的一剎那,我隱約聽到身後很近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大吼:

  「胡欽!」


  聲音焦急、惶恐、憤怒,是險兒!

  我聞聲動作一緩,向後看去,只看見面容都已經扭曲變形的險兒大喊著飛快往我撲了過來,在他的後面不遠處,還有同樣大叫著從門裡面飛快跑出的小二爺、地兒、胡瑋、賈義、元伯等兄弟朋友們。


  我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萬分焦急,甚至還有些恐懼地看著我,被捅的那個人明明是缺牙齒啊。


  我萬分詫異地看著他們……


  然後,隨著耳邊傳來的「呯」的一聲脆響,我就只是感到腦子裡面突然也「嗡」的響了一下。


  一股很濃烈的酒味隨著冰涼和溫熱的液體一起從我的頭頂流了下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態,我甚至還伸出舌頭舔了舔流過嘴角的液體,又咸又澀,還帶著淡淡的鐵鏽味道。


  再接下來,我又覺得腰上傳來一陣很奇怪的冰涼!我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就看見了半截咖啡色的酒瓶深深扎在了我左邊的腰間。


  一隻青筋畢露的手緊緊地抓著那個酒瓶,太大的力道,使得那隻手的手背上都煥發出了一片淡淡的青白之色。


  我很想看清楚那隻手的主人是誰。


  但是等我剛想把低下去的腦袋抬起來的時候,卻猛然感到渾身一軟,雙腿像是突然之間就沒有了一樣,癱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看見險兒的兩條腿從上方一躍而過,手上的酒瓶狠狠砸向了一個剛剛轉過去望向他的身影。


  耳邊,響起了無數人的大喊:


  「胡欽!」


  「欽哥!」


  在他們送我去醫院的路上,我就已經醒了一次。


  只是腦袋昏昏沉沉的,胸口像被塞進去了什麼東西一樣堵得慌,車子只要輕微地晃動一下,我就很想吐,但是又吐不出來,很像吃醉檳榔之後的感覺,讓人非常難受。


  躺在車子後面的車位上,腦袋枕著地兒的兩條大腿,這樣的姿勢讓我感到更不舒服。我掙扎著想坐起來,剛一動,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腰間傳來了一股劇痛,痛得我渾身痙攣了一下。


  「胡欽醒了,醒了!胡欽,沒事沒事,你堅持下,馬上就到醫院了。沒事的啊!」


  人們紛紛俯下身靠到我這邊,齊聲地對我說著什麼,臉上都是一副焦急的表情。


  但是他們這樣圍上來之後,卻好像連空氣都被他們的身體給擠壓走了一樣,讓我感覺更加壓抑,甚至有點呼吸不上來。


  我想告訴他們這樣躺著很不舒服,卻又沒有力氣說出來,身體剛一動,就傳來了一陣陣劇痛,他們看見我動了,還相反把我更加用力地按了下去。


  慢慢地,我感覺自己好像連挪動一下眼珠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皮越來越沉,眼前越來越黑,我又再次暈了過去……


  第二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我覺得非常渴,嘴巴像要冒煙一樣,非常想喝冰涼的東西。


  所以,我對著圍在身邊的險兒他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乾死我了,給我買瓶冰可樂來!」


  「醒噠醒噠,哈哈哈。你還好唦,喝什麼可樂,現在莫喝那個東西了。小黑!幫胡欽倒杯水過來。喝杯水,啊?」


  小黑幫我把水倒過來了,我一喝下去就感到胃裡翻天覆地,「哇」地吐了出來。


  險兒趕緊跑過來幫我拍背,一下下的震動隨著他的手從我後背傳來,我更不舒服,勉強推開他,斜靠在床上半天才緩過勁來。


  然後,我問的第二句話是:

  「你們沒有告訴我家裡人唦,外婆不曉得唦?」


  「沒有哦,你放心,我們未必就這麼蠢啊。」


  「那就好。」


  那一晚,當著那麼多成名大哥和彪悍流子們的面,同時出手,將我擊倒在地的居然有兩個人。


  一個染著滿頭白髮,長相秀氣,手上拿支酒瓶;另外一個高高大大,肩膀極寬,滿臉橫肉,留著一厘米左右的寸頭,脖子后卻梳了一條細辮子。


  沒錯,正是拳皇和刀疤成!


  大家一定會奇怪,刀疤成是老鼠的人,但是為什麼會和阿標、缺牙齒他們混在一起呢?


  很簡單,因為拳皇是刀疤成最好的朋友。


  流子的江湖並不是武俠小說里的江湖,當武當和明教水火不容的時候,殷素素和張翠山的結合就是背叛門規,大逆不道。


  三哥和老鼠的確關係不好,但這只是他們個人之間的關係,並不會影響其他的人。只要不是大哥下令辦事,一般時候,都是各有各的朋友,沒有什麼門派、幫會之分。


  比如我們和大屌的關係就相當不錯,如果大屌和缺牙齒打起來了,我會毫不猶豫地幫大屌。


  刀疤成也是一樣,他是老鼠的人,但他最好的朋友卻是拳皇。


  那天,也就是這兩個好朋友辦了我,兩個毫不起眼、身無分文,甚至連名號都還沒有的小流子辦了我!


  更為諷刺的是當我在辦一個威名赫赫的大哥的時候,卻被這樣兩個剛出道的小流子辦了。


  莫欺少年窮!

  這件事之後,我不敢再看不起任何一個所謂的小朋友,無論他出道多久,那天晚上流出來的血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時候,打赤腳的比穿鞋的還要更加可怕得多!

  因為他們沒有什麼可以輸的,所以他們無所顧忌。


  我出手之前,身後的險兒發現了刀疤成和拳皇的舉動,他曾經想要拉住我。


  如果當時他將我拉住了,我們最多也只是與缺牙齒他們進行了一次火拚,把缺牙齒和阿標狠狠打了一次。之後,事件就能一筆勾銷。


  那麼一切都將不同,我和三哥之間就不會再次發生衝突,甚至也許由借錢事件所導致產生的不良影響,也會因為時間而慢慢消退。


  那樣的話,可能今天,三哥還是三哥,小欽還是小欽。


  只可惜,命不由人,僅僅只是那一把沒有抓住,最後的結局卻是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聽著險兒說完之後,我很是唏噓了半天,我真的沒有想到,放倒自己的居然是這麼兩個我根本就沒有放在眼裡的人。


  半晌之後,我整理了下情緒,再問他:


  「那事情現在怎麼搞的?」


  「阿標幾個跑了,我們昨天連夜就去他家裡抓人了,沒有人在。但是刀疤成和拳皇,還有缺牙齒都被我們抓起來了。那些學生今天早上也去了趟場子里,他們也嚇壞了。這些伢兒其實人還不錯,曉得怕了就可以了,小二爺沒有要他們的錢,他們都蠻感激的。你說這樣處理行不行?」


  我點了點頭,又問道:

  「抓的人現在在哪裡?」


  「把他們搞到縣裡的金輝大酒店去了,開了間房,我要賈義和地兒帶了幾個人在那邊看著的。哦,還有,袁偉開始打了電話,等下他和武昇就來了,他們收到消息,從市裡趕回來的。」


  「好,三哥曉不曉得?」


  「應該曉得了,半夜裡他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有接,我和小二爺、地兒都把機關了,我現在用小黑的電話。這個事,三哥只怕要管,所以我們乾脆來個不碰頭,搞了再說。還有,老鼠也找我了,找我們要人,我沒有答應。」


  險兒的樣子很輕鬆,但是他說出的內容卻讓我心頭一驚!

  酒瓶不比刀,我腰部只是一點皮肉傷,並不嚴重。關鍵是有點腦震蕩,還要觀察一下,如果沒有什麼很強烈的反應,醫生說就應該沒事了。


  可是,聽完險兒的話,我卻又慢慢躺了下去,傷勢雖然沒問題,但我還是有些暈。


  我決定所有的事都先不去管它,我要好好地休息。


  因為,我非常清楚,接下來等著自己去面對的事情,也許是出道以來最為兇險嚴峻的一次。


  甚至嚴重到只要有一個不留神,我和我的兄弟們可能都將陷入萬劫不復、永不超生的地步!我們這些年間同生共死、歷經萬般艱難所擁有的一切,也會在轉眼之間被摧毀一盡,痕迹全無。


  所以,我現在一定要盡最大可能地養好精神,然後全神貫注,用盡渾身解數去處理。


  為了我自己,也為了跟著我討生活的所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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