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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一直都想嫁給你

  故事的開頭,我念初三。我養一條狗,名叫小黑。


  儘管它只是一條模樣平凡的中華田園犬,但我待它親如兄弟。


  它乖巧,通靈性。我到哪裡它都要跟著我。


  放暑假的時候,我每天到我兄弟如玉家玩耍,他家旁邊有一個不太正規的籃球場。


  當我們打球的時候,小黑就交給如玉的表妹嬋芸照顧。


  她和小黑很親近,經常逗它玩,而且還說,要為了小黑嫁給我。


  我猶豫了一會說:「好啊,那小黑就是我的聘禮。」


  嬋芸比我們小三歲,長得很甜,總是扎兩個小辮子,是個小美人坯子。她笑起來,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


  我說:「嬋芸啊嬋芸,這個名字好有韻味,好像是《紅樓夢》里的人物。」


  後來,她把《紅樓夢》翻了好幾個遍。


  我問:「你幹嗎要這麼拼啊?」


  她說:「將來我不是要嫁給你么,那自然要知道所有你知道的東西,那才有默契。」


  這句話很拗口,年少的時候不太懂,一直消化了很久。


  而長大之後,當我們可以輕易地向陌生人許下種種誓言,方才明白,年少時的承諾,分量真的很沉重。


  不久之後,我升入高一,嬋芸也進入了初中部。


  那幾年我迷戀《灌籃高手》,放學不回家,一直在操場上打球。


  嬋芸和幾個女同學經過籃球場邊,對著我指指點點,掩嘴鬨笑。嬋芸時不時回過頭看我,兩個小辮子晃晃悠悠的。


  自熟讀了《紅樓夢》之後,嬋芸很愛鼓搗幾句現代詩詞,用好看的信紙謄得工工整整的,拿來給我。


  我一看都是傾訴衷腸的情詩,心裡就很是忐忑。作為一名高中生,和初一的小美眉談戀愛,豈非要背上一個「不靠譜」的惡名,被同學嘲死啊。


  所以,我總是岔開話題。


  後來,嬋芸不幹了,直截了當地質問我:「既然我們要結婚,那得培養感情啊。」


  我說:「咱倆青梅竹馬的,哪還需要培養什麼感情,到了法定年齡直接領證唄。」


  她想了想說:「也是,不過你不準交女朋友。」


  寒暑假裡,她一直和我們混在一起,看我們打球,逗小黑玩,關係變得很熟稔。


  如玉經常開玩笑說他是我大舅子,打籃球不能防他,打牌得故意輸他,弄得我哭笑不得。


  嬋芸說:「你讓小黑跟著我吧,看你也不怎麼管它。」


  我說:「那你自己問它願不願意吧。」


  嬋芸朝著小黑招了招手,小黑夾著尾巴興沖沖地一溜小跑過去,繞著嬋芸的腿轉了幾圈。而聽到我一聲口哨后,它又立馬過來緊貼著我的腿,伸出舌頭,眼睛眨巴眨巴地望著嬋芸,露出一副好像很無奈的表情。


  嬋芸忍不住撲哧一笑,彎下腰來摸摸小黑的腦袋說:「小傻瓜倒挺忠心,看來,只有等到你成為聘禮的時候啦。」


  高三畢業,我和如玉他們喝得天昏地暗,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嬋芸安安靜靜地坐到我身邊問:「長大后,你一定會娶我嗎?」


  我醉眼惺忪,耷拉著腦袋說:「廢話,那是一定的。」


  她喜笑顏開。


  我的成績一向不算理想,進了一所二流院校。所幸小夥伴們基本都在,所以也差強人意。


  那個夏天,嬋芸經常發簡訊給我。


  於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一直保持著手機上的聯絡。


  而我發現,如果哪一天她不和我發簡訊,我竟然有些不習慣。


  她說:「我現在是高中生了,你跟不跟我談戀愛啊?」


  我說:「我怎麼也是個大學生了,怎麼能跟高中生談戀愛啊,簡直犯罪。」


  她說:「有誰知道啦?而且進了大學后,我更看不住你了,別背著我交女朋友哦。」


  我說:「傻丫頭,我在等著你長大呢。」


  就這麼一直若即若離地聯繫著。


  大三的時候,我家搬了地方。小黑的身體本來就不太硬朗,接著就開始水土不服,經常嘔吐拉稀。


  沒過多久,我在上課。老媽打電話給我,說小黑過世了。


  當時我在眾目睽睽下,淚眼婆娑地衝出教室,躲在寢室里哭了好久。


  嬋芸面臨高考,我不敢告訴她我的聘禮沒了,怕影響了她的情緒。


  高考結果出來后,嬋芸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興高采烈地說要跟我上同一所大學了。


  那一瞬間,我有些疑惑。


  我知道她成績素來非常出色,第一志願填了復旦。只要她正常發揮,應該問題不大。


  那為什麼,會跟我上同一所大學呢?

  突然心裡一陣悸動,腦子裡像炸裂了開來。


  這簡直是如同青春電影里一般的情節啊。


  我在電話里大喊道:「你有毛病啊,你媽不是叫你考復旦嗎?」


  她語氣平緩地說:「我算好分數的。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么。」


  我聽得心裡抽搐,眼淚不自禁地掉下來。


  這個傻姑娘。


  那一刻,我真心覺得我是不是該為她做點什麼,比方說,馬上去買戒指求婚什麼的。


  這輩子就從一而終,娶她為妻,好生照顧她,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如果我最終不和她在一起,那簡直是天理難容啊。


  當天晚上,嬋芸來找我,她紅著臉對我說:「阿光,我已經不是高中生了,我們能約會了嗎?」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稱呼我。


  她把頭髮披下來,穿著純白T恤和淡粉色的百褶長裙,模樣很是俏麗。


  我走過去,握緊她的手說:「好,我們走。」


  我帶著她去約會,吃她愛的禾綠旋轉壽司,看時下熱映的電影。


  那個夏天驕陽似火,身邊的她笑靨如花。


  逛完水族館,她踮起腳尖在我額頭輕輕一吻,興高采烈地問:「大學畢業后,你會娶我嗎?」


  我緊緊抱著她說:「我一定娶你。」


  她說:「那小黑呢?自你搬家后,很久沒有看到它了。」


  我眉頭微蹙,不說話了。


  只是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嬋芸有些異樣。


  她總是走神,時常會看著我發獃,笑起來顯得生澀,而且,動不動就要留合照。


  我幾次質問她,她閃爍其詞,避開我的眼神,每一次都想要矇混過關。


  終於有一次,我忍不住與她大吵起來。


  那一天下著很大的雨。


  我氣勢洶洶地問她:「你最近搞什麼啊?要鬧分手啊?」


  雨水浸濕了嬋芸的長發,她含著淚,低下頭,細聲細氣地說:「阿光,我要去日本念大學了。」


  我呆了呆,沒反應過來,「那個,你不是說要嫁給我嗎?」


  她擦掉眼淚說:「我大概不能嫁給你了。」


  我傻了眼,機關槍似的追問道:「你能不能愛點國啊?日本有什麼好啊?從小受的那麼多社會主義教育都去哪了?你這不是叛變嗎?虧你小時候還是大隊長呢!」


  我和她繞來繞去講道理,一心想要把她留下來。


  她搖了搖頭,咬著牙說:「我媽要去日本陪外婆。」


  我說:「那你可以不去啊。」


  她忽然聲嘶力竭地喊道:「我爸過世了啊!」


  雨勢漸大,我囁嚅的聲音被雨水聲吞沒。


  「你不是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么。怎麼說話不算數啊。」


  我們不歡而散。


  最後,嬋芸還是跟隨她媽媽去了日本。


  這於我而言,是件無比遺憾的事。


  因為,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定了決心,想要好生照顧一個姑娘。


  奈何,卻這樣無疾而終了。


  我為了她的離去傷心不已,如玉陪著我喝了好幾天酒。


  他也很感嘆,大舅子和妹夫做不成了,沒法親上加親。


  臨行前,嬋芸問我:「小黑還好嗎?」


  我淡淡地說:「它已經不在了。」


  她說:「你浪費了我們很多年。」


  我無語。


  不知不覺,已過經年。小黑過世,而我長大成人。


  那個扎著兩個小辮子的小女孩,來到我身邊,復又離開。


  像是一部青春電影。


  上海和東京其實相隔不遠,時差也只有一個小時。


  好幾次,我都湧起去看望她的念頭,卻一直缺乏這份勇氣。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聯繫變得越來越少,我們也愈來愈像陌生人。


  這才想起,原來上海和東京畢竟相距近2000公里。感情終究會被距離稀釋,而我們,也終究會把小時候的約定都淡忘。


  前幾年,通過電話號碼加了微信,禮貌地寒暄了幾句。


  她問我:「你還好嗎?」


  我說:「我不太好。」


  我問她:「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沒有回我,只是打了個笑臉。


  基本上,這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對白了。


  我一直留意她的朋友圈動態,但是從不點贊,也不評論。


  她在日本的生活很好,而那邊的景色,也的確很美。


  她養了一條泰迪,居然也取名「小黑」,到哪裡都帶著。


  可是,這明明是條棕色的狗,好不好?

  奇怪是奇怪,有的人,明明彼此牽挂,偏偏要假裝陌路,只因為過往的互相傷害,誰也不敢先去做那個坦白心緒的人。但這些心緒輕輕觸碰就會泛濫,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我依舊很懷念那個艷陽高照的夏天,和那個走過了我好多個歲月的小女孩。


  我倒是一直想要娶她的。


  就這麼又過了好幾年。我許下過一些誓言,辜負過幾個人,同樣地,也輕信過一些謊言,遭遇過幾次欺騙和背叛。


  日子過得不算壞,卻也不見得有多好。


  後來倦了怕了,乾脆就孑然一身,不再去想結婚生子的事。


  直到有一天,如玉來找我,他告訴我嬋芸要回國了。


  我對著他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說不出話。


  如玉拍拍我的肩膀促狹地說:「妹夫,我看好你噢。」


  在那天下午,我收到嬋芸的微信:「我明天早上到虹橋,你要不要來接我?」


  我很乾脆地秒回道:「好。」


  心裡一陣按捺不住的狂喜,原來啊,我一直都在等著她回來。


  只是,當天晚上我試了好多身衣服,都沒有找出一套特別滿意的。


  在機場里,再見到她,一切彷彿都沒有變。


  熟悉的微笑,淺淺的梨渦和彎彎的眼睛。


  長發披肩,斜斜的劉海,也多了幾分女人味。


  我問她:「怎麼捨得回來了?」


  她說:「我的小黑快到青春期了,躁動得很,我打算回國給它找個帥氣老公,因為很久以前,曾經有人罵過我不愛國。」


  我撇了撇嘴說:「麻煩說人話。」


  她笑著說:「看過很多美麗風景,遇過一些還不錯的人,但這麼些年,卻依舊最懷念那個夏天。所以我請示過媽媽,然後決定,回來嫁給你……」


  她踮起腳尖在我額頭輕輕一吻,皺了皺眉頭說:「可是,這麼多年,你都不來找我,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我淡然一笑,「那為什麼你要浪費我們這麼多年?」


  嬋芸皺著眉頭說:「我要陪媽媽,媽媽也要陪外婆,只是,我想等我長大以後,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陪你啊。」


  我將她緊緊攬在懷裡,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很認真地問我:「那……小時候的約定還算數嗎?我現在已經是老姑娘了,都快嫁不出去了。」


  我點了點頭,「當然了,傻丫頭,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你長大。」


  她笑著說:「我也一直都想嫁給你,小黑就是我的嫁妝。」


  #我們曾經約定要相守一輩子,所以無論多晚,只要你循著舊路回來就好。我會一直在走散的原地等你。就算是在漆黑的夜裡,你也會一眼看到我。因為,再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身上會閃閃發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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