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是我的
陸依寧近來心緒不寧,孟廷禹回國后這種癥狀便持續不斷。起初孟廷禹還熱絡地每天道早晚安,後來慢慢演變成隔天才問候幾句。
都說秀恩愛散得快,可是不偶爾拿出來晒晒,別人還以為你們早散了呢。她把和孟廷禹的合照發上朋友圈,也算是給自己的強心劑。
孟廷禹回國前送修的手機修好了,她替他取回,笑他都四年前出的機子還要修。
再去翻看朋友圈,多了七八個贊還有幾條留言,卻沒有孟廷禹的印記。她將舊手機擱到一邊,仔細翻看那些評論。
隋菲問她是不是回國了。陸依寧心頭大疑,她的文字和照片並沒透露半點回國的信息。
陸依寧:沒有呢,還在英國。
隋菲:最近經常在公司附近看到你男朋友,還以為你們一起回來了呢。
陸依寧:你看錯人吧?
打字的時候,陸依寧沒來由的心慌。她幾乎相信隋菲看到的真是孟廷禹。鶴立雞群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認錯呢。
隋菲:不可能吧,他開黑色的卡宴?
心跳驟然加快,陸依寧掉失了再繼續詢問的勇氣。孟廷禹這回是回國度假,經常往一個IT公司跑那是什麼目的,他並沒有回國發展的打算。
轉眼看向孟廷禹的舊手機,她一直沒有過多探究孟廷禹的過去,只聽他提過在大學時交過一個女朋友,出國前就分手了。至於對方是怎樣的人、他們談了多久,她完全不知曉,也無心過問,畢竟誰還沒一兩段或不堪回首或懷念不已的過去呢。這次,她忍不住踏過那條線。
孟廷禹的手機簡訊早已爆滿,全是和一個名為「沅子」的人,時間都在來英國之前。
她逆著時間軸一封封地翻看,無非是些難捨難分的糾纏。那段她沒法參與的歷史,刺骨剜心地呈現再她眼前。看到最後一封時,她渾身冰涼得不能動彈。
她癱坐在沙發上,好久才撿回最後一絲力氣,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回國。
陸依寧丟開舊手機,拿過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喂,阿姨啊,我是寧寧。我最近想回國一趟,需要我幫您帶什麼回去給廷禹嗎……啊,這樣啊,原來您也打算回去……嗯,我跟您一塊走!」
「晚上8點可以從這裡看到煙花表演呢。」孟廷禹沖著落地窗對面的世界公園抬了抬下巴。楚沅笑著「嗯」了一聲,這裡正是上次她撞見關楠和顧千純約會的地方。她和孟廷禹約好今天要給他答覆。
她的答案似乎抵不上這頓飯的價值呢,楚沅在心裡嘀咕。
服務員將點餐端上來,她慢條斯理地夾著菜,全然不似他這般焦心。他擱下筷子,端起茶杯,潤了潤喉:「沅子……你,想好了嗎?」
楚沅拿著筷子的手突然僵住,轉而抬頭漾出一臉的笑容:「我想先上個洗手間。」
孟廷禹一愣,滿臉挫敗地朝她擺擺手,無奈地道:「去吧。」
在鏡子前補了妝,楚沅深深運了一口氣,現在的局面似乎比四年前輕鬆了幾分。之前的分手是將他們活生生地撕裂開來,而現在……他們的關係依舊親昵,只是還沒有迅速融入兩人已經複合的模式之中,這樣的狀態再分開的話,也許會減少許多痛楚吧。
楚沅綰起鬢邊的碎發,長長吐了一口氣,開門走了出去。
才到半路,她倏然頓住腳步。他們的桌子邊,不知幾時多了兩個女人,年輕的女人親密地挽著孟廷禹的手臂,年長的那位……是孟廷禹的媽媽。
楚沅頓時如遭雷噬,一顆心怦怦亂跳,胸口疼得幾乎崩裂。她本可以落荒而逃,卻狠狠攥緊了拳頭又鬆開,強裝著鎮定、步子發虛地走過去。
孟廷禹瞥見迎面而來的楚沅,登時臉色刷白,反射性地想抽出胳膊,陸依寧警告性地攥緊了一下。
陸依寧長得細眉細眼,笑起來眼睛輕輕一眯,看著讓人感到冷情。
「阿姨好。」楚沅亦是臉色蒼白,但還是落落大方地朝孟夫人打了招呼。孟夫人看到楚沅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從看到兒子桌對面的碗筷開始,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陸依寧也一副淡然的模樣,彷彿看到楚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將楚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楚沅果然跟她微博的漫畫頭像長得一模一樣。
一回到燕陽,孟夫人便讓她跟著先回孟家。她在孟廷禹的電腦上開了微博,網頁卻自動登錄到一個她從未見過的賬號上,那個賬號只悄悄關注了一個人。好巧不巧地,一條新私信溜了進來,她翻到了孟廷禹和一個備註為「沅子」的人的私信記錄,他們偏偏還在上面討論約會的地點。
楚沅的目光停在陸依寧身上,這個女人看上去恬靜卻又股莫名的張力。她沖孟廷禹笑笑:「不介紹一下嗎?」
「噢……」孟廷禹尷尬得聲音低了幾度,「陸依寧。」他簡短地介紹道。
孟夫人見他沒有下文,便補充道:「廷禹的未婚妻,兩人一起在英國上學呢,這次回來順便把婚給訂了。」
陸依寧臉上的訝然一閃而過。
「訂什麼婚?!」孟廷禹不滿地提高聲調,眼裡含怒。孟夫人也不惱,淡淡一眼,將他的憤怒輕輕撩開,像主人一樣張羅著他們落座。楚沅十萬個不願意,卻更不情願灰頭土臉地逃走。
「那挺好的,先祝你們訂婚愉快,」楚沅擠出一抹笑,沖孟廷禹眨眨眼,「結婚時可別忘了請我喝酒。」她又望向陸依寧,「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他高中同學。」
不過是敘舊吃了一頓飯,也沒幹什麼見不得光的苟且之事。楚沅挺直了脊背,一隻拳頭在桌底下攥得死緊死緊的。
有孟夫人鎮場,陸依寧說話客客氣氣,只談論孟廷禹和她的英國生活,以及對燕陽的想念,等等無關痛癢的話題。從孟夫人的反應來判斷,她先前肯定也見過楚沅。孟夫人不著痕迹把話題往他們的訂婚上帶,孟廷禹捏著杯子的手隱隱露出青筋,嘴唇抿成一條線。楚沅臉上堆著笑,腦袋像進了一片霧,越來越混沌,幾乎抓不住他們的重點。
她只想快點結束,上學時候被老師罰站也沒這般難受。
孟夫人終於在世界公園準時燃起的煙花中擱下筷子,她用紙巾印了印嘴唇,腕上的翠鐲在燈光下瑩潤有澤。
「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孟夫人說,「廷禹,一會你們可要把你同學安全送回家呀。」
孟夫人離開后,三人站在門口,像一下子忘了目的。陸依寧站在孟廷禹身旁,抱著胳膊,眼光有意無意往楚沅身上轉,而楚沅站在孟廷禹的另一邊。
氣氛說不出的詭異,冷眼,沉默,還有某人的心虛。
不等他開口,楚沅先打破僵局:「那,我也先回去咯。」
也許食物給了她力量,又或者一頓飯那麼長,足以讓她將怒意和失望消化,她的聲音蘊涵著力量,那是一種淡然的傲氣。
「你們慢慢逛。」她說,還抬起手揮了揮,彷彿站在面前的是方瀾瀾和田小衡,她在向老朋友道別。
「慢走哦。」陸依寧一笑,眼睛彎成兩道弧線。
楚沅轉過身,沒有等孟廷禹的反應。
方瀾瀾接到楚沅的電話時,田小衡正端著一大桶爆米花朝她走來,他們準備進場看電影。
「小衡,可能我不能陪你看電影了。」方瀾瀾拉拉他的手,一臉歉然。
「?」田小衡不解地望著她。
「楚大沅失戀了,我得去陪陪她。」
「哦。」田小衡不置可否,低頭看了看爆米花。
「我不得不去啊,」方瀾瀾看出他的低落,田小衡近段時間加班不斷,好不容易勻出時間來,她只好說得比較身不由己一些,「之前我難過的時候,一條電話過去,她就放下自己的事跑來陪我了,那天可是關楠的生日啊。你也懂她對關楠的感情吧,所以……」
田小衡嘆了一口氣,還是點點頭:「她在哪兒?我送你過去吧。」
他最近拿了駕照買了車,方瀾瀾知他想過車癮,忍不住輕聲笑。她抱過爆米花,跟著他上車。
方瀾瀾給他指了地點,一路開到目的地時發現那竟然是一個露天扎啤城,田小衡面有不快。
「哎,楚大沅不開心就順著她點嘛,」方瀾瀾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保證我不喝,好不?」
田小衡看著外面治安還算安穩,可讓兩個女人在這種地方喝酒,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你就別瞎操心了,」方瀾瀾將爆米花還給他,徑自開門下了車,合上車門前她調皮地沖他來了一句,「回家等著我吧。」
田小衡心旌蕩漾,痴痴笑起來,方瀾瀾走出了幾步他才反應過來:「有事喊我。」
方瀾瀾向後揮了揮手,示意聽到了。
方瀾瀾遠遠地便看見孤身一人的楚沅,木桌上已經空了兩個啤酒瓶子,中央的那一炮扎啤被喝掉了四分之一。
「扎啤太淡了,跟白開水一樣,沒味,所以我喊老闆開了啤酒。」楚沅胳膊凌空一掃,指著桌上幾瓶啤酒,「可惜他們這兒賣的是扎啤,啤酒囤貨不多,老闆暫時才給我上了那麼幾支。」
幸好囤貨不多。方瀾瀾暗自慶幸,坐到了楚沅身邊。剛才在電話里,楚沅已經將故事講了個七七八八。她也不再多說什麼,給自己斟滿一杯扎啤,和楚沅碰了杯。
「方瀾,說實話我真的好羨慕你啊。」楚沅將空酒瓶頓在木桌上,無限感概地嘆道。
方瀾瀾瞧著她酡紅的雙頰,知她必是有了幾分醉意。
「羨慕什麼呢。」
楚沅拄著腦袋,笑吟吟地瞅著她:「羨慕你桃花旺啊。剛從崔易那個坑裡挑出來,馬上就能遇見田小衡那麼好的男人,給你做飯,天天送你上班……」她垂眼把玩著空酒杯,「我呀,好像就沒那麼走運。」
她撅了撅嘴,像是強忍著淚意:「關楠不稀罕我,現在連孟廷禹都不要我了。」
「什麼不要你了?!明顯是你先甩他的!」方瀾瀾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別說這種喪氣話!是他先回頭追的你,你不是還沒答應跟他出國么,怎麼能說是他不要你呢!」
「唔,那倒也是。」楚沅無力地笑笑,又開了一瓶啤酒,「可是我還是很難受啊!」楚沅直接對著瓶口,狠狠灌了一口。喝得太急,她被嗆得咳出了眼淚,乾脆就直接哭了出來,也不管周圍路人頻頻飄來的好奇目光。方瀾瀾只得搶過她手中的瓶子,一邊喊著她別喝那麼急、容易醉,一邊撫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楚沅胳膊肘支在木桌上,兩手捂著臉嚶嚶嗡嗡哭起來。方瀾瀾攬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那如果,他沒有那個什麼女朋友的話,你會不會跟他一起出國啊?」
楚沅想也不想便拚命搖頭,哽咽得肩膀聳動:「不會啊,以前不會,現在更加不會了。」她接過方瀾瀾遞來的紙巾,擦了擦眼淚,「現在我生活工作都那麼穩定,我為什麼還要跟他到人生地不熟的英國重新開始啊?跟他出國的話,我要放棄的東西太多了,捨不得。」
「這樣就好啊。你本來就不打算跟他走,沒必要再為他傷心了。」
「可是我從來沒想過他會欺騙我啊。」回想起剛才的憋屈,楚沅又難受得像被堵住了咽喉。她趕緊又端起瓶子,喝了一口突然自嘲地搖搖頭:「也不對,他沒有欺騙我,只是有所隱瞞了。真聰明!」
「不管是欺騙還是隱瞞,總歸是渣男一個了。」想起以前孟廷禹對楚沅的款款深情,又想到自己和崔易的舊事,方瀾瀾也忍不住唏噓,摸過酒杯又和她碰了一下。
「方瀾,我覺得我今晚快不行了,等會你隨便找個酒店把我扔進去就行了。」楚沅按了按太陽穴,又翻包將手機掏出來塞給方瀾瀾,「你……幫我保管著,呆會我喝醉了,你可要攔著我,別讓我打電話給關楠……或者孟廷禹啊。」
方瀾瀾接過手機,笑道:「你怕你獸性大發把他們都給辦了嗎?」
「就你最懂我,」楚沅嘿嘿一笑,扶著她的肩膀站起來,「去一下廁所。」
「你自己能行嗎?」方瀾瀾連忙站起來想扶著她。
楚沅掙開她,面露恍笑:「沒問題!還能走直線!」
方瀾瀾看著她直直往洗手間走去,才稍微放了心。她給田小衡打了電話,叫他準備來幫忙扛人,她自個兒肯定拖不動楚沅。
「我沒走,一直在剛才那兒呢,」田小衡將空了的爆米花桶擱到副駕座上,「你們走的時候吱一聲啊。」
等方瀾瀾掛了電話,田小衡猶豫了一會,想著楚沅總歸是要回關楠家的,於是便撥出了關楠的電話。
楚沅剛離開家不久,沈駱妍就將關楠約了出來,兩人在頤山公園裡沿著綠道散步。沈駱妍今晚不知怎地,莫名其妙提了很多以前的事,幾乎從童年回憶到了現在。關楠心裡兜了別的事,除了偶爾無關痛癢地附和幾句,其他時候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不知繞了多少圈,沈駱妍帶他走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她突然停在前方,回頭直直看著關楠。
「怎麼了?」關楠看了看四周,除了人少光線差,周圍似乎沒有什麼異常。
「你還記得以前上學時候,田徑賽前你跟我打的賭么?」
「啊?」
「你說你要是能破學校的一百米記錄,就要我……答應做你女朋友?」
「是嗎?」
「關楠啊,」沈駱妍輕輕悠悠地道,「你還喜歡我么?」
「嗯?」關楠愣怔住,心裡頭除了驚訝,更多的是疑惑。
「如果你還喜歡我,我們就在一起吧。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現在發現你其實挺適合我的。」
灌木叢里夏蟲的唧唧聲把思緒帶向遠處,也許時間真的太久,回想往事,已沒有了年少的悵惘。時間像一隻無形的手,在歲月長河上胡亂抹了一把,甚至當初的細節如今也模糊了。
「是嗎?」關楠垂頭自嘲地笑笑。這麼多年過去,她終於回頭的時候,原來只是因為他適合她,並非因為她喜歡他。也對,住在她心上的一直就是蘇凡均,也只有蘇凡均。這回,估計又受挫了吧。
他剛想婉言拒絕,田小衡的電話就跑了進來。
「對不起,」一語雙關的三個字,他頓了一頓,「我接個電話。」
關楠大刀闊斧趕到了扎啤城,楚沅已經喝趴在木桌上,方瀾瀾還精神地和田小衡坐在一旁。
桌上狼藉一片,烤串的鐵釺、煮花生的殼子還有啃剩的玉米棒,等等,另外還擺著七八個空啤酒瓶,那一炮扎啤也已經見底,整張桌子蒙上一層油膩的顏色。
「都她喝的?」方瀾瀾點點頭,關楠面有慍色,「怎麼也不攔著點?」他的語氣有些嗆人。
「關你什麼事啊!」楚沅猛然抬頭,雙頰帶著醉酒特有的酡紅,頭髮被吹得跟剛睡醒一樣,她說著伸手胡亂推了他一把,「你凶她幹什麼?!」
關楠平常最不喜女人酒後失態,當下也來火:「酒量不行還逞能,喝不死你啊!」
楚沅登時拍案而起,用力過猛,頭重腳輕得幾欲跌坐下來。她怒道:「你是誰啊?我喊你來了嗎?我求你來了嗎?我酒量……」她胃部一陣抽搐,胃裡的東西翻滾著湧上來。方瀾瀾見勢連忙把她扶到最近的花壇邊,楚沅蹲下就開始稀里嘩啦吐起來。
方瀾瀾便拍著她的背,回頭瞪了關楠一眼,呵斥道:「人都喝成這樣了,你還來氣她!誰沒事會把自己灌成這樣啊,你說不出好話你就閉嘴行嗎?!」說完她又剜了田小衡一眼,
田小衡脖子一梗,默默開始做回家跪鍵盤的心理準備。他又看了關楠一眼,腹誹道:都是你害的,早知道不喊你來了。
關楠吃了一嗆,才開始意識到自己過分了。對著一個意識不清的女人發怒,還算什麼男人。
他走到楚沅的另一邊,聞到那股酒味和酸味,還是忍不住皺眉,卻放緩聲音道:「扁扁,我們回家吧。」
「不要!」楚沅格開他伸來的手,依舊保持著蹲姿,抱住膝蓋埋著頭。
關楠不經意瞥見那對嘔吐物,胃裡湧起一陣不適感。他擺擺手示意方瀾瀾讓開,方瀾瀾見他剛才語氣陡轉,將信將疑地盯著他,倒也閃到了一邊。
「你再不下來我就直接把你抱上車了啊。」
楚沅依舊一動不動,縮成了一個橢圓形的球。關楠無奈,只得走到她身後,俯身緊緊環住了她,作勢要將她抱起。楚沅受驚站起,勢頭太猛,頭頂撞到了關楠的下巴。
關楠退開幾步,血腥味在嘴裡瀰漫開來。楚沅腦袋磕得生疼生疼,揉著頭頂便嚶嚶哭了起來:「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爸。」話畢她轉身要往外走。
她那聲「爸爸」可把關楠嚇得不輕,楚沅可從來沒有提過她爸爸的事,她爸爸呆的地方,哪是能隨便能去的。他趕緊過去迎面抱住她:「別哭別哭,乖……扁扁別哭,我們回家。」
「我不要跟你回去,你又不喜歡我,」楚沅嗚咽著要推開他,反被關楠越摟越緊,「我要去找我爸,只有我爸才從來不會丟下我。」
「喜歡啊,怎麼不喜歡了。傻瓜,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關楠脫口而出,來不及細察裡面有幾分真心,有幾分是為了討她歡欣。
「你騙我,你們這些男人都愛騙人,」楚沅撅嘴,對他拳打腳踢,「只有我爸才不會騙我。」
「行行行,我帶你去找你爸。」關楠任她發泄,也不還手也不躲避,只是依然環著她不鬆開。楚沅鬧了好一會,大概是累了,安靜地把腦袋搭到他肩窩上,兩隻手摟住他的腰尋找依靠。
大概把他當她爸了吧。關楠心頭劃過一陣難以言喻的悲哀。
方瀾瀾和田小衡面面相覷,看著智力倒退的楚沅和保姆式的關楠,均知已沒他們什麼事。方瀾瀾走到關楠身邊,彷彿怕驚著楚沅似的,壓低聲音鄭重其事地道:「她就交給你了啊。」
關楠「嗯」了一聲,方瀾瀾又將楚沅的手機遞給他,關楠隨手插進褲兜里。
「能走嗎?」關楠低聲問懷裡的人,楚沅哼唧了一聲,反倒將他抱得更緊,「扁扁,你這樣抱著我我沒法走啊。」
「那就不走。」
此刻他們如此貼近,關楠已分不清胸膛傳來的是自己還是她的心跳聲。
他們站在扎啤廣場的外圍,離人群有一定距離,昏暗的光線和適量的喧鬧恰到好處地保護了他們的曖昧。
沒多久,時間短到關楠還沒享受夠她的體溫,楚沅突然推離了他,抬起迷濛的眼眸,抱怨道:「關楠,你怎麼石化了?」
三秒之後,關楠才反應過來,眼睛瞪得滾圓,驚得臉上發窘,還好夜色替他打了掩護。他四下張望,幸好無人經過。他臉色黑沉,憐香惜玉也早已拋之腦後,越過楚沅反手揪住她的后衣領,將她直直拖向車子,開門推搡著把她塞進去。怒火都傾瀉在車門上,他一把摔上車門,像極了把一隻烤鴨塞進冰箱、大功告成地摔上冰箱門。
臨近午夜的頤山大道分外暢通,楚沅嫌車內氣悶,摁下了窗戶,混合著灰塵味的夜風力度太大,吹得她昏昏欲睡。關楠開車本是四平八穩,只是酒後搭車容易噁心反胃,沒坐多久楚沅便一手捂住嘴一手拍著車門讓他停車。關楠只好在路邊緊急停車。
楚沅趴在布滿灰塵的圍欄上又吐了一通,平日那張白裡透紅的臉蛋,此刻在黃色的路燈光下顯得越髮蠟黃。關楠已無力再怨憤,拿出礦泉水,伺候她漱口又洗手。
回到小區停好車,楚沅不等關楠發話就下了車,顫顫巍巍往樓里走。瞧著她搖搖欲墜的模樣,關楠手忙腳亂鎖了車跟上去。
「我想洗澡。」才上電梯,楚沅半依著他,嘟囔著伸手就要去解襯衫的扣子,「黏黏的好難受啊。」
看著她意識混沌的樣子,關楠比聞著她一身的味道更難受。他趕緊拉開她的小手:「姑奶奶,這裡有監控啊,你想被人看光光嗎?咱回家再脫行不行。」
「我要泡澡!我要用你的浴缸!」楚沅表決心似的一拳頭砸在他胸膛。
「……」關楠直想一掌把她給劈暈了,「行行行,你要乖點床都是你的了。」
楚沅像是聽出了弦外之音,突然沖關楠眨眨眼,眉眼之間風情無限。關楠不知是給她電的還是雷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立發毒誓,有生之年一定不能讓楚沅再醉酒,即使她醉了,他也要繞道而行。
半扶半抱把她放到了沙發上,關楠叮囑道:「你先坐會,我去給你找點解酒的東西。」
他也不管她是否聽懂,先行到廚房給她泡蜂蜜水。才那麼一小會兒的功夫,關楠端著水杯出來的時候,沙發已經沒了楚沅的影子。心慌突如其來,他隨手將杯子擱到一旁,開始一個個房間地找。一樓的卧室沒有、浴室也沒有,他甚至還到陽台往樓下看了看——幸好沒看到什麼。
剛跑上二樓,關楠便聽到了浴室裡面傳來嘩嘩的流水聲。他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放心地過去敲敲門:「扁扁?」
「唔……」
「沒事,你悠著點,浴缸沒人跟你搶。」
這麼一番折騰,關楠感覺比通宵加班還疲憊。他順手端起蜂蜜水,潤了潤喉嚨。他又下意識地往褲兜里摸煙,腦海里突然掠過上次楚沅撞見他抽煙時厭嫌的模樣,復又作罷。
他低頭聞到衣服上從楚沅那兒帶來的酸味,皺著眉把短袖衫脫了扔洗衣機里。
這時褲兜里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摸出來一看,一個無名電話,剛想接起,卻發現這是楚沅的手機。靜待片刻,他瞧對方也沒有掛斷的意思,猜測不是騷擾電話,於是便拿著手機上樓。
篤篤篤。他抬手叩門:「扁扁,你的電話。」
門內無人應聲,手機還在孜孜不倦地震動。
「扁扁?」關楠拔高了聲調,叩門力度也隨之加重。
依然毫無動靜。細察之下,他才發現連流水聲也消失了,四周歸於寂然。他退了兩步,低頭用腳撥了撥墊子。
還是乾的,楚沅還沒出來。
強烈的不安席捲而來,他這次是拍打著門,叫喊道:「扁扁?你出個聲!你在裡面幹嗎了?」門內依然毫無聲響,「你再不出聲我就進去了啊?!」
關楠最後忍了幾秒,將手機往褲兜里一插,試著轉動把手,謝天謝地她沒有反鎖。
浴室裡面靜悄悄,大浴缸里盛滿了水,透澈的水底下躺著一具不著寸縷的玉體,黑色的髮絲像海藻一樣散開在水裡,畫面像凍結了一樣一動不動。
關楠意識到不對勁的那一刻,瞬間被嚇得魂飛魄散。
「扁扁!」他跑向浴缸,也顧不得非禮勿視,彎腰將楚沅從水裡撈了起來,抱到邊上的空地上。
「扁扁,醒醒!你別嚇我啊。」他跪在她身側,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龐。楚沅體溫尚在,只是如木偶一般毫無反應。他湊到她鼻端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知因為自身的顫抖還是緊張,亦或者這根本就是客觀事實,他感覺不到楚沅的呼吸。
關楠登時感覺渾身血液都倒流回心臟,四肢冰涼一片,心裡全是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凝了凝神,托起楚沅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孔,深吸一口氣低頭貼著她尚還溫和的唇,緩緩吹了進去。待她的胸廓稍有抬起,他鬆開她的鼻孔,按壓她的胸部助她呼氣。
開頭時候,他嘴裡還能念念叨叨著楚沅的名字,到得後來,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起。他只能不停地默念楚沅沒事。
如此有節律地反覆了也不知多少遍,楚沅終於嗆出了一口水。他不敢怠慢,趕緊幫她翻了個身,輕拍著她的背部,讓她把水吐出來。
「扁扁,你好點了嗎?」他將她放平回地面。
「唔……好難受。」她口齒不清地憋出幾個字,又側身咳嗽起來。楚沅身上潮紅一片,溫水已加速了酒精蔓延的速度,她比剛才又醉了幾分。
「你嚇死我了!」關楠確認她已無大礙,虛得癱坐在地上。
他這才意識到那具胴體的風光旖旎,可他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輪迴,已累得生不出一絲歪念。他從架子上取過乾爽的浴巾,把楚沅胡亂裹起來。他把她抱起來,她濕漉漉的頭髮貼上他的臉頰。水珠滑落,他不知那是她身上的水還是他眼裡的淚。
關楠直接將她抱到自己的床上。褲兜里的手機再度震動起來,關楠拿出來一看還是剛才那串數字。
如果不是剛才那條電話,他估計也不會那麼快上樓,而要是再晚一點……他不敢想象。
關楠鬼使神差地接通電話,將手機貼在耳邊,卻一言不發。
「沅子,是你嗎?」
電話那端傳來一個陌生的男聲,關楠幾乎是一秒鐘便鎖定了目標對象。
「沅子,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我真的沒打算跟她訂婚,不然我也不會回來找你啊。沅子,我會和她分手的,真的。你給我一點時間處理和她的關係,可以么?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聽完孟廷禹自我洗白的陳詞,關楠大致摸清了今晚楚沅離家后的遭遇。
「沅子,你在聽嗎?」孟廷禹催問道。
「嗯,」關楠冷聲說,「楚沅的事以後不用你操心了,她是我的了。」他掐斷了電話,順手把手機關了丟到一邊。
關楠坐在床沿冷靜了一會,回想剛才的「口出狂言」,他沒有懊悔,內心篤定的同時,也隱隱存了幾分不安。
他又探了探楚沅的鼻息,確認她的安靜只是因為熟睡過去。他找來幾條幹毛巾和楚沅的睡裙,盡量剋制自己不去細瞧,飛快地給她擦乾身體、套上睡裙。
床已經濕了一片,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另一邊,讓她枕到他的大腿上。吹風筒雜訊太大,他只能用毛巾一點點幫她把頭髮擦乾。
楚沅睡得很安穩,像嬰兒一樣。他卻是驚魂甫定,回想剛才那一幕,不由脊背發涼。
把楚沅打點好時已是凌晨兩點多,他依舊睡意全無。他隨便找了一件衣服套上,坐在床沿拉著她的手。經歷浴室荒誕又現實的一幕,他生怕半夜她又出什麼幺蛾子,不敢稍離片刻。
看著她恬靜的睡顏,關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琢磨著該怎樣跟她挑明。
也不知她還能否接受他。
一整夜,關楠寸步不離。楚沅只是中途上了一趟洗手間,其他時候都在熟睡。關楠熬到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才放心地走到一樓沙發上補覺。
楚沅睜開眼睛,只覺頭痛欲裂,她揉著太陽穴從床上坐起。再清醒了幾分后,她猛然發覺周遭全然陌生。再低頭,她發現身上穿了一條睡裙,空檔。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卻一點也想不起來。她再度四下張望,終於認出這是關楠的房間、他的雙人床。
她沒來由地心慌,跳下床,輕手輕腳往外走,像提防著從某個角落突然蹦出來的關楠。
只是好巧不巧,她剛出門便看見關楠迎面走來。他頭髮還滴著水,全身的布料只有腰下的一片浴巾。楚沅怔住。
「醒了啊,」關楠看到她出來也是意外,「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楚沅小聲地說,「昨晚……真是謝謝你了。」
「謝我什麼?」
「把我接回來。」她暫時只能想起這段。
「沒有了?」
「呃……還有什麼?」楚沅小心翼翼地陪著笑,「我……好像喝斷片,所以……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提示啊?一點點就好了,我通常都能想得起的。」
「我說過的話你不記得啦?」關楠看見她搖搖頭,「你說過的話你也不記得了?」楚沅再次搖頭。
幸好她不記得了。
「那你總記得浴缸的事吧?」關楠嘆息,語氣嚴峻,「你知不知道要是我遲來幾分鐘,你就要去給閻王爺當小妾了。」
「呃……」楚沅這回不敢搖頭,記憶碎片在腦海里漸漸拼湊成完整的畫面。
「你差點淹死在浴缸里,或者說你存心尋死,還不湊巧被我打斷了?」關楠朝她逼近了一步,楚沅趕忙後退。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尋死。要自我了結也不會在你的地盤上,多不吉利啊,」楚沅諂笑著擺手道,「昨晚……昨晚我就是泡著泡著,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泡個澡你還能睡著,我還真怕你半夜嘔吐都能把自己給噎死了。」關楠瞪了她一眼。
楚沅不語,她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裡,昨晚的事關楠不再點破她也能猜出個大概。
「謝謝。」楚沅看著他黑沉的眸子,雖然救命之恩不是一句「謝謝」便能報答,此刻她卻並無他法。
「怎麼謝啊?」關楠語氣帶著調侃,又帶了幾分無所謂的輕佻。他又朝她逼近一步,楚沅的後背貼到牆壁上。他伸出胳膊撐在她兩肩旁,將楚沅牢牢圈住。
「……」他的鼻息咫尺可聞,沐浴露的清香還有男人特有的味道,像森林裡的霧氣,雖是輕柔的籠罩,卻仍讓她緊張得透不過氣。近了瞧楚沅才發現,關楠的眼裡爬出了血絲。
「你這一臉委屈的表情是怎麼回事?」關楠輕聲笑,「好像我佔了你便宜一樣。」
「……沒有,」腦海里浮現自己赤身裸體被他撈起的畫面,她窘得耳根子發燙,抿了抿嘴唇,「算了。」
「為什麼啊,不平衡你可以看回來的啊,又不是不給你看。」關楠說著撿起楚沅攥成拳頭的一隻手,將其拉到自己的腰間,搭在浴巾的上圍。
「!!!」楚沅瞪大了眼睛,旋即緊緊閉上眼,將頭撇向一邊,臉上擺出英勇就義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不看!」
關楠捏著她的手不放,又移下幾分。那隻白嫩的小手,一半貼著浴巾,一半覆蓋在他的肌膚上,指腹輕柔的觸感讓他微不可見地戰慄。
「真不看,嗯?」也許是半宿未眠的關係,他的聲音暗啞低沉,稍稍上揚的聲調帶著無形的勾引,拉著她往漩渦陷去。
「不看!變態!」楚沅話音剛落,關楠將她的手往外一帶,她的腳背感覺到浴巾溫濕的觸感。楚沅受驚,連忙用另一隻手蓋住了眼睛。
關楠看著她滿臉通紅的模樣,撲哧一笑,鬆開她的手,轉身大搖大擺地走開。
楚沅覺察關楠已離開,不甘心地從指縫中往他走開的方向偷瞄一眼。關楠剛好走到卧室門口,她瞥見他腰間一片黑色的布料。
「……」楚沅心裡揮起小白旗。
出門上班前,關楠把楚沅的手機還給她。楚沅看到手機已關機,也沒想著充電,直接丟進包里。
醉酒的關係,楚沅一整天都蔫蔫的,頭重腳輕打不起精神。她下了班直接回家,換了衣服倒頭就睡。
睡到半路她被客廳的座機吵醒了。關楠打電話回來告訴她,今晚跟版本,通宵加班不會來了。夢魘被擾,楚沅不耐煩地應了幾句,掛了電話。
關楠看著只有半分鐘的通話記錄,不覺有些悻悻然。但總歸知道她安然活著,他才略略放心。
她還活著。他的願望變得原始而純粹。人生在世幾十年,哪有可能不跑偏。他一直以為意外離自己很遠,昨晚生死攸關的那一刻,把他的自以為是擊得潰不成軍。
關楠只想儘快做完手頭的工作,回家見楚沅。
關楠回到家已是早上六點多。楚沅卧室的門沒有合緊,關楠從門縫中看到熟睡的她,被面跟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他才放心地離開。
關楠上樓洗了澡,出來看到自己的床上被鋪凌亂,還帶著淡淡的潮味。他皺了皺眉頭,來到了一樓客廳的沙發上。
牆上的鐘指著七點二十分,正是楚沅平時起床的時間,此刻她的房裡毫無聲響。
關楠心裡咯噔一下,真是怕極了楚沅的反常。他走到門邊叩了叩門:「扁扁,起床了,該上班了!」
楚沅似乎動了動,卻沒有應聲,也沒有起來。這回關楠直接走了進去,「扁扁」。他輕輕推了推她,楚沅夢囈似的「唔」了一聲,皺了皺眉,沒有睜眼。
關楠一愣,下意識去摸她額頭,分外燙手。到客廳取了體溫計,他把楚沅搖醒:「扁扁,量一下體溫。」
楚沅哼哼唧唧幾聲,翻個身不願理他。
「你再不聽話,我就自己動手扒你衣服塞進去了啊。」
「……」楚沅只好轉回身,眼睛掀開一條縫,接過體溫計。關楠會意地把目光撇開,楚沅迅速把體溫計夾好。
關楠到廚房端了一杯水過來,將她扶起來靠到自己身上,伺候她喝了水。
「什麼時候開始燒的,也不告訴我。」關楠將杯子擱到床邊桌上,低頭就看見她衣領裡面的大片風光,他趕緊移開了視線。
「手機沒電了。」
「家裡不是有座機嗎?」
「不記得你電話。」
「……」關楠知道她根本沒有告訴他的打算,當下也懶得提示座機有自動回撥的功能。
楚沅抽出體溫計遞給他,關楠舉起在燈光下看了看,吐出三個字:「去醫院。」
關楠讓楚沅先換好衣服,自己到廚房泡了一杯濃咖啡喝下。
他開車帶楚沅來到頤山醫院,沒有驚動關長添和隔壁醫院的侯月,去給楚沅掛了急診。
坐診的中年醫生認識關楠,卻沒見過楚沅。看到關楠大清早陪著一個姑娘來看病,便好奇地讓關楠介紹一下。
「我是他妹妹。」楚沅搶著自報家門。
她聲音沙啞,像石頭相互摩擦的聲音,關楠聽起來卻覺異常尖銳,像被蟄疼了一下。以前為了和楚沅撇清關係,他總告訴她「妹子,我是你哥」。
風水輪流轉,這會兒他終於感受到了這句話的殺傷力。
醫生恍然大悟地笑了笑,給楚沅量了體溫又開了葯。
「燒得度數太高了,給你開些發汗的藥水。等會打吊針的時候會全身出汗,這都是正常現象。」醫生將列印出的單子遞給關楠。
關楠謝過醫生,帶著發蔫的楚沅去排隊繳費。窗口前的人有些多,關楠讓楚沅先到過道的座椅上坐一會。楚沅搖頭,緊緊跟在他旁邊。
繳了費,關楠輕車熟路地帶她來到輸液大廳,裡面成排的木沙發上已經坐了不少病號和家屬。惦記著楚沅還沒吃早餐,關楠等楚沅扎了針,安頓她坐下后問她想吃什麼。
楚沅咬著唇思索了一會,說:「醫院附近那家石磨腸粉店,不知道還在嗎?唔,就是以前你帶我去吃過一次那家,門口有個石磨的……」
看到楚沅還能思路清晰地表達,關楠稍稍放了心,「我去給你買」。他又瞧了瞧牆壁上的大鐘:「十分鐘,十分鐘一定回來。」
楚沅也抬頭看了一眼大鐘,扯了扯嘴角,像在笑卻又不包含任何意味。
關楠走去腸粉店的路上,順路買了一罐紅牛。店門口的石磨靠機器帶動,米白色的汁液沿著凹槽流出,關楠看得晃神了,老闆將打包好的腸粉遞給他時,他剛好將空罐子扔進垃圾簍。
關楠時間掐得很准,果然十分鐘就回到了楚沅身邊。
「你的呢,吃了嗎?」楚沅看見袋子里只有一個快餐盒。
「……沒有。」比起食物,關楠此刻更缺的是睡眠。他覺察到楚沅目光中的不悅,趕緊說:「你先吃,吃不完再給我。」
楚沅看著關楠手上那一盒皮薄餡厚的腸粉,卻沉默不語。
「怎麼了?」關楠小心翼翼地問。
楚沅把左手伸出來,「沒法拿筷子。」
「……」關楠才留意到吊針扎在她的右手上,「我喂你。」
話音甫落,兩人都看見對方耳廓紅了一圈。
「小心燙。」關楠一手托著餐盒,一手的筷子夾了一小段腸粉送到她嘴邊。
楚沅才吃了幾口,就說飽了,將餐盒輕輕往他那邊推了推。關楠果真當著她的面吃剩下的腸粉,一種奇妙的情愫在楚沅心頭蕩漾開。關楠眼角餘光里看到楚沅一直在盯著自己,手中一頓,倏然夾了一塊腸粉又送到她嘴邊。楚沅一愣,倒也張口咬了進去。
藥效上來,楚沅的額角、脖頸都不停地滲出豆大的汗水。
關楠從她的包中翻出紙巾,替她擦拭。汗水根本停不下來,不消一會僅有的兩包紙巾都用光了,汗水開始濡濕她的衣衫,像剛出浴似的。
「我去買條毛巾。」關楠無奈地說。
醫院外面有個母嬰用品店,關楠進去買了幾條嬰兒用的方巾,結賬的時候覺察到旁邊幾個女人不停地偷瞄他,他連眉頭都懶得皺,徑直出了店。
「吳醫生,恭喜你了啊。」關長添雙手結果中年女醫生遞來的喜帖,笑著說。
「哎,終於把她給嫁出去了,省得在家她天天嫌我啰嗦。」吳醫生爽朗大笑,「你家關楠也快了吧。」
關長添哼了一聲,半是無奈,說:「猴年馬月的事呢,女朋友都沒影兒。」
「喲,您就愛說笑,」吳醫生說,「剛我還看到關楠帶著個女孩子來掛點滴呢,長得挺標緻的一姑娘呢。」
關長添神色一頓,眼裡有懷疑,又很快藏起。
「是嗎,」他乾巴巴地笑了笑,「也沒見他跟我提起,哎,年輕人跟我們的想法不一樣咯,人家不急,我們急也沒用。」
「你也不用操心,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吳醫生提了提手裡剩下的喜帖,「我看也快了,就等著你家關楠的好消息了。」
吳醫生走後,關長添也起身,徑直往輸液大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