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荏九說:「你怎麼說都有理。」
好半晌沒人說話,蕭斐在死寂之後,才緩緩開口:「鄙教左護法心直口快,是直爽之人,但他的話亦是蕭斐的意思。事實擺在眼前,目前除我祈靈教,無人能敵昨日妖邪,諸位怕是對那它們無半點了解吧。我祈靈這些年雖與江湖諸位行事不一,但也絕非乘人之危之輩,大敵當前,生死存亡間,還望各位放下成見,與我教合作,獲能博得一線生機,話盡於此,諸位且自掂量。」
蕭斐話說得客氣,但表情卻不太熱情。像是人家怎麼選他都無所謂似的。付清慕心裡犯了嘀咕,要這些人腦袋裡真裝了個榆木疙瘩,人家覺得你傲慢,還真就不搭理你了呢……到時候祈靈教以一教之力,也沒辦法和朝廷開干吧……
「蕭家,願與祈靈教合作,」
沉默之間蕭世厲率先開口,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付清慕看看蕭世厲又看看蕭斐。難怪這麼囂張呢……這是把龍頭都給擒住了啊!
楚狂點頭:「接下來我會教授各位有關非人型生物的系列常識,以及通報大家敵方主艦所在。」他手心一轉,不知是從哪裡掏出了他的「槍」,眼眸轉紅,眨眼之間,槍轉化為一柄黑色長劍,楚狂一劍劈在方才扔出的那藍色光球之上。
藍色光球應聲而裂,其中銀色方塊掉落在地,眾人這才開間,在這光球裡面竟沒有任何絲線牽引著銀方塊,這方塊,剛才竟是……自己漂浮在光球裡面的。
楚狂上前,拾起銀方塊,握在手中:「敵方資料在此,除我以外,無人可讀,無意與我等合作者,自可離去。」
眾人面面相覷。
付清慕笑笑,沒有再繼續聽下去,轉身進了屋子,望了眼還在轉眼睛的荏九,付清慕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九姑娘,你現在可是一統江湖了啊。」
荏九則被付清慕這兩下拍得痛到生不如死……
一個整天的時間楚狂與蕭斐借用了林家的議事大廳,在那裡與江湖各派人士做了一些了解以及制定了大概的攻防方針。
待得天黑之時,所有人對待楚狂的態度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素來自視甚高的一些老者都不由感概英雄出少年。蕭斐也打趣他:「楚兄一身韜略折服多少英雄,一日時間便足以名動江湖,日後傳來,定是一段佳話。」
楚狂卻覺得很正常:「我的知識涵蓋面勝過在場所有人的總和,不用在此等事上盲目崇拜我。」
蕭斐一時沉默,還沒有離開議事殿的武林眾人也略有些汗顏。
忽而有人想起一事,轉而問道:「祈靈教主為何不參與今日議事?」
楚狂愣了愣,今日里腦子裝滿了各種戰略部署的方針,他還真沒時間去想想荏九,現在經人一提,他才想起荏九……荏九怕是現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吧……
「我等自會將今日結果告知教主。」蕭斐剛答了那人的話,忽聽楚狂問道:「廚房在哪兒?」
楚狂端了一碗粥回到小院,付清慕已不見了人影。荏九在床上閉著眼躺著,聽見腳步聲,她立即睜開了眼。見是楚狂端了碗吃的來,她眼睛瞬間都炸出光來了。
可奈何身體還是動彈不了,她滿含期待的看著楚狂,楚狂在她床邊坐下:「據我推算,你大概還有六個時辰無法動彈,我能猜想出你現在的肌肉骨骼有多大的疼痛係數,所以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餓著,等明天能動彈之後,自己起來吃飯,二是忍著痛,我喂你粥。選一,眨一下眼睛,選二眨兩下。」
荏九毫不猶豫的眨了兩下。
想來也是,昨天吃了晚飯就開始高強度的格鬥,打了一晚上今天一天也沒吃點東西,應該是餓得不行了。
楚狂把粥放在一邊,俯身將荏九扶了起來。讓她倚在他懷裡坐著,方便他喂她吃東西。
可就是這麼點動作,荏九疼得嘴都在抖。
楚狂向來是不喜歡數落人的,即便是在事後總結,他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但現在看著荏九這模樣,他心裡不知為何卻生出了點氣憤又心疼的感覺來:「先前我告訴你同化人相關知識的時候你幹嘛去了。」
睡覺去了,拿耳朵打蚊子去了,看著楚狂發獃去了……
她天生不是上課的料,即便夫子是楚狂,她也還是聽不進去課,所以現在活該吃苦頭。荏九在心裡嘆氣。然後一勺熱粥喂進了她嘴巴里。
楚狂將她下顎抬高,在她喉嚨處拿手指一滑,她嘴裡的粥就自然而然的咽了下去。第二勺也是這樣喂。
荏九感覺自己現在像是一隻鴨子,被人塞了一嘴食物,然後捏著脖子擼一擼,把食物灌到她胃裡面去。
楚狂指腹劃過喉間時帶來的刺痛感讓荏九極不舒服,她吞得直眨眼睛。楚狂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她條件反射下被刺激得微紅的眼眶,楚狂心頭莫名的有幾分他自己都不了解的心疼。分明知道她這只是皮肉苦,對身體沒什麼大礙,但還是會為她的疼痛而感到……疼痛。
楚狂微微有些嘆息:「那不吃了吧。」
疼成這樣,也只好不吃了。好歹餵了兩勺粥,胃裡或多或少是暖了起來。
楚狂把荏九扶著躺下,自己搬了椅子在旁邊坐著。
「今天武林各派皆同意我們合作,並且聽從我指揮,但能看得出,多少人還是心有不平。今日我將同化人與非人型生物的弱點告知了他們,此後或許會有心懷不平者以此來偷襲於你。多加註意」
荏九眨了眨眼。
楚狂一聲嘆息:「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弱點在哪裡是嗎……之前上課……」他揉了揉額頭,「算了。你且記住,在同化人狀態之下,任何傷口都可很快痊癒,包括內臟,但唯有一處。」楚狂摁住荏九的心房,「任何時候,且記得護好它。」
荏九恍然,倏爾想起不久之前,楚狂與付清慕在瀑布背後的山洞裡惡鬥,付清慕搶了楚狂的非軍用槍,然後對著他的心臟開了一槍。後來他們從水裡爬出去之後,楚狂像死人一樣躺了整整三天才清醒過來。當時荏九並沒有多想,只覺得楚狂的武器很厲害,會對他造成很大傷害。
但現在想想,那時他雖沒有變成同化人的模樣,但好歹有這一身刀槍不入的衣裳呢,抵擋那什麼非軍用的槍應該不在話下吧。但他卻躺了那麼久。看來心臟一處,確實是弱點……
不過說來,誰的心臟都是弱點吧……誰能心臟捅一刀不死來著……
荏九心裡正嘀咕著,楚狂倏爾一抬頭,隨即外面叩門聲響起。
來者走進,是林錦風與林琴素兄妹倆。
荏九早閉好了眼睛在床上裝睡,她的床與門之間隔了塊屏風,楚狂走到屏風外。問道:「二位為何深夜到訪?」
林錦風道:「不才今日昏迷了一整天,方才剛清醒過來……」他話音頓了頓,「聽說教主也在屋裡休息了一整日,可是受了傷?」
第一次被人這麼正經的稱呼為教主,屏風這邊的荏九心肝都顫了顫。
「過於疲憊而已,休息一晚即可。」楚狂反問,「二位有何要事?」
林錦風忽而對楚狂躬身拜了拜:「錦風深夜叨擾,一為感謝二位昨日救命之恩。但聞今日左護法與祭司向武林同道提出合作一事,林家日後願傾力配合。二是……」他頓了頓,「昨日我跟隨二位去了江州城東,在那方看見我爹的……頭顱……那可是真的?」
昨日所見林錦風仍舊不敢相信。他自小最敬重的父親竟然甘願為那邪魔歪道效力,最後還在他肩膀上要下了鮮血淋漓的一口,若不是荏九那一塊石頭將那頭顱打下,只怕他會生生咬穿他的胳膊。這件事對林錦風的打擊,簡直比他父親被邪魔捉走還要大。
「是真的。」
楚狂堅定的三個字讓林錦風目光空了一瞬,他身後的林琴素也霎時握緊了拳頭:「父親如何會……」
楚狂又道:「那顆頭顱當真是你父親的沒錯,但他只是被人操控了,並沒有自己的意識。」楚狂將同化人與白季的實驗簡單的與林錦風訴說了一遍。
林錦風聽罷沉默不言,反倒是林琴素氣得渾身發抖,一拍桌子怒聲呵斥:「混賬東西!簡直不拿人當人看!」
荏九聽得外面的動靜,只在心裡嘀咕,可不是嘛,那金屬的房間金屬的床,簡直就像是廚房和菜板,把人像肉一樣放上去,拿針扎一紮再毫不猶豫的扔掉。荏九想,如果她不是認識蕭斐,她在那個辰衣眼裡,恐怕是連食材都不如吧……
「楚兄。」林錦風沉默半晌之後再度開口,「依你所說,那惡人白季如今是連當今聖上也一同掌控,如此,我們日後又該如何行事?」
楚狂平靜的看他:「自是該推翻傀儡政權,再擒拿白季。」
林錦風愕然,林琴素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推翻?」
「嗯,不然我也犯不著借用你們的力量。」
「那今後,我們是要同……朝廷作對?」
楚狂點頭,語調平靜:「沒錯,今日我已與武林各派人士進行了商議,如果不出意外,二十日後我們會以武力奪取江州城行政權力,一個月後蕭家將以清君側的名義舉旗,適時以江州城為據點,率先攻克楚州、徐州兩個軍事要點,一路北上,攻至燕京。」
林琴素聽得目瞪口呆。
倒是林錦風在沉默之後理智的問:「恕錦風愚鈍,另有一問,楚兄方才也說了,那白季所研究出來的同化人和那非人型生物力量強大,非我等所能敵。現在白季既然挾持天子,在軍隊中恐也會有那種怪物存在,我等又該如何抵禦?」
「那不是你們落後的科技能抵禦得了的。」楚狂打臉向來毫不留情,「你們只要學會緊急時刻如何在他們手下自保便可。日後若在戰場上相遇,看見他們,立刻撤。」
林琴素神色略帶鄙夷:「那不是逃兵嗎?」
「那是戰略撤退。我會解決他們。」
「你……一個人?」
楚狂沉吟了一下:「或許還要加上荏九。關於非人型生物,那不是你們該關心的範圍,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做好分配給你們的本職工作即可。別的不用多問。」
出了小院,林琴素有幾分忐忑:「哥,這兩人實在奇怪得緊,你可還記得先前我與你說我,我在那青鹿門遭遇的事。當時救我出那賊窩的人便是他們,但那時他們與祈靈教半分關係也無,這才多長點時間,怎麼一個莫名的成了祈靈教主,一個還當上了左護法……」
「琴素,昨日和先前爹被抓走那天的場景,你可是都親眼見著的。」林錦風聲色沉凝。
林琴素神色黯淡下來:「是……」
「他們與那怪物一樣的傢伙是敵人,且能戰勝那些怪物,光是這兩點,便足以為他們贏得信任了。蕭家世伯是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既然他選擇相信他們,甚至願意放下身段與祈靈教合作,若非關乎生死存亡,蕭世伯怎會如此遷就。即便這兩人身份有疑點,我們也只好選擇相信了。」
「可要與朝廷作對……」
「那便也只好與朝廷作對。」
林琴素沉默下來,權衡利弊下只得一聲嘆息,闔首稱是。
屋子裡重新靜了下來,楚狂走到屏風後面,看荏九還睜著眼睛,便從衣裳里摸出了今天取出來的銀色方塊:「這是白季那方的資料。他最後指示那些失敗的同化人向軍艦墜落之地而去,應當便是要取回這東西。」他誇荏九,「將它取回來,你幹得很好。」
荏九眨巴著眼睛,心裡像開了花一樣笑。
楚狂的誇獎,可真不是能多得的。
「今日為博得武林各派的信任,我向他們展示了資料其中的一部分內容。」他說著,指尖在那銀色方塊上面一點,銀色方塊漂浮了起來,只見楚狂眼中一排排字元飄過,那個僵硬的女聲在安靜的屋子裡小聲響起。
「艦隊資料。主艦方位。近地軌道……」隨著女聲響起,一束光芒從方塊里射出,光芒的在空中勾勒出一個立體的形狀,那個女聲報告的東西荏九一個沒聽懂,眼睛卻被這些光芒照亮了,她驚詫的瞪大了眼,看著光線在自己的視野里勾勒出了一個像劍一樣的大船。
「主艦型號,大劍二型,主艦損耗……」
知道荏九聽不懂,楚狂主動解釋:「目前為止,這資料里所顯示的都是對咱們有利的好消息。白季情況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艱難,從資料上看,他主艦能源損耗嚴重,且因無法補給,於是主動將主艦遺棄在近地軌道之中。為了進行同化人研究,他將主艦剩餘的能源過渡到了三艘附屬艦上,兩艘研究用艦,一艘軍事用艦。
「昨天我們摧毀的便是其中一艘用以收集素材的研究用艦,而另外一艘,暫時估計為上次你與蕭斐被捉去時所停留的軍艦。而那艘軍事用艦目前暫無資料,以我估計,白季必定在那艘軍用附屬艦之中。而他要掌控皇帝,自然不會離開太遠,依我推論,他在京城附近。軍用艦不會像昨天的小軍艦一樣好對付,我得率先取回我的機甲。」
荏九表示贊同的眨巴了一下眼。
「值得慶幸的是,在這些資料之中,有我機甲的消息。」他指尖一滑,畫面上出現的建築模樣讓荏九呆了呆,即便她這輩子都沒去過京城,但她也知道,這世上能修出這麼巍峨的殿閣樓宇的人,除了皇帝,應該也沒有哪個不要命的敢這麼蓋房子了吧。
這是他們要去皇宮拿東西的節奏?
荏九轉念一想,也不對,楚狂都和武林各派人士商量著要造反了,他們先前也都說了要去殺皇帝了,這樣比較起來,他們現在去皇宮拿個東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另外。」楚狂手指又在方塊上一點,「還有祈靈教原教主的消息。」
方塊上的光影轉換,投射出了一個女子的模樣,荏九認得她,就是那天給她注射同化人藥物的那個女子。
「季辰衣。」楚狂道,「白季自小收養的孤兒,先前蕭斐提到這名字的時候,我隱約有所猜測,但沒想到當真是她。」
看見荏九眼中的困惑,楚狂解釋:「與白季一同叛離旭日艦隊的皆是他心腹,且與他抱有同樣的志願,我想不出任何她背叛白季的理由。」
收了方塊,楚狂道:「還有一些加密的消息我未曾破解,目前除了季辰衣與我的機甲尚對武林各派人士保密意外,其他的資料都已共享,你明日見到蕭斐,注意別說漏嘴。」
荏九眨眼睛表示自己了解。
可是到第二天早上醒來,荏九發現,她便是想說漏嘴,也沒那個能力啊!
她身上的肌肉雖然還是酸痛,骨骼動一動也咔咔咔的想,但好歹是能坐起來能動了,喝粥也不至於要人灌還痛得咽不下去。但嘴巴張一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荏九心裡有點慌,覺得自己這莫不是啞了吧。
楚狂給她檢查了一番:「聲帶沒有問題,喉嚨也沒有異常。初步估計是神經緊張導致的暫時無法出聲。到下午再試試看。」說完這話,他竟然就不管她了,自己趕去了議事廳,將昨天布置的事細化去了。
荏九張著嘴啊啊啊的跟付清慕哭訴,付清慕十分同情的拍她的背:「理解理解,你說他一點都不在乎你是吧,沒事沒事,他只是太忙了,我去廚房偷個雞腿來安慰你。等著啊。」
付清慕走了,可他這一走老半天沒回來,荏九琢磨著他是不是偷雞腿偷到他自己嘴裡去了。她有些不滿,自己找了出去,離開小院往廚房的方向拐了兩個彎,卻看見有五六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攔在付清慕面前。一人破口罵道:「你餓鬼道士是個什麼東西,借著祈靈教這陣風就想來使喚我們!」
付清慕笑笑:「我不就讓你們讓讓路,你們這些小屁孩也把這叫使喚?你們可要再攔著我,我便不吃這雞腿,直接喝了你們血可好?」
「放肆!」
「雜碎道士狗嘴裡吐出象牙!」
「小爺今天就要收拾你!」
一人說著,抽了腰間的鞭子,一鞭子就沖付清慕揮了過去。付清慕嘴角的笑冷了一瞬,一抬手,還沒擒住那道鞭子,只見斜里飛來一塊石子生生將那鞭子打斷。
荏九吼著就跑了過來:「沒教養的小兔崽子們!仗著人多欺負誰呢!」
她眼睛紅光一閃,幾個少年一見,登時嚇得屁滾尿流,丟盔棄甲的跑了。
付清慕懶洋洋的對荏九一笑:「哎喲,還是咱們教主威風啊,這吼一吼……咦,你能說話了?」
荏九也摸了摸嗓子:「好像是。」她感激涕零的看著付清慕,「你被欺負得可真好啊,我急一急就能吼出聲兒來了!」
付清慕聞言哭笑不得,「真謝謝教主為道士我打抱不平啊,急得嗓子都好了。」
荏九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客氣,你是我兄弟。」
付清慕聞言,笑意更深了些許。
忽然間,前院傳來一陣陣立誓一般的一群男人的吼聲,荏九愣了愣,轉頭看付清慕:「這是在作甚?」付清慕也搖頭:「誓師大會?」
荏九左右一看,用自己酸痛的肌肉掙扎了一下,借了棵柳樹爬上牆頭,往牆遠處一望,前院里,武林各派的主事者都端著一杯酒高舉過頭頂,渾厚的聲音吼了一句荏九聽不太清晰的話語,然後大家一起仰頭幹了那碗酒,台上的四大世家家主,蕭斐,還有……楚狂,都一同飲盡碗中酒,然後一同砸了手中大碗。
在場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有楚狂上前兩步,揚聲道:「我知道即便是此刻,諸位對我也充滿了懷疑,但無論諸位心中擁有怎樣的質疑,請務必相信一件事即可。」
他說:「我會帶著諸位,贏取勝利。」
荏九在這一瞬竟也有些熱血沸騰了,那個說話的男人,站在台上的男人,是她喜歡的人,是她的人。
「真是熱鬧啊。」付清慕也爬上了牆頭,倏爾轉頭問荏九,「說來,他們這誓師大會,怎麼沒叫你這個教主啊。當擺設也該去的吧。」
荏九愣神,是啊,怎麼沒叫她這個教主啊……
她張了張嘴,一臉要要哭不哭的望著付清慕:「我、我這個教主,我這個教主……」
付清慕一嘆,拍了拍她的肩:「乖乖聽話,以後乖乖聽話就行。別多想了啊。」
荏九一大早是被外面的練兵的聲音吼起來的。
在江州待了十來天,武林各派已經承認了祈靈教的地位,各派掌門也委託楚狂用他的方法訓練各派高手,以期在最短的時間裡,能把這些素日來散漫慣了的武林人士們,組織成一隻部隊。
隨著楚狂和祈靈教的地位受到了空前的重視,荏九的身價也水漲床高,從偏僻的小院里,轉到正院旁邊的東廂房入住了。
屋內設施比那偏院好了不少,地上有軟軟的地毯,床榻是雕花的紫檀,連洗臉的盆子也從木盆子換成了黃燦燦的銅盆子,她的衣食住行,無一不得到了更上三個台階的待遇,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再也睡不了懶覺了。
每天只要楚狂在外面開始練兵,她這裡就直接被吵得睡不著。倒不是因為林府的隔音不好,像付清慕,他每天睡得就比荏九踏實,全是因為荏九的五官比以前靈敏許多,有一星半點的動靜都能在她耳朵里擴大化了,繞得人無法安寧。
荏九掀被子起了。
門外的丫頭立即進來給她倒了水放了新衣裳。
現在武林中沒有人不知道,祈靈教的這個教主只是個空有一身怪力的傀儡教主,真正主事的是祭司蕭斐和左護法楚狂。但即便大家都知道這個事情,仍舊沒有人敢對荏九不敬……誰讓她真的有一身怪力氣呢……
婢女們擺好了東西,就自己退出去了,她們知道荏九每天都是自己梳洗穿衣,不喜歡別人在旁邊守著。
荏九今天照常梳理好了,一穿新衣服,她拉拔了一下腰帶,嘴裡嘖嘖的有點心疼這身衣裳:「這綉工,得花多少心思啊。天天一套新衣服,真是消福不了。」
要說荏九為什麼現在天天都穿新衣服,倒不是因為她身份是祈靈教主,而是因為有次林錦風問她喜歡什麼樣的衣裳。當時荏九就納悶,為什麼這一個林家大少爺對她的喜好好奇,她轉眼一看,林家少爺身後跟著的一排小廝婢女衣料子都比她強。
她心裡一琢磨,估計是人家世家少爺心裡將就,不喜歡交穿不好看衣裳的朋友,於是她笑著告訴林錦風:「我這身衣裳前幾天打打殺殺的,好像是有點舊了,你要是方便,拿幾套新的男子衣服給我就成。」
於是那以後,每天早上荏九醒來之後都有新衣服穿,樣式並非男式,卻是設計成了英氣非常的款式,應該是布房連夜通宵趕出來的新款衣服。
荏九第一天穿上特製的衣裳,一照鏡子,把自己都給驚艷壞了。
她對新衣裳讚不絕口,找了林錦風謝他,順帶問了問這衣裳款式是誰設計的,怎麼能這麼適合她,林錦風只笑:「祖業之下有布莊,錦風幼時也曾看過裁縫量體裁衣,略通一二,那天姑娘說想要男子的衣裳,我回頭一琢磨,覺得女子穿男子衣裳終究不妥,晚上忽生想法,便將款式畫了下來,交由布房去做了,九姑娘能喜歡,錦風不勝欣喜。」
「是你畫的樣式。」荏九驚呆了,「林家公子還真是多才多藝啊。」她笑嘻嘻的看他,「要我每天都能穿這麼帥氣的衣裳,心裡肯定能樂翻了。」
當時林錦風只看著她笑。
於是從那天之後的第二天一直到現在,荏九每天早上都能收到一套漂亮帥氣的衣裳。
荏九覺得,這林家少爺實在是太好客了。
她心裡覺得不好意思,得想個辦法回報人家才是,要不然這每天收一套漂亮衣服,荏九總感覺自己好像欠了林錦風一屁股還不完的債似的。但想來想去,荏九沒有找到什麼能回報人家的方法,她想去找人商量,可楚狂整天忙得不見人影,她和蕭斐又沒有熟到能談這種話題,與武林其他人就更別說了,思來想去,她跑去找付清慕傾述困惑。
待她將前因後果一講完,付清慕眼神兒微妙的在她身上一轉:「嘶,九姑娘你看起來其貌不揚的,沒想到竟是個奇女子啊!」
荏九拍桌子:「你不要以為我沒文化,聽不懂你在說我丑呢!」
付清慕端了熱騰騰的茶閑閑喝了一口:「我說呀,九姑娘你就是沒文化。」他悠悠然道,「人家林府公子這般送你東西,那肯定是不指望你還的。再說了,你要真還,能還他什麼呀,錢?人家多得是。權?要給你也沒有。人家不圖你這些。」
荏九皺眉:「那怎麼辦,我現在看見他就跟看見債主一樣渾身不自在。不還他點什麼,我不舒坦。」
付清慕挑了挑眉,「除了錢和權,不是還有色嘛。」他笑,「人家圖的就是這個。」
荏九眉頭皺得更緊了:「我上哪兒給他去找姑娘?」
付清慕嘴角抽了抽:「九姑娘你真傻呢,人家這是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哪個男人每天閑的沒事幫一個女人勾畫衣裳的樣式啊!人家圖的是你,讓你穿著他送你的衣裳再嫁過去,人林家公子可聰明呢,想用衣服把你套去做他的人。」
荏九恍悟,默了一會兒,撫掌稱讚:「他是真聰明啊,拿衣服送我,我嫁了他,就等於衣服還是他家的,本錢收回來還賺了利息,他這是空手套白狼啊!」荏九拍桌,「以前我搶那些秀才的時候怎麼沒想到這麼干!真機智!」
付清慕已經不想理她了。
荏九接著道:「不成,我是不可能和林家少爺在一起的,我得去找他說清楚,讓他把這些衣服收回去。」
付清慕連忙將她攔住,好笑的看她:「你去說?你去說什麼呀?人家林家公子和你表明心意啦?你怎麼就確定人家喜歡你?回頭你一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說出去,人家笑話你自作多情可怎麼好?」
「不是你說的么?」荏九奇怪的看他,「到時候我就和林錦風說是你告訴我他喜歡我的。」
付清慕嘴角一抽,那還讓他活嗎……
正僵持間,屋外人影一閃,是楚狂跨了進來,見付清慕正拽著荏九的手臂,楚狂目光在付清慕手上一頓,付清慕跟本扎了似的抽回手去。
荏九見他回來,立即笑開了:「楚狂你回來了。」
他點頭,自打開始練兵之後,早上荏九沒起他就開始忙了,晚上與蕭斐和眾掌門商議了事情回來,荏九已經睡了,算算,他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上一面。
「回來拿東西。」
付清慕眼珠子一轉:「嘿,正好,你自己和楚兄商量著怎麼辦吧。」
楚狂聞言,略有困惑:「什麼事?」
荏九這時卻遲疑了起來,要換先前與楚狂商量怎麼去報答別人恩情這回事還好,但要與楚狂商量怎麼去拒絕一個可能喜歡她的人,荏九雖然心思粗糙,但想來想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
付清慕在一旁見狀,笑笑:「還不是咱們九姑娘太光彩照人了,讓那林家少爺動了心唄。」
楚狂眉頭霎時一皺,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不可以和我意外的人發生關係。」
此話一出,另外兩人愣了愣,付清慕立即抱住了臉:「哎喲我的老臉,哎喲燒得疼!燒瞎眼!」
荏九咽了口唾沫,戳了戳手指,又聽楚狂平靜的補充:「在你我契約尚未解除之前,與其他人發生關係會傷害你的身體健康。再現在這種情況下,為大局著想,你我二人最好都不要受任何損傷。」
荏九又愣了愣,不過對這樣的情況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也沒生氣,只哼哼了兩下,有點悶悶的開口:「我……我知道,這不是在想辦法怎麼拒絕他么……」
楚狂點了點頭,抬腿往屋裡走。倒是付清慕有點看不下去了,他笑眯眯的道:「哎,楚兄,那就是說,如果九姑娘和林家少爺不發生關係的話,做別的什麼事也是可以的吧。比如說牽牽小手摟摟小腰什麼的,都行咯?」
楚狂腳步一頓。
等了好久,他才回過頭來,落下一句:「暫時不行。」不再做任何解釋,他從屋裡取了東西,就快步離開了。
付清慕嘆氣:「怎麼是個怎麼不誠實的傢伙。」
荏九撓頭笑了笑:「我覺得,他現在能這樣,已經挺好了。」她道,「你看,我和他一起遇見你的時候,他還想方設法的幫我找第二春呢,逼著其他人喜歡我和我共度下半生。但是他剛才……」荏九的眼睛開心得好像在發亮,「他能說出『暫時不行』這幾個字,已經足夠表明他的心意在慢慢向我靠近。」
荏九咬了咬牙:「我再努力幾把,一定能把楚狂拿下。」
付清慕一時有些同情荏九了。這姑娘……一直以來就是這麼給自己打氣的么?
他一聲嘆,摸了摸荏九的腦袋:「我幫你,我會幫你的啊。」
然而兒女情長終究是私事,到底是比不過正事來得重要。
在楚狂的安排調度之下,武林各派集成的「軍隊」開始慢慢有了樣子,到了二十日,是準備以武力奪取江州行政權力的日子。
其實這個任務對於現在的楚狂他們來說實在太容易達成。
在前段時間的同化人擾亂武林大會之前,江州城的權貴們早已經因為更前面的那一次騷亂而閉走城外。江州城的守軍更是軍心渙散,全然沒有誰想得到,林府竟然會從城中開始反叛,一舉拿下了江州城的州府,奪了江州城守軍的權利。
這系列動作花的時間還不到半天。
但是當天晚上楚狂還是召集各派掌門人緊急開了個會議,總結這場奪城戰鬥中的不足與缺點。
細小的戰略性的毛病不多說,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只有一個——大家不熟悉。
之前這些武林人士都各在各的門派,沒有哪個門派說是和其他門派聯合起來練武功的,而且武林人士大都個性比較強,這十天半個月的訓練也很難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習慣。
有的人奪的城牆之後,發現城牆上的弩箭,一時好奇,竟然拿了弩箭就往天上射,好在箭落下去的時候沒有傷到平民。有的還為「這個兵是我的對手與你無關」這種理由竟揍了另外一人,更有甚者帶著酒上戰場,一邊喝一邊砍。奪了城倒在地上就開睡。
這些問題看起來雖小,但是若在以後上了真正的戰場,保不準就成了讓千里之堤崩潰的蟻穴。
楚狂為處理這些問題熬了許多個通宵,他想著如何將這些人本是「缺點」的特質,在戰略層面上調整一下,讓他們變成「優點」。
楚狂每天忙得不睡覺。荏九看了很是心疼,每天晚上一碗粥的給他熬了放在書桌旁邊,可是第二天早上等荏九起了吃完早飯,她去看楚狂的時候,那碗粥涼透了楚狂也沒碰一下。
雖說理解他的忙,但是看著膩糊糊的粘成一團的粥,荏九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可誰讓他是楚狂呢。
荏九明白她不能奢求楚狂去體諒她更多的感情,因為這個人的個性就是這個樣子的,誰讓她……喜歡的就是這個樣子的楚狂呢。於是每天在楚狂去忙部署的時候,她就在院子里練習自己的同化人的能力。
慢慢的,在同化人與正常模樣之間,她已經可以做到自如的轉換了。
一個月後,蕭家家主蕭世成於朝堂之上列出今上十條罪名,怒叱今上聽信讒言,讓奸人得以借今上之名迫害百姓。
蕭世成隨即被一道聖旨打入天牢,皇帝下令查處蕭家,卻在當日發現偌大的蕭家竟然空無一人。
十日後蕭世成與菜市口被斬首。
消息傳來的時候,荏九正在與付清慕吃飯,當時荏九就震驚了:「蕭家家主……就這樣被砍了?」
蕭家支系龐大,蕭世成乃是蕭家家主,也是蕭斐真正的父親,他任當朝宰相,管理朝中事務,而蕭世厲是蕭世成的弟弟,平日里負責處理蕭家江湖上的事物。
此次蕭家連自己的家主都拋棄了,看來是打算破釜沉舟來一戰。
付清慕一邊吃著菜一邊點頭:「對啊,那個蕭世成是當朝宰相,他敢公然指責皇帝,還說出了皇帝聽信奸人言語,即便不是皇帝要殺他,那奸人也要殺他吧。蕭家是早有這個準備了,要不然一家人怎麼在皇城根下一夜跑不見影了啊。蕭家這步棋下得大。蕭世成在朝多年,勢力盤綜錯雜,被這麼突然砍了,肯定廟堂大亂。朝中不穩,楚狂他們不是正好行事么。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荏九有點食不下咽了,他們好像都沒有把蕭世成的死當成一回大事,只覺得是一個十分必要的犧牲,但換個角度想,那是蕭斐的生父啊,蕭斐他……也什麼感覺都沒有?
當天下午荏九見到了蕭斐,在江州城城牆之上,蕭斐、楚狂、蕭世厲還有各大門派掌門外加上她,一同站在城牆之上,荏九聽見蕭世厲在前面宣布,要清君側,要清繳朝中奸佞。
蕭斐當時沒有任何錶情。
他們正式成了世人眼中的「叛軍」,高舉「啟」的旗幟揮兵北上。
荏九那天晚上沒睡太好。
雖然頂了個祈靈教主的頭銜,但她的生活其實到現在為止基本沒什麼改變,楚狂會把他的安排告訴荏九。
每次他們這支「叛軍」在事務上有了什麼進展之後,楚狂都會來告訴她。他們攻下江州了,他們開始下一步計劃了,他們要在朝廷上鬧事了,等等等等,荏九幾乎是一步一步看著大家走過來的,但是當今天站在城門上,大家真的舉旗起來的那一刻,荏九才真正意識到,有些事情和她以前和楚狂兩個人去處理的時候,有點不太一樣了。
她知道他們要去殺皇帝,但回首一看,荏九恍然發現事情竟然進展得這麼快,快得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照著現在這個速度,或許他們沒多久就能攻佔江州城周圍的軍事要塞了,不出半年,他們或許就能攻到京師,到時候殺了皇帝,奪回楚狂的機甲,然後擒拿罪魁禍首白季。
然後呢?
到那個時候,她大仇得報,楚狂也抓住了他想抓住的人,完成了他的任務。然後,他就該回去了。
回那顆遠在天邊只能被她當做星星看到的桑塔蘭星。
或者他也會帶上她,然後和她去……解除契約,從此……
再無關係?
這四個字讓荏九心神不寧,她不想那樣。
往以前看,荏九沒有了家人,沒有了家。她在是支梁山上人,她在那裡做過土匪頭子,她以前像個正常人一樣生活過,這些事其他人都不會看見了,只有楚狂看見過。往以後看,她這一路以來與楚狂一起經歷過的事,荏九幾乎能保證,再沒有誰能和她一起經歷了。
走過艱辛,跨過生死。
生命中哪還能再出現一個楚狂讓她去愛慕。
所以,不管現在楚狂對她愛意是毫無回應也好,不管現在他們是每天見不了面也好,不管她與他相處會很辛苦也好……
她都不想和他分開。
「叛軍」以江州為據點,趁四邊州府未曾來得及反應,一舉攻下了徐州。戰事的勝利讓武林各派信心大震,大有一股明天就能攻上京師的激動之感。
楚狂從江州趕去了徐州,在那邊親自指揮攻打楚州之事。他沒有讓荏九跟去,說是這個戰役的勝算極大,用不著讓荏九去前線。
荏九其實不太放心,畢竟楚狂的身份識別器在她的身上,但轉念一想,如果沒有非人型生物在,他那把非軍用的槍就已經夠人受的了。
可在與楚州之戰開始的前兩天,楚狂還是讓荏九去了徐州。
分別了幾天,一見面,荏九還在愣神之際,楚狂便神色嚴肅道:「對方有非人型生物。」
荏九聞言一愣。
也對……除了來打仗,楚狂也沒必要把她叫到這裡來。
於是,她把自己心裡的所有情緒都按捺了下去,思念也罷失落也罷,在這種熱血沸騰的戰爭時期,實在不該不適時宜的表現出來。
「有幾個?」她問,「是咱們在祈靈教遇到的那種,還是在祈靈教那個井下遇到的那種?」
「都不是。」楚狂將荏九拉到徐州城城牆之上,手往前一指,「那邊飄來的氣息,你用同化人的狀態感受一下。」
荏九依言閉上了眼,等再睜開時,眼眸血紅一片。她深吸了一口氣,忽然驚駭的睜大了眼,荏九捂住心口:「這是……什麼?」空氣中沒有味道,但好像有一股奇怪的氣息鑽進了她的鼻腔里,一直蔓延到她心頭,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莫名的心慌和……緊張。
「對方非人型生物的信息素。」
荏九眼睛變回黑色:「可是……為什麼一嗅到,就會讓我這麼心慌。」她抹了抹額頭,「汗都出來了……」
「因為對方,足夠強大。」
楚狂說出這幾個字時,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是仍舊與旭日戰隊在桑塔蘭星星際外圍作戰的非人型生物物種。星際聯盟給它們取的名字是阿修羅。」楚狂道,「他們需要機甲才能應付。」
荏九咽了口唾沫,雖然她從沒見過楚狂口中的機甲,但能想象得到那是一個很厲害的裝備,一個連楚狂都需要靠裝備才能應付的妖怪,一個光是聞到氣味就讓她緊張的妖怪,現在要他們赤手空拳去斗?
楚狂眉頭緊皺:「使我困惑的是,這種物種是在近三年才進化出來的,白季十年前叛離旭日艦隊,他應該沒機會捕捉此等級別的非人型生物。看來,他的實驗比我想想的更加複雜。」
荏九望他:「這些先不提,這麼厲害的東西,咱們倆要怎麼才能殺了它?」
楚狂正色看荏九:「糾正你一個錯誤,是它們。」
「們?」
「對,有三隻。」
荏九覺得世界黑了黑。
「這麼厲害的妖怪有三隻……」荏九指了指楚狂和自己,「可我們只有兩隻。」
楚狂嚴肅的糾正她:「是兩人。」他轉身往城牆下方走,一邊走一邊說,「還記得你上次擊落小型軍艦的粒子炮嗎?鑒於現今你我二人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此三隻非人型生物只有用粒子炮進行徹底毀滅。」
荏九點頭:「記得是記得,可上次用了之後你不是嫌棄我來著么?」
楚狂腳步一頓,轉頭看她:「那不是嫌棄。」他打量了一眼荏九的表情,然後挪開目光,「只是戰場常識普及。」
「好吧,常識普及,你上次就是普及我,那玩意兒不能在戰場上用啊。」
「所以說是常識普及。」楚狂抬腳繼續往前走,「可現在是非常狀態,緊急時刻,遵從最優戰略選擇,可忽略常識。」
荏九點頭:「你怎麼說都有理。」她眨巴著眼望他,「所以呢,回頭和那三隻怪物打起來了,你要我用那粒子炮一槍轟了他們么?可那粒子炮填充時間又長,攻擊又不容易瞄準,上次那麼大個飛船還好,瞎貓撞上死耗子正好給整下來了,這次三個妖怪長得再嚇人也不能比那飛船大吧?我完全打不了嘛。」她頓了頓,「不如交給你,到時候我去引開那三隻怪物的注意,你在後面放冷槍。」
荏九覺得,到底是楚狂的武器,他用起來怎麼也得比她強。
楚狂腳步一頓:「按照常理,確實該如你這樣安排,但是……」楚狂回頭看了荏九一眼,有幾分嘆息,「我的識別器在你身上。」
荏九一呆:「哎?可是那槍變化的劍你不是能用嗎?我還以為這個什麼粒子炮的不需要身份識別呢。」
「當然是要的。只是演變為劍的狀態不需要而已,因為這兩把槍是為同化人特製的。」楚狂將一銀一黑的兩把槍拿出來給荏九看,「此槍演變為劍的狀態只有同化人能使用,就算為人偷盜,如果不是同化人就根本不可能使用得了這把劍。而整個桑塔蘭星的同化人都在旭日艦隊的掌控之中,並作為戰鬥精英而存在,無所謂叛逃與不忠的嫌疑,所以劍的狀態沒必要投入資金研發識別器功能。而槍的狀態卻是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如此危險的軍事武器,自然該進行聯盟身份識別。」
楚狂將銀色的那把遞給荏九:「所以,明天就拜託閣下了。」他正色道,「我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心。」
荏九接過槍,一瞬便覺得,這東西比之前都沉了許多。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楚狂:「我一定不會打死你的!就算是賭上我的性命,我也會保住你的性命!」
「明日之事無需你賭上性命。」楚狂道,「粒子炮儲存能量的時間太長,如果一擊無法擊殺他們,那就交給我。」
「我……」
沒讓荏九開口說話,楚狂便搶了她的話頭:「還記得前段時間變成同化人之後肌肉骨骼無法適應的痛苦么?」
荏九低下了頭,像被夫子訓話的小孩:「記得。」
「記得就行,如果明天一擊不中,轉身就跑,剩下的交給我。」楚狂將他黑色的槍插在大腿一側的兜里,「這是軍令,切記。」說完,楚狂轉念又想到荏九往日的脾氣,覺得他今天就算這麼交代了,荏九明天恐怕也是不會走的,他得說兩句狠話才行,「你如果留下恐會給我造成困擾。所以,一定得離開。」
荏九一呆,愣愣的看著楚狂走遠的背影。
困……困擾嗎……
荏九拳頭緊了緊,最後卻只是將楚狂給她的銀色槍支放進了衣服裡面,唇邊不甘心的嘀咕:「就算你不這樣嫌棄我,我也是知道分寸的。」
翌日,楚狂整頓了軍隊,讓蕭斐領兵向楚州城出發。
荏九與楚狂穿了士兵的衣裳,楚狂走在軍隊的前端,而荏九則跟隨在末尾。
楚狂說阿修羅對殺氣極為敏感,但是眼睛卻不怎麼好使,所以讓荏九盡量保持較遠的距離伺機行動,但荏九望了望前面長龍一樣的軍隊,要越過這麼多人對阿修羅進行射殺,隔得還遠,這不是無形間又增加了任務的難度了嗎。
尚未走到楚州城前,由一眾武林人士集結起來的軍隊一時有幾分騷亂起來。
但見楚州城門大開,城牆上掛著的竟然都是朝廷軍的屍首,鮮血順著城前流到護城河裡,將原本清澈的河水染得血紅。
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荏九發梢開始微微變白,她努力的想按壓住心頭躁動的情緒,但是鼻腔里鑽入的阿修羅的信息素讓荏九控制不住的掌心出汗,身邊的小兵知道荏九的身份,他關心的多看了一眼:「教主,你還好吧?」
荏九一抬頭,一雙眼睛已是鮮血般的紅。
小兵嚇了一大跳,這時卻聽軍隊前方有人在喊:「那是什麼?城牆上的是什麼?」
荏九一望,她的目力現在比尋常人好了不少,登時便看清了那城牆上的場景,是三個非人型生物,比普通男人高出一尺多的身軀,一顆和人類差不多大小的腦袋,還有一張長滿尖牙的血盆大口,它嘴唇幾乎要裂到耳根,一如傳說中的魑魅魍魎。他們便是楚狂口中的阿修羅,而他們現在正在城牆上……
吃人。
「啊!」有人驚呼,「是妖怪!他們在吃人!」
「他們在吃楚州的士兵!」
那方的場景太讓人震驚,荏九身邊的小兵都已經忘記了去害怕荏九:「為什麼……這妖怪和朝廷不是同盟么?為什麼?」
為什麼?
荏九心裡清楚,因為這些非人型生物和他們的主子根本就沒有把他們這個星球上的人當做人來看。所有人都是實驗品,是用以犧牲的試藥人,她是這樣,蕭斐是這樣,這裡的人說不定在以後都是這樣。
這些妖怪根本就沒有盟友,他們為了自己的陰謀能害死數以萬計的人。直接的間接的……
她的家人……
一想到此事,荏九心緒涌動,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卻在此時,城牆上正在進食的三個非人型生物同時停止的動作,往軍隊後方望來。
荏九身邊的小兵咽了口口水嘀咕:「它們……它們好像看向這邊了啊……」
楚狂說得果然不錯,這些妖怪,對殺氣確實極為敏感。便在荏九如此想的時候,那三個阿修羅的身影忽如電閃一般動了。
荏九神色一凝,知道那三隻妖怪是沖自己來的,立時白了頭髮,手握銀槍,與此同時,軍隊前方一道黑影一動,是楚狂揮劍而上,自半空中將三隻阿修羅盡數攔下。
他沒有看荏九一眼,憑一己之力與三隻阿修羅纏鬥,引著他們往楚州城外的荒郊而去。
荏九見楚狂行徑的方向,登時心領神會,飛速潛入了楚州荒郊之中。那裡有小灌木作為遮擋,她在那處極好藏身,到時候在它們身後放個冷槍,運氣好就把它們仨一鍋端了,運氣不好或許把楚狂也給一鍋端了,端了也好,荏九發泄似的想,反正睡他那麼難,那以後她就保證別人也沒辦法睡他好了。
如此一想,荏九的心情倒是放鬆不少。
她不能讓自己有太多殺氣,不然會被阿修羅發現,那樣的話,要偷襲他們,可就更困難了。
荏九找了個隱蔽之處藏好,她身上有楚狂的身份識別器,楚狂能很容易的就發現她在哪裡,只是三隻妖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撐那麼久。
荏九豎起耳朵在灌木叢中聽,風聲帶來了一些打鬥的聲音往她這方越靠越近。荏九深吸一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她現在還看不到楚狂他們在哪裡,但隱約能從聲音判斷出來方向。
粒子炮填充需要花較長的時間,肯定是不能等到他們打過來了再按的,到時候一定會被發現。荏九心頭一狠,一咬牙,在沒看見楚狂與阿修羅具體位置的時候按下了按鈕槍口發出了嘀嘀嘀的聲音,然後慢慢變得急促,荏九額上的汗不停的往下落。
快點,快點過來啊。
槍口出有白色的光在聚集,楚狂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荏九的視野里。
荏九一喜,但緊接著又緊張了起來,三隻阿修羅將楚狂纏得緊,幾乎半點沒有縫隙,且打鬥的位置在不停的變幻,荏九根本就沒辦法好好的瞄準。
雖然想是那麼想,但如果真把楚狂和這三隻妖怪一鍋端了,那她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必須得把它們吸引過來,且盡量少的暴露自己的位置,這樣才能最好的把它們擊殺。
吸引……對了,要有殺氣!
要殺了他們,要殺了他們,荏九如是想著,但慌亂關頭,荏九滿心的焦急,愣是逼不出一點真正的殺氣來,倒是她槍頭上的光越來越刺目,那邊三隻阿修羅之一的眼角倏爾被晃了一下。
它不再攻擊楚狂,倏地停了腳步,扭頭往荏九的方向齜牙。
荏九心頭一緊。它看到了是好的,但是……只有一隻還不行。她得把它們一鍋端了才能安心,另外兩隻要怎麼吸引過來呢……
不等她想出結果,那隻阿修羅忽然猛地向荏九撲來。
黑影一動,掙脫了另外兩隻阿修羅的糾纏,往這隻阿修羅身前一擋,黑色長劍劃破阿修羅的喉嚨,沒殺得了它,但卻將它徹底激怒,一時那隻阿修羅也不管荏九如何,揮爪便向楚狂撓來,楚狂被它逼得不得不往旁邊撤去。另外兩隻眼見要跟上。
荏九見楚狂被發怒的阿修羅一爪子撓傷了手臂,登時眼眸一紅。
誰都不能傷害楚狂,他是她僅有的與過往的鏈接了,誰都不能再傷他!
忽然間,三隻阿修羅猛地一回頭,齜著牙,惡狠狠的往荏九這邊撲來。
來吧,正好都沖她來!
荏九指尖一松。白色的光脫離槍口,箭一般射出,但聞慘加聲撕心裂肺一般從阿修羅嘴裡傳出,荏九登時有點脫力的放下的銀槍。
成功了?
她是成功了吧,畢竟她看見三隻阿修羅都對她撲了過來。
那現在楚狂是安全了嗎?
她轉頭去看楚狂,卻見他在那一邊,神色驚恐的看著她:「荏九!」
印象里,楚狂一直是淡然克制的,即便是那天晚上,在花樓里他們倆喝了摻了葯的酒,她勾引得楚狂情動,他的表情也是克制的,現在是什麼事情,惹得他如此驚惶。
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的時候,荏九耳邊聽到了楚狂竭力的嘶喊:「躲開!」
楚狂的命令對荏九來說幾乎有一種讓她條件反射的力量。她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但身體下意識的就往旁邊一滾,險險避開了背後撓來的一隻利爪。
這是剛才發現荏九粒子炮的那隻阿修羅,它的一隻手臂已經消失,想來是被剛才那記粒子炮給轟掉了,但是它到底是什麼時候跑到她後面去的……
不等荏九多想,渾身覆蓋著漆黑細鱗的阿修羅對著荏九一聲齜牙咧嘴的長嘯,聲音大得幾乎震聾了荏九的耳朵,但更糟糕的是,荏九聽到它的吼聲莫名的會心跳加快,手心滲出虛汗,她一時竟然驚恐得幾乎握不住掌中的槍。
她獃獃的盯著它,阿修羅身上的鱗片比蛇的鱗片更小,但看起來卻更為堅固,細小的鱗片隨著它的呼吸一張一縮,顯得更令人驚駭。荏九知道,她應該想用銀槍擊打它,但她現在卻不知為何完全抬不起手,只要對上阿修羅腥紅的眼睛,荏九便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渾身都沒有力氣。
而且銀槍剛發了一擊粒子炮的銀槍,短時間內也恢復不了能量,現在只如同石頭一般被荏九握在手裡。
血盆大口在荏九面前張開,阿修羅猛地向荏九咬來,荏九閉上眼,等待疼痛降臨,但是等了許久,也沒有感覺到痛。她睜眼一看,楚狂的背影擋在她身前,黑色長劍攔住了僅剩的這隻阿修羅,但劍刃卻被阿修羅緊緊咬住。
阿修羅的腦袋往前一推,楚狂不由得用另一隻手抵住劍刃。與阿修羅比拼力量讓楚狂極為吃力。他手背青筋暴起,額上汗水直淌,從緊咬的牙關中生生擠出一個字:
「走!」
荏九瞳孔一縮,楚狂的背影在這一瞬間成了她所能看到的整個世界。
「你如果留下,恐會造成我的困擾,所以,請一定要離開。」
昨天的話猶在耳邊,荏九立馬收拾了自己的情緒,一咬牙,幾乎是從楚狂身後爬著離開的,然後發足狂奔。
她還不夠強大,還不足以與楚狂一同面對如此危險的敵人,所以在以後的日子裡,她必須得加倍的努力,她再不要像今天這樣,感覺自己如此……沒用。
以後的路途或許會有比現在更危險百倍的事情發生,她不能成為楚狂的累贅,她得成為他的助力。
身後又傳來一身阿修羅的嘶吼,荏九忍不住回頭一看,但見那方的阿修羅已被楚狂砍掉了另外一隻手臂!
楚狂動作奇快,半點也不猶豫,劍刃一偏,斜著往阿修羅的頸項切去,劍刃磨掉了它肩膀上的鱗甲,阿修羅的叫聲幾乎要撕碎人的耳膜。
劍刃最終停在阿修羅的頸邊,倒不是因為楚狂想停,而是它頸項處的鱗片大且極厚,楚狂的長劍一時被阻擋了住,楚狂一聲低喝,但聽「咔」的一聲,阿修羅頸邊的大鱗片一時碎裂,但阿修羅,一時竟有幾分失去理智一般,不躲也不逃,任由劍刃切開它頸邊的鱗甲,腦袋極快的湊到楚狂面前,在楚狂反應過來之際,一口咬向他的腦袋!
荏九瞳孔緊縮,眼前的場景在她眼前好似變得極慢。
她看見楚狂一偏頭,堪堪躲過這致命一擊,但卻被阿修羅咬住了肩膀,阿修羅頭一抬,像咬了個玩具一樣,左右搖頭一甩。荏九的耳朵里似乎都能聽見楚狂骨頭斷裂與血肉撕裂的聲音。
不行……
楚狂在劇痛之中仍舊保持著理智,他用尚且能活動的手從後面一劍扎入阿修羅的背脊,阿修羅痛得仰天長嘯,一張嘴,將楚狂甩了出去。巨大的力道使楚狂幾乎撞斷了背後的百年大樹。他身上的傷口太多,以至於都讓人分辨不清楚,現在淌下來的血液到底是從他身上哪個部位流出來的。
黑色長劍插在阿修羅的背上,它好似已沒有了痛覺,縱身一躍,落在楚狂身前,一張嘴,想將楚狂拆吃入腹。
便在此時,背後一陣洶湧的殺氣撲來,讓它深感危機,不得不轉身對著殺氣傳來的方向嘶吼。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身影伴隨著長喝,隨風聲呼嘯而來,阿修羅失去了兩隻手臂,抵擋不得,一瞬便被摁倒在地上。背後的黑色長劍抵住地面,將它穿胸而過。
阿修羅再叫不出聲音來,因為他的喉嚨被荏九死死掐住,阿修羅的尾巴在地上來回的掃,但卻無力抬起。漸漸的,它腥紅的眼睛緩緩閉上,身體上暗紅色的鱗甲慢慢開始變得蒼白。
阿修羅的氣息消失了。
楚狂嗆咳了兩聲,他吃力的抬起手,抹掉嘴角血液:「不是讓你走么……」
荏九呼吸依舊粗重,頭髮也還是一片雪白,楚狂眯眼細看,甚至有點眼花的覺得,她的發色,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荏九?」
他喊她的名字,荏九卻沒有反應。仍舊死死的掐住阿修羅的脖子,直到阿修羅通體變為黑白也沒有放手。楚狂心頭始覺荏九有點不對勁,他捂住胸口,掙扎著要站起身子,耳邊的服侍系統不同的提醒他不宜活動,他沒心思管,卻在挪動了一步之後,看見荏九猛地轉過頭來的樣子,頓住了腳步。
荏九眼睛紅變成了暗紅色,皮膚白得有幾分不正常,犬牙如同動物一般長長了出來,刺破了她的下嘴唇,流出了蜿蜒的血,滴滴答答的順著她的下巴往下落,滴在已變得灰白一片的阿修羅臉上,晃眼一看,便像是她吸食了阿修羅的血液一樣。
楚狂知道,這不是尋常同化人該有的樣子……
「荏九。」他冷靜的喊她的名字,希望荏九能找回理智,「阿修羅已經死了。三隻已盡數毀滅。」
他試探的往前走了一步,荏九卻戒備的從喉嚨里發出極為低沉的嘯聲,聽起來不像是同化人能發出的聲音,而更像是……非人型生物。
楚狂心頭忽的往下一沉,他始知,荏九的實驗,或許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成功。
「啊,在這邊。」
正僵持之際,斜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楚狂抬頭一望,是蕭斐與付清慕還有林錦風找了來。付清慕一聲嘆:「這麼久都沒回來我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了呢,哎哎,九姑娘,你身下壓的這就是剛才吃人的那幾個妖怪之一么,可以讓道士我來看看不?」
「不準過來!」
「別過去!」
楚狂與蕭斐同時出聲,但好似都已晚了,荏九聞聲而動,身形入箭般射出,徑直向付清慕那方撲去。
付清慕見狀大驚,直將胸口抱住大喊:「幹嘛!幹嘛!」但見荏九暗紅的眼眸與突出的尖牙,林錦風更是直接僵立當場,唯有蕭斐反應較快,將身上披風摘下,對著荏九兜頭一扔,轉身就往楚狂那邊跑。
付清慕立馬跟上,但林錦風卻好似腳底生根一樣獃獃的立住不動。付清慕回頭叫他:「傻愣著幹嘛呀!你倒是躲呀!」
正適時,荏九撕開了蕭斐的披風,身形一躍便騎在了林錦風身上,將他撲倒在地,一口咬在了他的頸項上。
付清慕看得倒吸一口冷氣,蕭斐神色肅穆,這時卻見楚狂撐著劍一瘸一拐的往荏九那邊走去。
而這方,林錦風只覺喉間一陣刺痛,荏九兩個尖尖的犬牙已咬在了他的頸項中,貼得太緊,他幾乎能聽見荏九因為吮吸血液而發出的吞咽之聲。林錦風心頭亂成一片:「九姑娘……」血液的快速流失讓林錦風腦袋有幾分眩暈。他想推開荏九,但手臂抬起,只能握住她瘦弱的肩膀。
是他意料之外的瘦弱。
他沒有力氣推開她,指尖貼著她的臂膀滑下。說時遲那時快,荏九忽然被猛的一撞,在林錦風暈過去之前,那對尖牙從他頸項中拔了出來,荏九翻滾在他旁邊的草地上,身體被另一個人壓著。
是楚狂。
他的一隻手臂好像已經廢了似的完全抬不起來,一身黑衣看不出哪兒是血,但到處卻都是濕噠噠的,他狠狠揍了荏九一拳,卻像是一個沾了硃砂泥的章在荏九臉上蓋了一下似的,立即有血水印在她的臉頰上。
沒等他說話,被打了一拳的荏九猛地翻身而起,轉了一個圈將楚狂壓在身下,頭一埋,像剛才要咬他那樣一口要在楚狂的脖子上。
楚狂沒有吭聲:「你終於做到了。」楚狂輕聲說著,「關於撲倒我這件事……」
荏九身型陡然一僵。漸漸的開始有了顫抖跡象,她喉嚨里發出掙扎的呻吟,像是在進行天人交戰一般難受。半晌之後,她鬆了口,卻難受得微微蜷縮起了身子。
楚狂一隻手搭上她的背,將她往下一摁,讓荏九乖乖躺在他的胸膛之上,然後輕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安慰小孩一樣的在安慰她。
「冷靜下來,荏九。」他說,「我還在這裡。」
林錦風側頭看著,他從沒想過,會在這個神秘的祈靈教左護法的臉上,看見如此溫柔的表情和如此……
心疼的神色。
慢慢的,荏九身體停止了顫抖,她脫力一般,靜靜躺在楚狂胸膛之上。雪白的頭髮從發梢緩緩變成了黑色。
付清慕小心翼翼的走過來:「這是……沒事了?」他問楚狂,「這是怎麼個狀況啊,你們倆不是來打妖怪的么,怎麼到頭來九姑娘倒成了妖怪了?」
楚狂的手還在荏九背上拍了兩下才停了下來:「楚州城,拿下了?」他沒有回答付清慕的問題,目光一轉,看向一旁的蕭斐。
蕭斐點頭:「城中朝廷守軍無一倖免,屍首殘骸慘不忍睹,我已著人與城中百姓一同埋葬他們的屍首。也已命人將皇帝失德,縱容妖物禍害百姓的消息散播出去。今後局勢,於我們大大有利。」
楚狂點了點頭:「拿三副擔架來。我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他頓了頓,「另外,別讓其他任何人知曉,是荏九傷了我們。」
付清慕點頭:「這是自然,省得又有人說閑話。」
林錦風也開了口:「我定不會讓人誤解九姑娘。」
誤解嗎?
楚狂耳邊的服侍系統一遍又一遍的響著,讓他放下身上的荏九,因為她的重量會壓迫他身上的傷口。但是,他卻有點放不開手呢。想著荏九方才那個模樣,想到她醒來之後的驚惶,楚狂只想把她抱得緊一點,更緊一點。